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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姜姒妗心底藏着事,将頭埋在錦被中,她翻了個身,背對着周渝祈躺下。

她其實有點說不清的委屈。

周渝祈這幾日時常天未暗下來時就回到府邸,足以說明他是能夠有時間早回府,再要攀上楊鞍這個人脈,他也沒必要每日都将時間花費在外面。

但是他要奔着所謂的前程,便只能疏忽她。

姜姒妗杏眸中有些茫然,她和周渝祈雖說不是貧賤夫妻,但也是彼此扶持着度過了一段較為艱難的時日,她陪着他寒窗苦讀,費盡家財供他科考,如今他能出頭,她本該高興的才是。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不覺得高興。

她其實也不是一定要周渝祈陪她,只是,她能感覺到來京城後,周渝祈好像變了許多,對她不曾有上心。

姜姒妗抿了抿唇,黛眉輕蹙,覺得委屈得要命,但周渝祈沒察覺到她的情緒,滿心都是郡主府的事宜,她也不由得鬧起了情緒。

周渝祈見夫人睡下後,打開了安玲拎回來的錦盒,待看見錦盒中的茶葉時,他眼睛一亮,臉上不受控制地露出笑意。

白銀針名貴,昭陽郡主身份再不同,這白銀針每年固定的數量也都擺在了這裏,昭陽郡主能拿出這麽多分量的白銀針送給夫人,只能說明昭陽郡主的确格外看重夫人。

周渝祈哪裏知曉看重他夫人的并不是昭陽郡主。

所以,周渝祈一心歡喜,他眯了眯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安玲見狀,心底有點不忿,姑娘情緒這般低落,姑爺難道感覺不到麽?

安玲将白銀針收好,故意道:

“這是郡主送給夫人的,奴婢得好好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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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吵到姑娘,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只是難免帶了點情緒,雖說這茶葉來得不是很合姑娘心意,但姑爺不關心姑娘,她才不想把這些茶葉給姑爺喝呢!

周渝祈沒察覺到安玲的小心思,聞言,他搖了搖頭:

“這茶葉貴重是沒錯,但夫人喜茶,也不必束之高閣。”

安玲當即啞聲,猛地洩了氣。

總是這般,每次想生姑爺的氣時,卻又時常意識到姑爺的好,如現在這般,茶葉再貴重,姑爺也只是想着姑娘喜歡便要留給姑娘,不會舍不得,也不會有占據的心思。

叫人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悶在心底不上不下的,仿佛鈍刀子割肉,格外難受,一點都不痛快。

姜姒妗眼睑輕顫了一下。

安玲悶頭應了聲,将茶葉收了起來。

室內靜悄悄的,床榻上的人似乎已經睡熟,周渝祈看了眼外間的天色,見天還未暗,他想了想,轉身出了院子。

安玲見狀,有點噎住,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

說什麽在這兒陪着姑娘,這才待了不到一刻鐘,又急急忙忙地要走!

姜姒妗也聽見了腳步漸遠的聲音,她再也忍不住情緒,閉着的雙眼輕顫了顫,有淚珠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消失在發絲間,卻滾燙得有點灼人。

她不懂,人怎麽就這麽容易變呢?

往日在衢州城,她回姜家一趟,周渝祈都要囑咐她早點回來,上京趕考時,他還是依依不舍,眷顧地一而再回頭。

如今她來了京城,就在他身邊,他卻連陪她的時間都不願意騰出來。

姜姒妗一點點攥緊了錦被,她将哽咽聲都咽在喉間,情緒悶澀得她格外難受。

周渝祈出了府邸。

他念起他這段時間的早出晚歸,有心補償夫人,他知道夫人喜歡蘭花,他記得他今日回府時遇見一個小姑娘在路邊賣花,其中似乎也有蘭花。

京城寸土寸金,少有店鋪是專門做賣花的聲音,畢竟這裏頭的利潤實在不多,還要費盡心思培育花苗,得不償失。

周渝祈一路快跑,尋着記憶而去,兜兜轉轉地終于在長巷街頭遇見那個賣花的小姑娘,他松了口氣,擦掉額頭跑出來的薄汗,快步走了過去。

二丫沒想到會有人專門來找她買花,她每日賣花賺不到多少錢,畢竟這花就擺在城外路邊,誰都摘采得到。

“十個銅錢都賣給您!”

周渝祈掏出了一袋銀子,正準備付錢,聽到這話時,他倏然一愣。

這一束花,是他準備用來哄夫人開心的,但只需要十個銅錢。

十個銅錢在京城能買到什麽呢?一碗夜間的馄鈍,一張街頭的馍馍,一個素色的發帶。

但他每日陪着楊鞍出去玩樂時,最少也要花費數十兩銀子,花銷高時甚至過百兩,他前兩日從府中庫房支出了百兩,如今也就剩下零碎的十幾兩銀子罷了。

一兩銀子便是一千個銅錢。

周渝祈拿錢付出去時,忽然覺得動作有點艱澀。

二丫高興地沖他笑,周渝祈只能勉強地勾唇笑了笑,等背過身時,他陡然苦笑了一聲。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女子驚訝聲:“周大人?”

聲音耳熟,周渝祈立時就意識到來人是誰,他收斂情緒,轉身看向來人,宋安榮從馬車上下來,矜持地走過來,再看見周渝祈懷中的花時,她眼底有片刻的暗色。

她不是傻子,這一束花出現在周渝祈懷中,會是送給誰的,根本不言而喻。

宋安榮不由得有點酸澀,她一片心意,周渝祈視作不見,偏對姜姒妗那個商家女溫柔相待,真是瞎了眼!

姜姒妗除了那張臉,還有什麽地方能比得上她?她能給周渝祈帶來的,豈是姜姒妗能夠比拟的?

宋安榮在心底罵周渝祈沒腦子,卻又控制不住地欽羨周渝祈對姜姒妗的情誼,她也想要有一個人這般全心全意地對她。

宋安榮眼神閃了閃,她仿若沒看見周渝祈懷中的花,巧笑如嫣: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周大人。”

周渝祈有點無奈,他不是看不出宋安榮的心思,說實話,有這樣一位貴女歡喜他,他不是不得意,但只要一想起府中的夫人,他這種得意便十分去了九分。

夫人待他有恩,又對他不離不棄,他得承認,他喜歡夫人。

喜歡夫人瞧着他的眼神,喜歡她惱她怒,也喜歡她伏在他懷中嬌哭的模樣。

他想走捷徑,也不是正人君子,但這捷徑的代價如果是要辜負夫人,他倒也寧願慢一點,他沒忘記過他在成親時對夫人許的諾,他會給夫人掙個诰命回來。

周渝祈溫潤有禮,但也和宋安榮保持了距離。

仿佛看出了周渝祈的疏離,宋安榮笑了笑,她輕聲道:

“今日去郡主府時,還遇見了周夫人,現在又遇到了周大人,當真是緣分。”

提起了夫人,周渝祈終于看向了宋安榮,随後,他有些不解,郡主府和尚書府都在東邊,怎麽宋安榮是從南邊而來?

心底有疑惑,周渝祈也順勢問了出來:

“真是好巧,宋姑娘怎麽會在這兒?”

宋安榮彎了彎眼眸,狀似不經意道:“離開郡主府後,我去了一趟外祖家,耽誤了些時間,這才準備回府。”

周渝祈臉色不着痕跡地變了變。

他來京城後,尤其是入朝為官後,對京城錯綜複雜的關系也有些了解。

就例如宋安榮的外祖家姓劉,而其舅舅劉昃文便是周渝祈的頂頭上司,正三品的翰林學士。

周渝祈抱着花的手扣緊了一點,他不知道宋安榮是無意提起她外祖家,還是故意為之,但不論如何,只要他還想往上爬,就絕不能得罪宋安榮。

懷中的花有好多種類,蘭花也只是其中一種。

宋安榮好像才發現他懷中的花,有些驚喜道:“是蘭花!”

周渝祈擡頭。

宋安榮擡眼和他對視,明媚得耀眼,她笑着道:“我平日中便最喜歡蘭花,沒想到周大人也是如此。”

說着,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周渝祈懷中的那一束花,其中,蘭花被調整在最中間,可見主人的心思。

她一點也不掩飾臉上的喜愛之色,周渝祈低垂着眼眸,沉默了片刻,從中将蘭花抽取出來,聲音依舊是溫潤有禮:

“既然宋姑娘喜歡,這幾支蘭花便送給宋姑娘。”

宋安榮仿佛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她雙眸一亮:“當真?”

周渝祈沒再說話,只是将花遞給了她,宋安榮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她本也是美人,如此這般越發給她添了些許顏色。

宋安榮一手捧着蘭花,臉頰白嫩中透着緋紅:

“謝過周大人割愛。”

周渝祈只扯了唇角,抿出一抹笑:“成人之美罷了。”

宋安榮見好就收,她沒再糾纏下去,輕聲告辭後,帶着蘭花轉身上了馬車。

原地獨留周渝祈一個人,他低頭看了懷中的花好久,沉默地立在原地。

最終,他還是沒将那束花帶回府邸,已經被別人挑選過剩下的,豈能再送給夫人做禮物?

即使夫人不知情,周渝祈依舊沒能做出這種事。

他又去大街小巷地尋賣花人,只是或許是時間太晚,又或許總是錯過,他沒能再找到賣花的人,最終,他沒有再買到夫人喜歡的蘭花,只能無功而返。

而另一邊,馬車中,柳莺看了眼姑娘手中的蘭花,納悶道:

“姑娘什麽時候喜歡蘭花了?”

宋安榮輕勾了下唇,意味不明道:“從今日起,我便喜歡蘭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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