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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福滿樓,和頌雅樓相對而坐,和頌雅樓常有的文人雅士不同,福滿樓接待的客人三道九流的人都有,每日都人滿為患。

姜姒妗一進店,就有夥計上前招呼:

“客人幾位?是在大廳落座還是樓上請?”

福滿樓和頌雅樓相同,都是三層樓,一樓和二樓是吃飯的地方,三樓則是住宿的廂房,二樓是雅間,落座費便要貴上一些。

四周有些吵鬧,姜姒妗察覺到一些視線落在了她身上,她掃了眼周圍,沒有猶豫,輕聲道:

“雲玟間。”

夥計有點驚訝,東家今日早早來了店中,說是要等人,如今正在雲玟間呢!

沒想到等的會是一位姑娘。

夥計很快回神,瞥了眼女子全部挽起的發髻,忙忙道:“客人,您二樓請!”

一邊招呼她們往二樓走,一邊在心底猜測這位姑娘和東家的關系,畢竟東家雖然有能耐,但身邊常有女子圍繞,風流豔事惹人津津樂道,這陡然出現一位姑娘家來和東家見面,難免會惹人猜疑。

二樓,雲玟間。

宋謹垣今日早早就來了殿內,一是要見姜家的少東家,二是出府來躲清靜。

最近他那位嫡出妹妹不知道在鬧什麽,吵得府中天翻地覆,宋謹垣隐隐聽說了點情況,頗覺得有點無語,世間男子何其多?

憑他宋家的家世,她何需要對一個男人這般念念不忘?

便是她最終如願了,宋家剩下姑娘的婚事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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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宋謹垣心底怎麽想,宋家還輪不到他做主,宋家主母也就是他的嫡母,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這個嫡女又生得艱難,平日中寵得無法無天,如今被宋安榮哭鬧得一磨,态度也漸漸軟了下來。

庶出的姑娘怎麽能有她親生的女兒重要呢?

宋謹垣心底明白這個道理,加上他姨娘膝下只有他一個子嗣,他也懶得多管,也怕自己會管不住嘴出言諷刺,讓姨娘在府中難過,還不如出來躲躲清靜。

門從外面被敲響,宋謹垣态度懶散地回神:

“請進。”

門被推開,夥計站在外面,态度格外恭敬:“東家,您等的客人來了。”

宋謹垣滿不在乎地擡頭,在看見女子後倏地一怔,他喜歡美色,這一點在京城衆人皆知,對于姜家這位少東家他也有過耳聞,在去衢州城時,也聽說過姜家有女,乃傾城之色,他一直以為是誇大其詞。

但如今真的見到了人,宋謹垣才恍然,原來傳言不抵真相十分之一。

宋謹垣下意識地端正了身子,他輕咳了一聲,站起來:“姜姑娘。”

姜姒妗擡起一雙杏眸,她這雙眸子生得過好,透徹幹淨,卻也顯得格外好欺負,只讓人覺得她該是被捧在手心中千嬌百寵,而不是抛頭露面四處奔波。

姜姒妗在看見宋謹垣時也覺得驚訝,她聽父親說過宋謹垣,只道人年少有為,卻不知道他居然這般年輕。

姜姒妗沖他點頭:“宋公子。”

等二人都坐下後,宋謹垣轉頭吩咐:

“讓人上一壺玉湖龍井。”

人是坐下了,但宋謹垣的心還沒有收回來,他隐晦地瞥了眼女子挽起的烏發,心底暗道惋惜,也覺得有人暴殄天物,這般佳人娶回家不好好對待,居然舍得讓她出來抛頭露面?

真不怕被人欺負了?

姜姒妗不知道他心底想什麽,她今日前來是有事,便也開門見山:

“宋公子,這門生意是你我兩家早就商量好的,不知道是出了什麽問題,才讓宋公子忽然反悔?”

宋謹垣被問得有點啞聲。

什麽問題?生意來往,左右不過是個利字。

有人讓的利益更多,他自然就選擇了另一家,他在京城就有幾家酒樓,更別說福滿樓在全國各地開了數家分店,其中需要的糧食也不是小數目。

雖說是毀約,但宋謹垣一直不覺得有什麽,頗覺得理所當然,但如今對上女子不解的視線,宋謹垣卻一時半會兒有點說不出話。

他抿了口茶水,心道,畢竟是毀約,是他不道德在前。

宋謹垣搖了搖頭,态度也算溫和:“你我兩家的交易是三年前定下的,這三年來,我也一直從姜家商行拿糧食,但如今有別的渠道找上門,我自然也要考慮一番。”

話說到這種程度,其實已經夠直白了。

至少姜姒妗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她輕蹙了蹙黛眉,宋家的生意做得很大,這也就代表了要滿足宋家所需要的糧食不是個小數目,而能拿出這麽多糧食的商行可不算多。

而這些商行,姜姒妗心底都有數,她很快有了答案,擡聲問:

“宋公子接下來選擇是商行難道是李家?”

宋謹垣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梢,他和李家的交談沒有公諸于世,但這位姜姑娘能從他三言兩語中就察覺到真相,只能說明她對這方面的行情了然于心。

李家,也是做的糧食生意,這幾年才冒出頭,對于李家,姜姒妗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們總挂在口頭上的薄利多銷。

薄利多銷,這個道理誰都懂。

但誰家的糧食也不是憑空冒出來的,總得有渠道收糧,收糧需要錢,雇工需要錢,這南北之地的運輸也需要錢,去掉這些,做生意的也得賺點利潤,否則,何必辛辛苦苦地跑商?

如今國內安穩,外沒有戰事,內沒有饑荒,這糧食的價格也沒有居高不下,一斤糧食約是十個銅錢,這是賣出的價格。

但李家卻是能夠将糧食賣到一斤約五個銅錢。

陡然折半,誰都接受不了這樣的低價。

而且,收購糧食也得三錢到四錢左右,李家這般做生意根本沒得賺,加上人力物力,馬車等消耗,他甚至要賠不少在其中。

偏偏李家賺得盆滿缽滿。

誰都看出其中貓膩,在江南一帶,除了家境過于拮據者,少有人在李家商行買糧食。

畢竟,李家賣的都是陳米,如果只是陳米也就罷了,甚至這些糧食放不了多久便會發黴,當初這件事在江南爆發出來時,鬧得不小,只不過後來都被壓了下去。

沒辦法,這世間總有人吃不起飯。

有些人和事務,哪怕再昧着良心,他也有存在的道理。

說話間,茶水和糕點被呈了上來,姜姒妗雖然是商戶,但并非沒有見識,只一眼,就看得出這福滿樓是費勁心思經營的,做的根本不是尋常百姓的生意。

越是如此,越要講究食材的品質。

姜家是做生意,而不是開慈善,她得賺錢,但價錢也向來地道,尤其是當初看在宋氏背後的尚書府份上,和福滿樓簽訂合約時本就讓了一分利。

在姜姒妗沉吟時,宋謹垣也沒有再隐瞞,他坦率地點頭:

“李家給我的價格相較于姜家,要低上三分利,姜姑娘,你和我都是生意人,應該明白這個時候該做什麽選擇。”

姜姒妗和他對視,她杏眸透徹卻也沒有半點退讓,平靜道:

“宋公子,這天上不會平白掉餡餅,李家給你讓利三分,他又能賺到什麽錢?”

宋謹垣神色沒什麽變化,他也想過這個問題,但他提前驗過了一批糧食,的确是沒有什麽問題,既然如此,他有什麽好瞻前顧後的?

姜姒妗搖頭:“我在江南時,曾聽過李家的一些傳聞,宋公子如果執意要和李家做這門生意,不妨先打聽打聽李家的生意是如何做起來的。”

見她信誓旦旦沒有一點擔心的神情,宋謹垣眼底閃過一抹光彩,他見過許多女子,有冷清有柔弱,有對他不假顏色,也有對他谄媚獻殷勤的,但很少在一女子身上見到這般神色,她在這一刻自內而外的自信,讓人根本移不開眼。

茶水在白玉色的杯盞蕩漾開,姜姒妗沒有再停留,她站起身:

“我要和宋公子說得事情已經說完了,便不打擾宋公子的清淨,希望下次還能有和宋公子合作的機會。”

宋謹垣眯了眯眼眸,在女子快要踏出門時,他忽然開口,低笑了一聲,似乎有些無奈:

“姜姑娘,生意都是你來我往,你一點價都不還,讓我很難做啊。”

姜姒妗從他的話音聽出了什麽,談生意不必一味的強勢,她停了下來,再轉身臉上也帶着笑意,她垂眸聲音輕了下來:

“姜家商行本就給宋公子讓了一分利,您張口便是再讓三分,讓我也很為難。”

女子聲音一放軟,便仿佛示弱了三分,讓人不自覺想答應她的要求。

宋謹垣低笑了一聲,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姜姑娘坐下談。”

“你我兩家合作已久,如果可以,我當然是希望能夠和姜姑娘一直合作下去。”

姜姒妗和宋謹垣對視一眼,心底嘆了口氣,知道這位宋公子是個難啃的骨頭,接下來要費一番心思了。

福滿樓中還在讨論,而頌雅樓的某人卻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耷拉着眼皮,渾身氣壓卻是越來越低。

倏地,他掀眸,不鹹不淡地問:

“頌雅樓難道不需要糧食?”

衛柏扯了扯唇,他能有別的回答麽?

“需要,屬下這就去安排。”

主子自然不會讓宋謹垣在京城一家獨大,這頌雅樓就是主子名下的産業,只是主子不張揚,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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