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癢

第43章 癢

秦樂窈的視線是反的, 擡眼看着他那雙湛藍色的眸子,如淵似海,裏面倒映着她的小臉。

“不喜歡。”她老實搖頭。

“原因?”赫連煜挑眉追問。

“你……手上有繭, 太糙了,癢。”

赫連煜的神情變得微妙起來,扣回了懷裏想逃跑的人,順手将她的雙腿也抄了過來, 一并放置在了自己懷裏,“跑個什麽,回來。”

“就因為這個?”赫連煜鎖着她的手腕,指尖還在微微摩挲着之前帶出來的那點潮意, 很有些耐人尋味,“但我覺得你是喜歡的,應該只是不适應吧,慢慢适應了就好了。”

赫連煜仿佛發現了她有所生疏的領域, 很是新奇, 順嘴一句話就給問了出來:“之前那蕭敬舟, 可有這般對過你?”

秦樂窈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有所警覺,語氣無甚起伏道:“自然沒有。”

赫連煜很滿意這個答案,又問:“那個勞什子未婚夫婿呢?姓薛的那個小子, 可有過?”

秦樂窈有些愕然:“……當然沒有。”

“也是,那一看就是個書呆子,信的是克己守禮的那一套虛把式吧。”赫連煜唇角勾着懶散的笑, “你是怎麽看上他的?在我看來,你這性子不像是會喜歡那種刻板迂腐的主。”

秦樂窈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蕭公子之外居然還有個薛公子等着。

“嗯?看着我幹什麽,說話。”赫連煜揚眉催促着, “怎麽看上他的,說說看。”

秦樂窈避而不答,微微蹙眉:“公子,我是你的犯人嗎。”

“我的犯人可沒這麽舒坦。”赫連煜身上總帶着一股匪氣,意氣風發的大将軍,唇角弧度總會在不經意間露出些狷狂來,尤其是在中意的姑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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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樂窈在他懷裏不吭聲,當年初見時候的薛霁初,确實是霁月清風,沒有那些貴族子弟身上的劣根性,談吐風度樣樣皆是不凡,都是她不曾有過的氣質。

秦樂窈承認,确實有過那麽一時半刻的傾慕之情。

再加上那個時候,剛剛為自己掙得了自由身,那時的心境多少還是浮躁,之前的那些經歷都并不是自己甘願的選擇,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這主權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于是在薛霁初驚豔而又純粹的那種目光下,二人就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秦樂窈曾經以為,若是此生必定要嫁給一個男人的話,或許就是薛霁初了。

但這份淺淡的悸動并沒能維持多長時間,那時候她正好進駐上京城,生意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精力很快就被自己的宏圖壯志給占滿,此消彼長的,那股子應運萌生的兒女情長,很快就失去了生存的位置。

至于二人最終落得這般決裂分別的下場,後來在夜深人靜之時,秦樂窈也曾仔細盤算過其中的緣由。

除了她不慎遭奸人陷害,須得尋求貴人庇護之外,他們二人的生長環境與天性都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再加上背後家世的懸殊,即便是沒有這檔子事,秦樂窈也很清楚,他們兩個原本就是注定了沒法去白頭偕老的。

赫連煜原本也就沒把這種書呆子放在眼裏過,見她不太願意說,便也沒有勉強,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更感興趣的地方,“那也就是說,這種方式,我是第一個?”他将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擺動了下,琢磨着說道:“如此的話……我該給你留下更深刻些的印象才是。”

秦樂窈警惕地轉過眼,“……你想幹什麽?”

這時候外面傳來叩門聲,季風傳話道:“公子,前面水路狹窄,通道被倒下的大樹堵住了,約莫疏通須得費上半日的時辰。”

赫連煜将秦樂窈的反應看在眼裏,輕笑在她唇瓣上啄吻了一口,安撫道:“你再睡會,我出去看看。”

秦樂窈的睡意早就沒了,男人出去之後,她推開窗戶讓湖風吹進屋子,順帶往外瞧了眼情況,從她窗戶的視角能看見巨大的樹冠從水面上橫插在水岸,樹齡應該不算小,個頭相當大。

船上的雜役水手已經下了錨,前面還有一艘畫舫也同樣停泊在水面上,想來應是同樣被攔了去路。

然後下一瞬,秦樂窈瞧見那艘畫舫緩緩朝這邊靠近過來,船艙的簾子掀開,白玦讓出了身位,裏面的蕭敬舟搖着折扇走上甲板,她下意識趕緊将窗戶給關上了。

這條水路連通着北海,是出虞陵最便捷的一種方式,待到彙入北海之後,繼續北上可向遼闊北疆而去,東西兩頭也都有津瑜二州可往,算是四通八達的樞紐之地。

不是秦樂窈托大太拿自己當回事,但過這連灣的路卻是不止這一條,能一同堵在這裏,未免也太過巧合了些。

按照剛才畫舫靠近的情況,蕭敬舟多半是瞧見外面的赫連煜,準備要遞帖上來拜會了。

秦樂窈按捺下自己想出去瞧一眼情況的沖動,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撞上赫連煜,必然是又要被他陰陽幾句‘這麽急着見蕭公子’之類的話。

高大的男人站在船頭,神情冷淡輕蔑地瞧着下方靠近的畫舫,蕭敬舟手執一柄折扇,面色溫和儒雅,揖手道:“顧公子,真是有緣,又見面了。”

秦樂窈側耳伏在門上聽着外面的動靜,她耳力好,但這畢竟是在大河之上,風聲與流水聲幹擾太大,隔着一道門板傳進她耳朵裏,已經只能隐約聽出是有人在說話了,至于說的什麽內容,完全分辨不出來。

她悄悄将門打開了一道縫隙,看見了前方的船頭上,一身玄色衣衫的赫連煜迎風而立,對面是穿着湖藍色華服的蕭敬舟,二人看起來竟是心平氣和的在交談着什麽,就這麽片刻的功夫,對面的蕭敬舟就敏銳地朝她這邊掃了眼,秦樂窈趕緊又将門給關上。

半晌之後,交談聲沒了,但赫連煜卻是也沒進屋來。

秦樂窈覺得奇怪,忍不住又再開了條門縫,外面甲板上已經沒人了,但用來登船的船梯繩索還綁在船舷前端,顯然是人并沒有下船離去。

莫非是真的有要事在談,去船艙側面的屋子裏了?

赫連煜此等天潢貴胄,而蕭敬舟是個生意人,除了自己之外,秦樂窈想不出這二人之間能有什麽交集。

她出了門去,繞着船艙慢慢轉了一圈,果然在側面的房間外瞧見了正在守門的季風。

“那個……季護衛,公子在裏面?”秦樂窈轉過去後打聽了一句。

季風答道:“是的,公子和那位端州的蕭公子在裏面議事,秦姑娘可是要進去找公子?我給你通傳一聲。”

說罷季風就準備去叩門,秦樂窈趕緊制止了:“不用,我就随便轉轉,不打擾公子會客。”

她笑了笑,視線在關閉的窗戶上游走了一圈,往前走到轉角處後,脫離了季風的視線範圍,便輕手輕腳地躲在了窗下,想偷聽兩句裏面的情況。

裏面傳來蕭敬舟說話的聲音,秦樂窈隐約聽見了些只言片語,連蒙帶猜着,似是在說什麽‘明人不說暗話’、‘交換’之類的東西。

正當此時,上方窗戶吱呀一聲開了看更多精品雯雯來企 鵝裙依五而爾期無二吧椅,開得猝不及防,秦樂窈甚至連個下蹲都沒來得及躲,就這麽直直撞進了赫連煜那雙深邃逼人的眼睛裏。

神情晦澀,難辨喜怒。

“公子……”她躊躇着叫了他一聲,屋裏的蕭敬舟也跟着往前走了兩步,從窗戶的縫隙瞧見了她,微有些驚訝:“樂窈?”

赫連煜垂眸睨着她,忽然就輕笑了一聲:“正好,在聊你的事,既然來了,一道進來聽聽吧。”

赫連煜的下巴朝屋裏揚了下,秦樂窈覺得他此時這個笑很有些可怕,腳下的步子邁的有些緩,最後還是硬着頭皮繞回了正門處。

屋裏的蕭敬舟搖了兩下扇子,對赫連煜道:“顧公子,我們之間這件事,還是不好讓樂窈在場吧。”

“是嗎,哪裏不好,我覺得挺好的。”赫連煜敞着腿坐在太師椅上,一副目中無人的霸道模樣,嗤笑道:“和她自己有關的事情,為何要背着人說。”

蕭敬舟聞言,知道對方強勢,也沒再多言。

大門再次被關上,屋裏的幾人卻都沒了聲音,氛圍沉靜得落針可聞。

赫連煜率先打破了沉默,朝秦樂窈示意了一眼,盯着她的小臉道:“這位蕭公子,想以交換的方式把你帶走,條件開得相當之誘人,啧,一擲千金在所不惜。”

男人站起身來,身高帶來的壓迫感更甚,踱步在兩人中間繞了一圈,再回到秦樂窈邊上,大手落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揉撚着,對蕭敬舟道:“你既是從我手上要人,別的不說,總要先問問她自己的意見,願不願意跟你走。”

蕭敬舟的視線落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上,那聲詢問尚且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秦樂窈就已經主動給出了答案:“不願。”

“聽到了?”赫連煜勾起唇角,沖蕭敬舟耀武揚威般道:“想要英雄救美,你也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重。我說過的吧,你要再敢惦記我的人,要你好看。”

蕭敬舟早就料到讓她進來就會有這樣的局面,也不惱,只轉眸凝視在她臉上,溫聲安撫道:“樂窈,你知我的性子,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你的顧慮,我都懂,但無需擔心那麽多,我已然給你鋪好了後路,必然能叫你全身而退。”

秦樂窈目光沉靜,搖頭道:“公子,你的好意,樂窈心領了,顧公子待我很好,公子于我而言如兄……”

“你喊他什麽?”赫連煜聽見這兩個稱呼的那一瞬間唇角的笑都消失了,沒忍住擰眉打斷了她的話。

秦樂窈茫然擡頭,覺得他盯着自己的這道目光,像是氣得要吃人。

“你管他叫什麽,管我叫什麽?”赫連煜咬牙切齒,秦樂窈頓了好幾息才終于反應過來剛才那句話中的兩個稱謂問題在哪。

有蕭敬舟在場的時候,她便不自覺給其他人冠上了前稱。

“蕭公子。”秦樂窈改了口,對面的蕭敬舟順勢開口接了她的話:“這也算待你很好嗎,沒看出來。”

“這位顧公子,看着如此易怒,他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樂窈,如果能有第二個選擇的話,你真的心甘情願待在他身邊?”蕭敬舟不去理會赫連煜掃過來的眼神刀,就只盯着秦樂窈的眼,“那日在湖邊,顧公子沖到我跟前來要人,我才知你負氣出走了。”

赫連煜即将爆發的情緒硬生生被這句話給拉回來了幾分理智,摁在秦樂窈肩膀上的那只手也松了些力道,改成了安撫性質的揉捏。

“蕭公子,您于我而言,如兄如父,我敬重您,甚至超過了自己的親生父兄。樂窈深謝您為我的籌謀,但我願意跟在公子身邊,即便有第二個選擇,我的答案仍然也是願意。”

這一句話說進了赫連煜的心坎中去,男人心情大好,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意氣風發地往人臉蛋上親了一口,滿意極了,拿手指着蕭敬舟虛空點了下,“聽見沒有?你可以滾了。”

“對了,還有。”赫連煜轉過去的步子又再回過身來,似笑非笑盯着蕭敬舟道:“你手上的,不管是陸思危還是廖三娘,那都是朝廷緝拿的要犯,我會派人去你船上将人搜出來的。”

蕭敬舟淡笑着,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我手上有誰?顧公子可把我問糊塗了,我剛才只說能為公子正在憂心之事提供些助力,并未提及過任何人。”

“而且,即便我手上真的捏着閣下需要的人。”蕭敬舟啪的一聲阖起折扇,“顧公子以為,蕭某會傻到将人随身帶在船上等你來搜嗎?”

“我是個生意人,不是傻子。”

蕭敬舟最後又再看了眼秦樂窈,但她垂着眼眸,并沒有回應他的眼神。

今日之事,原本他就是準備單獨與赫連煜進行博弈,蕭敬舟很清楚,秦樂窈性格穩重,根本不會放任他如此公然地站在赫連煜的對立面上,所以一旦她在場,他就勢必會輸。

這個結果從她進門時候起他就已經預見到了,此時此刻也算不得多失望,況且有些話,當着秦樂窈的面,他也不想再過多跟赫連煜糾纏下去,否則即便是今日帶走了她,也只會徒添她心裏的枷鎖。

蕭敬舟溫聲對她道了一句:“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爾後便跨步離開了船艙。

秦樂窈瞧着他離開的背影,忽地被旁邊的赫連煜彎腰給扛了起來,男人輕輕拍了把她的屁股,“別看了,走了。”雖然和之前袁紹曦那時候說的話一樣,語氣卻是輕松愉悅許多。

秦樂窈伏在他肩膀上輕輕搖晃着,長發落在他頸間,赫連煜又特意朝門口的季風吩咐了一句:“帶人去把蕭敬舟的船翻一遍,仔細翻,看看他說的真的假的。”

“是。”

說完這句後赫連煜一腳将門給踢上,扛着身上的秦樂窈進到內室去,一把放在了軟榻上。

“公子……”她想起身,但赫連煜欺身上前的動作太快了,兩腿置于她腰側跪立着,順勢就将她又給推了回去。

赫連煜看起來心情甚好,眼角眉梢都在笑,靠近她的時候像一只逼近的雄獅,親昵往人唇頰上蹭了兩下,愉悅道:“剛才說的話,是真心的?”

秦樂窈瞧着他,不答反問:“這麽值得高興?”

赫連煜唇角笑意更深,捏着人的下颌親了上去,唇齒間交換綿長的氣息。

蕭敬舟的畫舫上,季風帶人裏裏外外仔細翻了一遍,并未發現可疑人士的蹤跡,最後離開前,年輕的護衛朝蕭敬舟抱拳淡聲道:“多有得罪。走。”

白玦站在蕭敬舟身邊,待到瞧見季風一行人踏着船梯離開畫舫之後,小聲問道:“公子,您抛出了這般有誠意的條件,那一位都沒有答應……莫不是真的對秦姑娘,生出了幾分真心?”

蕭敬舟面無表情覆手站在那,凝視着遠處的浩瀚煙波,“天潢貴胄者,談的是門當戶對,是身份相當,何談真心。”

白玦:“那……”

蕭敬舟:“不過是見着有人争搶,必須争個輸贏罷了。如此心性,須得要換個法子,徐徐圖之。”

白玦了然:“此等人物,好勝心自然是極重的,公子是想暫時以退為進?”

蕭敬舟沒接話,頓了半晌後複又道:“已經兩次意氣用事,這盤棋委實下得算不得好。”

“那日夜晚我知她負氣出走,怕她受委屈,方才選在了此時亮牌。”男人慢慢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但看剛才的情形,此人雖然氣盛,樂窈卻也還是深谙其秉性,懂得如何拿捏。寄人籬下或許委屈憋悶,但短時間內,她的處境也不會落到艱難的地步。”

白玦點頭稱是,“秦姑娘是公子得意高徒,處變不驚的圓融,還是非常人所能及的。”

侍女小厮在收拾着畫舫上被搜查弄亂的場地,白玦也跟着一塊去了。

蕭敬舟一人在船頭前,站了好一會,似是在細細琢磨白玦之前的那句話,輕慢笑了笑,“真心……”

他倒是希望赫連煜能生出幾分真心來。

若只是純粹的利益交換,總有一日他能找到人心的薄弱點,将她撬出來。

但若是那人自己生了情意,一旦被秦樂窈察覺,反倒是能省下他不少功夫。

蕭敬舟閉起眼,回想起男人在船上那耀武揚威的模樣。

他忽然有些期待這一日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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