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哎

我哎

夜幕初臨，滿身婆娑，是銀白色的月光。

我早就習慣失眠了。

我習慣夜裏鎖門。

這些年奶奶太操勞了，太強的燈光會刺醒她。于是一到睡覺的點，我就不會開燈。

我坐在窗臺前，夜深了，可以看見外面沒有多少人。

學校十點半下自習，感覺一直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這麽多節晚自習是怎麽熬過來的。

“洛慕池，你這次排名又下降了，最近怎麽回事？”

各科老師最近都在找我談話，都有統一的這句話。

我的排名又下降了嗎。

情緒像兇猛的洪水，我在這片望不到底的深淵逐漸迷失。

失去快樂，失去感覺，失去動力。

我像頹廢了半輩子的廢人。

我沒有胃口，我吃不下飯。

我不想動，我甚至不想呼吸。

“你說你，渾身都是從老年人那裏學來的壞毛病！”

“我不想看見你！你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

“我沒生過你這樣的兒子！”

“怪癖！”

“怪物！”

“啞巴。”

“不要臉！”

“賤人！”

這麽多年，那些浮在我耳邊的話，總是喜歡在深夜從記憶深處張揚地跑出來。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不斷地告訴我，我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垃圾。

“別人随便寫寫就是滿分，你泡在題海裏終究比不上人家半根手指頭！”

“買再多題給你也是浪費我的錢！你怎麽就這麽笨呢！蠢死了！”

“還哭！你有什麽資格哭！我還想哭呢！”

我好久沒哭了。

“他們”又開始攻擊我了。

我雙手抓亂了半長的頭發，緊緊攥着，但是我并不覺得疼，牙齒緊咬着雙唇。

一股熱流流進嘴裏，還有一股銅鏽味。

睜開眼，書桌上滴着幾滴不明液體。

我偷了幾寸月光，眼眶欲裂，月光告訴我，這是血。

血，是血，我的血是不是髒的啊？

臉頰上留下兩道痕跡。

那是一陣溫暖，是我的眼淚啊。

“不要再說了，求你了。”

我的哀求沒有任何作用，沒有任何作用。

我慌亂地四處找東西，忽然摸到一把美工刀。

不做任何思考，向手腕處，像洩憤一樣，劃開好幾條長長的口子。

血和我的眼淚一樣，不受控制，竄了出來。

疼痛使我冷靜，非常管用，那些讨厭，該死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自身對自己的厭惡。

但是只要一看向左手腕的傷，我就出乎意料的高興。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随後傳來敲門聲。

“小池啊，早點睡啊，咱們不學了。”

奶奶的聲音很溫和，說完她就走了。

我慌了，随便處理了傷口，裹上醫用紗布。

開着手機上的手電筒，顧不得傷口拉扯帶來的劇痛，直到把地板擦得和原來無恙，我還是将水杯裏的水全部倒在地上，又重新清理了一遍。

左手突然傳來一陣熱流，接着手機的光，我看見紗布又染紅了。

重新處理完傷口，我倚在床邊，望着窗外愈來愈多，愈來愈亮的燈火，一點點從四面八方升起，就像我哭不完的眼淚。

其實現在的天氣算不上涼爽，還能穿一段時間的短袖，但是很奇怪，在這個帶着盛夏殘留的餘熱日子裏，有人早早換上了秋季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