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異位妊娠

異位妊娠

葉小伊哭了有一會兒了，她站在馬路邊上，偶爾有一兩輛車從她身邊經過，司機開得飛快，沒有人注意到她。

算了吧，她對自己說，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就當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吧。她還年輕，還有大好的未來，當時本來也就抱着玩玩就好的心态，現在又何必後悔呢？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

她在路邊站了一會兒，擦幹眼淚，表情變得空無又冷淡起來，她發了一會兒呆，最後擡起手，攔到了一輛的士。

“師傅，去市人民醫院。”

“妹子，這麽晚了是去急診嗎？”師傅問，“到時停急診那個門？”

“不，去住院部。”

“這個時候早過了探視時間了吧？”師傅狐疑地瞄了一眼後視鏡。

葉小伊沒有回答，她低頭看手機，手機裏有好幾通未接來電。

“打掉孩子，”她對自己說，“重新開始。”

但不知為何，似乎是感受到了要被抛棄，肚子裏的孩子忽然就不樂意了。那種心慌和刺痛一下子抓住了葉小伊的心髒。

“這只是一個胚胎，”她對自己說，“它不是人類，連胎兒都算不上，異位妊娠注定活不下來，結局都一樣。”

她疼得滿頭大汗，但依然一聲不吭。

“疼就對了，”葉小伊心裏對自己充滿了輕視，“好好的和有婦之夫搞什麽，還是有那麽大女兒的人，瘋了吧我。”

實在太疼了，那個小小的胚胎似乎要從她身上離開，她按緊了肚子，用力到肚子塌下去一個坑，似乎只要按住，那個東西就不會出來。

“師傅，這邊放我下來吧。”葉小伊開口，用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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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嗎？”師傅把車停在了住院部停車場前，“好咧，微信還是支付寶？”

葉小伊掃了碼，挪動身子下了車。她簡直一步都走不了，只能就近蹲在地上，臉色煞白煞白。

痛到這個地步，是要流産了嗎？她恍惚地想着。自己本來應該在病床上好好躺着的，所以當時到底為什麽要去找柳亦鵬。

她想把手機收起來，但她的手在抖，眼前一片模糊，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她一時沒拿好，手機掉了下去，彈開的是下午和蘇薇的聊天界面，她們一直在聯系，她還沒有退出軟件。

葉小伊和柳亦鵬沒有說實話，但和蘇薇攤牌時說的是實情。

下午4：05

葉小伊：我要去找柳亦鵬，我本來不想告訴他的，但手術要求有人簽字，我不能讓家裏人知道這件事，只能讓他過來了。

蘇薇：你要告訴他你是宮外孕？

葉小伊：是的。如果我懷孕了他可能會和我結婚吧，但是宮外孕……他本來就不樂意，宮外孕就更不可能了。

蘇薇：但我覺得就算你懷孕了他也不會和你結婚，不然你撒個謊問一下？我雖然想離婚，但我不會放棄我那一部分財産的，就因為這個，他死活不同意離。現在如果他願意那最好了，我們都皆大歡喜。

葉小伊：可是我馬上就要手術了，拖不得，撒謊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蘇薇：先用懷孕騙他和我離婚，你再把結婚證領了，如果你那麽想結婚的話。但你聽我一句勸啊，他真的不是什麽良人。

葉小伊：我對不起你，姐姐。

蘇薇：你要是能讓他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咱倆就兩清了。

下午5：50

葉小伊：我到銀行了。

蘇薇：你不是在住院嗎？你偷跑出去的嗎？

葉小伊：我剛給他說我懷孕了，他就回複我打掉，我得當面問問他。

蘇薇：你現在可以出院嗎？

下午6：50

蘇薇：你還在銀行嗎？談得怎樣了？

蘇薇：你要快點回醫院。

葉小伊：他不同意，我再看看。

下午7：45

蘇薇：（通話）對方已取消。

蘇薇：你回醫院了嗎？

下午8：55

葉小伊：聊崩了，我要回醫院了。

蘇薇：（通話）對方已取消。

下午9：10

蘇薇：你在哪裏，你回醫院了嗎？

蘇薇：（通話）對方已取消。

下午：9：25

蘇薇：（通話）對方已取消。

蘇薇：你快回醫院，我去醫院找你。

下午9：35

葉小伊：我剛打到車了。

下午9：45

蘇薇邀請你語音通話……

——

另一邊，別墅裏，繼尋和茜茜觀察完心髒和彈殼，正打算離開，卻發現粘液蔓延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原本只是溢出那兩個房間，這一會兒的功夫，粘液已經糊住了樓梯口，堵住了他們剛才上樓的路。

繼尋有些困惑，正要過去看看，茜茜卻拉住他，語氣平靜地說：“我們可能完不成任務了，我們得先想辦法離開。”

別墅二樓沒有開燈，只能通過一樓透出的光線來分辨周圍的場景，天花板壓得很低，兩側牆壁像是在蠕動一樣，耳邊是衛生間裏心髒跳動的聲音，這個速度和人類的心跳很接近，繼尋一瞬間有種錯覺，仿佛這就是他的心跳。

砰、砰、砰……

砰、砰、砰……

走廊在絞緊，腳踩的地面也不再平穩，那觸感确實像皮膚，軟榻下去，還很有彈性。路只有一條，兩人沒有選擇。

“你有沒有覺得，這房子像是活物？”繼尋問道。

倆人往最近的樓梯跑，原本堅硬的地磚在他們下樓的那一刻變得起伏不定，一腳下去身形都穩不住。樓梯變得很長，還滑膩膩的，繼尋一個不注意就滑了下去，茜茜去拉他，人沒夠着，自己也跟着摔下了樓梯。

“你說什麽？”茜茜沒聽清。

樓梯滑到抓不住任何一級臺階，身下黑洞洞的，看不清路。繼尋費力地拉着茜茜站起來，想去拿綁在小腿上的刀，一低頭卻被樓梯旁突然伸出的手吓了一跳。

那手不止一只，往臺階下看去，樓梯兩側鑲嵌着各式扭曲的肢體，密密麻麻的，有腿，有頭顱，還有其他斷裂的部位，它們就像房間裏的二隊隊員那樣，被滑膩的粘液封住了，掙脫不開。那些肢體攪動着，裸露在外的部分往兩人身上抓過來。

“我的天。”

茜茜的手電筒往下照，附近的肢體是長在樓梯兩側，但往下更遠的地方，肢體已經覆蓋住了整個臺階，看起來無處落腳。那些白花花的手和腳還在往上爬，她似乎還看到了人的臉，那些臉上沒有眼球，只有一個個空着的黑色的洞，卻總能找準方向往過來。

茜茜臉色煞白，她勉強站穩了，對繼尋說：“我們得回去，這不是下去的路。”

繼尋不明所以，但茜茜語氣很堅決：“這樣下不去。”

繼尋說：“好。”

回頭路比下樓要好走很多，仿佛這不着邊際的樓梯就是在提醒他們那不是正确的方向。兩人沒多久就回到了二樓，在他們踏上二樓平臺的一瞬間，樓梯又恢複了正常。肢體都不見了，整個樓道呈現一種模糊的灰白色。

茜茜說：“這條樓梯下面是那些帶着紅色血跡的瓷磚，這邊從一開始就不對。”

繼尋：“難道是要走我們上來的那條路？”

繼他說完便望了過去，關着他們隊友的那兩個房間還在流出粘液，那房間像是一口棺材一樣，把人用粘液封在了裏面。

“那邊也沒有路。”

一樓和二樓确實像是銜接起來的不同空間，一上來就踏進異度世界，出不去了。結局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個二樓那麽小，兩條樓梯四個房間，簡直一眼看得到未來。

氣溫越來越低，原先高度緊張，只是覺得有點冷，現在一停下來，才發現周圍溫度簡直低到了置身冰櫃的程度。

兩人望着越來越小的空間，走廊在一點點被侵蝕，他們只剩下了兒童房和主卧。他們選擇了離粘液最遠的主卧，關上了門。

繼尋嘆氣：“蘇薇就可以出去，理論上肯定是能出去的，只是我們和她們不一樣。”

蘇薇是不明生物，而我們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