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禮物

禮物

陸子洋非常生氣了,他覺得自己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還好自己忘了,他想,還好他不記得這人,還好他現在不會心軟。

“你不記得了,”陸子洋重複了這句話,語氣帶着刻意壓制的冷靜,“這就是你的解釋?”

繼尋就那麽跪着,擡手擦了下眼淚,襯衫袖口沾濕了,暈出深色的印記,然後他緩緩點了下頭。

陸子洋:“……”

陸子洋簡直要被氣笑,他說:“議事會可真用心,哪裏找的這麽符合我審美的人。”

就連跪在這裏瞪着他的眼神都是那麽讓人想要蹂.躏。這人看起來還挺硬氣,那牙齒咬着,臉頰鼓鼓的,眼眶紅彤彤,無辜又委屈。但他到底在委屈什麽?他有什麽好委屈的。

陸子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面取出了一把槍。

那是一把小口徑手.槍,槍身小巧精致,槍管圓潤細長。按繼尋在特殊調查部工作一年的經驗來看,這槍易于拆解,便于隐藏,适合執行各種近身刺殺任務。

他看着這槍,太陽穴一陣抽痛,有什麽東西在破土而出,是他不願意面對的背叛和屈服。

“你記得它嗎?”陸子洋問,“這是你的槍。”

胸口突然變得沉甸甸,空氣被一點點從肺裏抽走,繼尋低下了頭。

他忘了很多事情,按以賽亞的說法,主神動過他的記憶。但不知為何,當這把槍出現時,記憶的齒輪開始旋轉,他的腦海裏浮現出陸子洋詫異的臉,和正對着那張臉的銀色槍管。

是以賽亞的提示嗎?

但繼尋只覺得心髒被揪了起來,他意識到那個人在知道自己身份的前提下,依然和自己保持着關系,一時只覺得荒謬而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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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他開槍前,對方溫柔而悲傷的嗓音:“我是愛你的啊。”

繼尋晃了晃腦袋,感到不能理解。

這真的會有愛嗎,他恍惚地想,權力、榮譽和未來,哪一項不比愛靠譜。主神這個位置的人,也會被感情所動搖嗎?

但這是多麽奇怪而無法理解的事啊。大灰狼會喜歡小白兔嗎?打印機會喜歡便利貼嗎?魚會喜歡自行車嗎?

如果陸子洋沒有自殺清空記憶,繼尋一定會覺得這裏有很大的陰謀,但當陸子洋把槍對準他自己的腦袋時,無論繼尋再怎麽試圖理性分析,他的世界也已經四分五裂。

确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連認知都差異巨大,繼尋有些自慚形穢,他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理性,在對方的真摯坦誠面前,顯得那樣的卑微無聊,那樣的汲汲營營。

刺殺主神,還失敗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活着跪在這裏。

空氣沉悶又安靜,粘稠到無法被穿透。

陸子洋看着他,這小男友好像終于知道了自己錯在哪裏了,那些強撐的底氣全部沒了,他的腦袋垂着,顯得沮喪又悲傷。

“你用這種方式接近我,”陸子洋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會兒,認真地衡量着天平,“那我用同樣的方式報複你,這不過分吧?”

繼尋一時沒有明白,然後他聽到陸子洋語帶笑意地說:“你是議事會送我的禮物……禮物就要有禮物的樣子。”

繼尋:“……”

繼尋想起以賽亞說的垃圾處理廠,他也會被扔到那裏去嗎?他根本想不出垃圾處理廠以外的死亡方式。那很殘忍不是嗎?但非常适合自己。他就應該死得那樣破碎,什麽也不剩下。

“你知道錯了嗎?”陸子洋問。

繼尋點了頭,嗓音沙啞地道歉:“對不起。”

“你能接受我對你的懲罰嗎?”

繼尋說:“可以。”

陸子洋很滿意,小男友精神恍惚,似乎已經放棄掙紮,接受命運了。

“那你不能後悔哦。”陸子洋再次确認。

繼尋擡眼看他,說實話他覺得這人有點過分禮貌了,還有什麽好問的呢,他就應該立刻把自己拖出去扔掉,讓自己清醒地接受所有酷刑,最後再死得不明不白。

威壓和愧疚的雙重影響下,他的思維一路往下跌,腦海裏全部都是血腥離奇的場面。

但有一個小小的問題,主神的想象力不太一樣,他的思路有些特別,比較溫柔,又比較浪漫。繼尋跪着,就聽陸子洋在他上方,用那好聽的嗓音居高臨下地命令道:“衣服解開。”

繼尋:“……”

他擡頭看他,一時沒能把槍和衣服聯系起來。

不過主神很耐心,他靜靜等着,還對小男友露出一個溫和善意的笑容。

繼尋:“……”

繼尋困惑地低頭,解開皮帶,拉出襯衫下擺,然後,他福至心靈地想起了剛才沒怎麽留意的那句話:“你用這種方式接近我……”

——那我用同樣的方式報複你,這不過分吧?

——禮物就要有禮物的樣子。

“你的開關在哪裏?”對方的語氣漫不經心。

繼尋擡眼看他,按着皮帶的手有些抖。

一個對視過後,陸子洋笑了:“你不說我就自己找了。”

繼尋知道自己不該有什麽意見,他犯了太多錯,對方已經很寬容了,但他還是害怕了,毫無懸念地想要求饒。

“可不可以不用……”

他都沒說完,陸子洋就打斷了他,輕飄飄道:“不可以哦。”

繼尋于是垂下眼睫。

“你會開槍嗎?”他問,聲音很輕,微微發着抖。

陸子洋想了一下那個場面,表情有一點點崩壞。說實話,他不喜歡,他不想把床單弄髒,也不想再清理一次屍體。

但他還是惡趣味地回避了這個問題,似是而非道:“不清楚,也許吧。”

繼尋咬了咬唇,他的臉頰漲紅了,又一點點白下去,他都不知道羞辱和殘忍哪個更過分。他的腦袋暈乎乎的,心理上無法接受,整個人難受到不行。

“您一定要這樣嗎?”他問。那語氣很軟,是陸子洋喜歡的調子。

但陸子洋搖了頭,好笑道:“你現在才求我,有點晚了。”

“您可以殺了我的。”

“那太簡單了,不好玩。”

“對不起。”繼尋能說的只有這個了。

而陸子洋把手上的攝像機在三腳架上架好,回頭對他說:“趴到床上去。”

繼尋在想什麽呢,繼尋什麽也沒想。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腦海裏都是白茫茫一片的空無。

他無數次希望陸子洋能扣下扳機,那子彈會翻出他的腸肉,破開他的肚皮,卡進床板裏,他的血會鋪滿整張床,浸濕床單,滲透床墊。

那大概會很疼,但他想要這樣。

只可惜陸子洋不是那樣的人。我們的主神動作穩當,相當溫柔。

但這對繼尋來說完全是種折磨,他像個玩具一樣被人擺弄着,一切反應都是被迫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非常的屈辱,非常的難堪,他心裏難得生出了一點反抗的念頭,他想自己或許應該執行以賽亞的任務。人為什麽一定要屈服于神呢?所有物為什麽不能反抗造物主呢?就算最終成功不了,嘗試一下又有何不可呢?反正都是死。

他有這個念頭也就一瞬間的事,但主神的感知力超乎了他的想象。

槍口往上移,擦過皮膚,繼尋的腦子緊繃到空無,他忘記這槍上膛了沒有,他聽到咔嚓一聲,沉甸甸的觸感頂在了腰上,陸子洋俯身在他耳邊,問道:“你有意見?”

繼尋費力地呼吸,聲音是強自忍耐的暗啞:“沒有。”

“噢,”陸子洋并不揭穿,他的語氣輕佻又危險,“你玩弄主神的感情,我略施懲罰很過分嗎?”

繼尋緊咬着牙,他跪了太久,膝蓋麻木到沒有知覺,他沒有力氣陪他玩了,只簡單道:“我沒騙你。”

槍口又頂了頂,強調着雙方的地位差距,繼尋只得更有誠意一些:“我确實愛你。”

陸子洋笑了,似乎挺開心他會這麽說,槍口移開了,繼尋剛剛有些松懈,就聽主神高高在上道:“那你殉情吧。”

伴随着那句話,槍管強硬地破開腰上的開關,開疆拓土,平整翻耕。

但陸子洋并沒有要碰他的意思,他只是在擺弄一個玩具,這玩具很不情願,卻不得不屈服于神的威壓。那種不情願讓這一過程更加有趣了,他看着他顫抖、忍耐、繃緊又放松。這玩具大概連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他不會讓他那麽輕易地死去。死亡太過簡單,太過仁慈,真正讓人痛苦的是掙紮的過程,陸子洋在不斷拉低對方的底線。

他的攝像機一直開着,鏡頭裏的人乖巧隐忍,整個過程裏愣是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陸子洋克制着自己想要破壞和毀滅的沖動,他不會讓他疼的,他只是讓他切實體會了什麽叫作玩物。

繼尋的腿在抖,一時只想死去。

“好玩嗎?喜歡嗎?”陸子洋問。

威壓像炸裂的氣球一樣膨脹開來,空氣凝滞到了極點,整個空間不斷下陷,在那能把人的意識擠碎的恐怖與瘋狂中,陸子洋語帶震懾地開口:“你在刺殺主神前,想過自己會有什麽下場嗎?”

繼尋攥緊了拳頭,他不敢去看,腦袋變得很沉,思維倒是出乎意料的輕,在那逐漸流失的神智中,繼尋費力地思考着。

以賽亞的任務是監視,所以自己當時到底為什麽要對陸子洋開槍?這是多麽傻,且毫無必要的決定啊。

神不缺少愛,他們要的從來就不是愛,他們要的僅僅是忠誠。陸子洋和以賽亞都不能忍受背叛,而自己終究要和其中一方決裂。

繼尋能夠預想到自己的下場,但他沒得選,任何一方都不可能真正信任他,他的選擇從一開始可能就是錯的。

怕怕(╥﹏╥)

—— 來自幾個月前對未來一無所知的存稿箱

(PS.更新頻率是有榜随榜,無榜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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