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一脈相承

一脈相承

繼尋從屏幕裏冒出了個頭，他還沒換衣服，身上依然是參加宴會時的全套正裝。陸子洋就看他脫掉西裝外套挂好，然後坐到自己面前，手指扣着領結，手腕稍稍動了動，扯松了領帶。

“生日宴會穿這麽嚴肅的嗎？”陸子洋挺奇怪的。

繼尋說：“名義上是生日，但其實是個社交晚宴，小孩都沒露臉。”

“茜茜爸媽是？”

“什麽大領導吧，我不太懂。”

繼尋把領帶放到了一旁，解開襯衫袖扣，把袖子一點點折好挽了上去。陸子洋就這麽看着，小男友顯然是很累了，臉上是種放空的迷茫神色，他擡手解開襯衫扣子，往下到第二顆時卻又停住了，低頭看着手機裏的自己。

陸子洋說：“你繼續。”

繼尋：“……”

繼尋在想的其實是另外的事情，剩餘的那條指令，會不會是不能違抗陸子洋的命令之類的？

但這好像又不太對，他能确定的指令是忠于議事會，而議事會負責監察主神，他不可能同時聽從兩個互不信任的對象。

繼尋解開了第三顆扣子，他完全是下意識服從，并沒覺得這有什麽。

陸子洋坐在酒店房間的辦公桌後，他撐着下巴盯着繼尋，臉上是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今天絕對是你最熱情的一天，以前你回我信息都很簡單，也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我。”

繼尋不明白：“你記得以前的事？”

“有點印象。”

繼尋不明白這個有點印象是什麽意思，清空記憶還能保留一點的嗎？

Advertisement

幾個小時前他剛問過米蘭類似的問題，當時米蘭說：“看有沒有備份。”

所以陸子洋是有備份的存儲卡，對嗎？

“你怎麽會記得呢？”繼尋想深究，但陸子洋只是似是而非地略過了。

繼尋從畫面裏出去了，陸子洋問：“你幹嘛去？”

繼尋說：“我換個衣服。”

他再回來時已經換好了翻領睡衣，埋頭趴在枕頭上，只露出翹起的頭發。

繼尋心裏想着剩下的指令，他能直接問對方嗎？估計不行吧，他問了就等于把米蘭暴露在主神面前，雖然應該也不要緊，但他直覺陸子洋會不高興。

指令會是什麽呢？

繼尋的想法很簡單，他想如果自己是造物主，自己會給寵物貓什麽指令？

他于是從枕頭上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含含糊糊地問陸子洋：“你對我有什麽要求嗎？”

“嗯？”陸子洋對這突然的問題感到挺意外的，他問，“哪方面？你問這個幹嘛？”

繼尋模糊道：“就是想知道一下。”

“要求啊……”

這人要求應該挺多的，繼尋見他思考了很久，一時只覺得非常忐忑，萬一自己做不到，那可怎麽辦？

但等陸子洋開口回答時，又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

陸子洋只是笑眯眯看着他，一口否決了他的說法：“我沒有要求。”

“什麽？”繼尋懷疑自己聽錯了。

第二天是周日，結束和陸子洋的視頻時已經很晚了，繼尋本打算一覺睡到自然醒，然而大白天他還在睡夢中掙紮時，手機便開始震動了，那聲音在枕頭旁邊锲而不舍餘音繞梁。

他抓過來摁亮屏幕，上面顯示“米蘭議長”。

對面的聲音軟嫩幼稚，聲調甜膩道：“哥哥。”

繼尋：“……”

米蘭撒嬌，問：“哥哥中午可以陪我一起吃飯嗎？”

繼尋反應了一會兒才從這荒唐的場景裏回過神來，他又看了看手機，語帶疑惑道：“米蘭？”

“嗯啊。”小朋友愉快地應了聲，又說，“我早上下午都有課，中午可以出來玩，我們一起去吃午餐吧。”

繼尋：“……”

他抓抓頭發從床上坐起來，一時半會想不到拒絕的理由，便答應了：“幾點，去哪裏？”

米蘭發了補習班的定位過來，附帶一個大大的“期待”表情包。

于是中午十一點半，繼尋打着哈欠站在補習班樓下，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接小孩下課的苦逼家長。

米蘭很開心，老遠就抓着書包帶一路小跑過來，蹦蹦跳跳的樣子和人類兒童沒有什麽區別。

“哥哥！”

繼尋順手揉他頭發：“你早上上什麽課呀？”

米蘭說：“英語。”

“你爸媽給你報了多少班？”繼尋好笑極了，“你就是來體驗生活的，怎麽把周末過得這麽累。”

“不會呀，我覺得挺好玩的。”米蘭自然地牽過他的手，計算着，“一天可以分為早上、下午、晚上，周末可以分為七段時間，我上五個補習班，周五和周日晚上可以休息，我感覺效率很高呢。”

繼尋想了想，提醒道：“小心別暴露哦，你這話就不像是小孩會說的。”

米蘭吐舌頭，走了兩步又停下了，一臉詫異道：“但我真的是小孩呀，我比主神小很多呢。”

繼尋：“……”

米蘭帶他去附近的商場，這商場位于寫字樓商圈中心，是近幾年新建的，占地面積大，裝修精致奢華，地下二層就是地鐵站，工作日人流量大，到了周末反而稍微平衡一點，是個恰到好處不會冷清也不會擁擠的好去處。

米蘭說：“我周末中午都在這邊吃飯，我帶你去吃頂樓的一家西餐，我非常喜歡。”

商場頂樓是露天花園，有幾家獨棟的花園餐廳，從扶梯出去，繞過中心的玻璃屋頂，就能看到露臺邊緣搭着小帳篷的西餐廳。

餐廳裏人不多，周末的中午只有零星幾桌，還多是帶着小孩的家庭聚餐。服務員領他們去靠窗的位置，米蘭自覺地坐裏面的沙發，把書包往旁邊一放，就點開手機掃碼，把電子菜單推到了繼尋面前。

小孩很大方，說：“你點，我請客。”

繼尋覺得有些好笑：“哪有小孩請客的。”

米蘭笑嘻嘻：“但我是神你是人，哪有讓人請客的。”

繼尋無奈，米蘭又說：“而且這也不是我的錢哈哈。”

米蘭推薦繼尋喝一個甜甜的草莓漿果冰沙，自己則點了個蜜桃氣泡水。前菜是烤腸和芒果鮮蝦沙拉，主食是牛排和意大利面，餐後甜點有冰淇淋和豆乳慕斯。

每張桌子上都插着郁金香，擺着愛心賀卡。情人節快到了，餐廳布置得幸福甜蜜，明明是情侶們的好去處，大周末卻變成了親子樂園。

米蘭小朋友照例要把兩杯飲料都喝一口，繼尋都不知道他這好奇心是哪裏來的，并且米蘭講起話來總是夾雜着大人的成熟和小孩的幼稚，一時有種翻轉的戲谑感。

繼尋邊切牛排邊問他：“主世界是什麽樣的？”

米蘭思索了下：“你可以把這裏當成主世界的平行世界，這兩個世界的文化比較接近，但體制差異很大。”

他解釋說：“在絕對的權力面前，階級感是難免的，所以主世界并不是一個平等的世界。”

這個繼尋倒是有所感受。

“你會覺得這裏熟悉嗎？或者遇到什麽熟悉的人？”米蘭問道。

熟悉？簡直毫無印象。

繼尋搖頭。

繼尋把切好的牛排推到米蘭面前，問道：“我能回主世界嗎？”

米蘭的回答很簡單：“你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去。”

“沒有完成就不能回去嗎？”

“是的。”

任務是監察還是監視來着？這玩意兒有終點嗎，他不會要一直等到陸子洋下臺吧……

繼尋心想這到底是誰監視誰，他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下，什麽年代了還有這樣365天每天24小時執勤，還沒有工資的工作，也太不公平了吧。

他嘆氣，問道：“你們的主神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個問題讓米蘭發笑，小朋友晃了晃腿，說：“我還等着你告訴我呢。記憶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所以主神在不同世界是會有差異的。”

繼尋：“……”

米蘭玩笑歸玩笑，倒也還是仔細思考了下：“不過你應該挺喜歡他的吧，我感覺他對你非常好。”

繼尋很意外，他眨了眨眼，沒有回答。

他不懂這小孩怎麽看出“非常好”的。主世界的話，這倆應該不是一個陣營的吧？

米蘭說：“其實議事會并沒有什麽具體想知道的，監察行為本身也只是預防，可以說形式重要于內容，設置監察員的意義要大于真的報告出什麽問題。所以這沒什麽的，你不用覺得難受，你可以等到我們要求你發監察報告時再糾結，不過這一天可能就不會到來。”

繼尋：“……”

見他一臉糾結，米蘭又貼心地補充道：“柏櫻負責監察以賽亞，她就一次報告都沒有交過，所以你不用這麽焦慮。”

真是越解釋越可疑。

是我的錯覺嗎？繼尋有點懷疑，這任務聽起來就像是個幌子，而且是擺在明面上的那種幌子。

“以賽亞是什麽人？”繼尋問道。

米蘭說：“下任主神候選人。”

繼尋：“……”

雖然他不該妄加評判，但讓以賽亞這種情緒化的小孩來擔任這種職位，你們議事會真的沒問題嗎？

米蘭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模模糊糊地解釋說：“主神這種職位，願意的人不多……陸子洋也是被推上去的，他反感我們很正常。”

“你呢？”繼尋問，他其實覺得三個人裏米蘭才是最好的那一位。

然而米蘭小朋友笑容燦爛，輕松又不負責任地說：“我沒有什麽遠大抱負，我的理想是每天睡到自然醒。”

繼尋：“……”這話好像在哪裏聽過。

不愧是茜茜的弟弟，雖然是冒牌的，但這句式的轉折實在是一脈相承。

繼尋說：“但你現在每天都在補課。”

米蘭回答：“學習可比工作好玩多了，學校可比議事會好應付多啦。我愛學習，我讨厭工作。”

繼尋：“……”

真棒，小小的身體，大大的靈魂。

真真假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