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選擇

選擇

要結束了?

什麽東西要結束了?

繼尋和茜茜面面相觑。

繼尋還在喝咖啡,但就他低頭的這麽一會兒功夫,連店員都念念叨叨地開門混進了人流裏。兩人一下子意識到問題所在。

如果只有他們倆沒有受影響的話……

繼尋和茜茜對視一眼,茜茜站了起來:“是異常現象。”

繼尋給任隊打電話,但電話不通。

“藍亭呢?”茜茜試着撥藍亭的手機,也是一連串的嘟嘟聲。

“我們離開這裏。”茜茜打開了門。

門外的人流漸漸密集起來,兩人鑽進車裏,茜茜發動汽車往後倒。好在這裏是巷子盡頭的拐角處,是在人群前行的另一個方向。

“火車站也是這樣的嗎?”繼尋打開手機查看社交軟件。

騷動在擴大,從火車站席卷全市。

有人在高層住房拍下了地面的情況,從一棟棟房子裏出來的人漸漸彙集在一起,人流漫無目的地走着,騷動中喊着的“要結束了”更是引起恐慌。

什麽東西要結束了?

“我去找隊長。”茜茜倒出巷子,車子彙入主幹道車流裏。交通秩序也是一片混亂,路邊歪七扭八停着車,車子大門敞開,裏面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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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堵到什麽時候?”身邊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有人罵罵咧咧,有人目光呆滞。

“你去找你男朋友。”茜茜打開導航,問道,“陸副部長家在哪裏?”

“男朋友”這直白的稱呼讓繼尋卡了個殼:“我找他幹嘛,我也要執勤呀。”

“直覺。”茜茜這麽說,“肯定和他有關。”

繼尋粗略一分析,模模糊糊也覺得要去找陸子洋。

觀測到的那些房子、米蘭的任務、不明生物、特殊調查部……所有線索都指向了陸子洋。

他給陸子洋打電話,但通訊似乎有些受阻,所有人都聯系不上。

“算了,直接過去吧。”繼尋報了個大致的位置。

車子往副部長家的方向開,別墅區遠離市中心和主幹道,越往那個方向,人流越少,茜茜很快甩開了騷動,把車子停在了繼尋報的路口。

“你等一下,”茜茜叫住要下車的繼尋,把米蘭的章魚挂飾挂到了他的包上,“這個你帶着。”

“注意安全。”繼尋對茜茜說。

“沒事,”茜茜點頭,“要是擠不過去我就回家了,到時聯系。”

“嗯嗯,再見。”

茜茜的車子離開後,這條街變得很安靜,沒有人經過,也沒有其他響動。從這個路口往下走,路線和分手那天一樣。繼尋擡頭看了看天空,這裏的夜空深藍靜谧,彎彎的月亮旁挂着兩顆閃亮的星。

小花園的彩燈規律性地跳動着,透過拉好的窗簾可以看見屋子一樓亮着燈。繼尋走上臺階,摁響了門鈴。

他等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來,陸子洋還穿着中午的白襯衫,撐着門對他笑了笑,說:“我等你很久了。”

“你在等我?”繼尋很詫異,“我聯系不上你。”

屋子裏很靜,客廳的吊頂亮得有些發白,整個空間溫暖舒适。

“喝點什麽?”陸子洋問道。

繼尋這才注意到茶幾上放着玻璃高腳杯:“你在喝什麽?”

陸子洋晃了晃那瓶酒,酒液透明裏帶着點葡萄的青綠色。

繼尋:“這是白葡萄酒?”

“嗯。”

“那我也一樣。”

繼尋在沙發上坐下,把背包放到了一旁:“那個騷動是怎麽回事呀?任隊讓我去火車站。”

陸子洋把高腳杯推過來,說道:“你不用去。”

“那是異常現象嗎?”

“是的,”陸子洋抿了一口酒,看起來完全不在意,“不用管它。”

繼尋低頭看手機,社交軟件上有其他人拍的視頻,現場非常混亂。由于是異常現象,沒有經過訓練的人員輕易就會被人群同化,所以維持秩序的只剩下特殊調查部。

“我沒去是不是不好呀,”繼尋有點焦慮,“茜茜都去了,她今天還請假來着。”

“你別看了,”陸子洋只是再次說道,“那不要緊。”

繼尋不解地擡起頭,就聽陸子洋簡單道:“這個世界要坍塌了。”

繼尋:“……”

“什麽?”他反應了兩秒才跳起來,驚訝道,“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陸子洋點頭。

“世界末日?”

陸子洋權衡了下,回答:“也可以這麽理解。”

繼尋:“……”

突然的信息讓他難以消化:“可是,為什麽?”

“這個世界本來就很小。”陸子洋毫不在意,繼續往杯子裏倒葡萄酒。

“但是……”繼尋試圖聯系茜茜,但手機裏全是忙音。

“別在意,”陸子洋把人拉回來坐下,“很快就會重啓了。”

“重啓又是什麽意思?”繼尋簡直要抓狂,他反手握住陸子洋,“你說清楚。”

陸子洋淡定地把自己的手抽出,那副懶得解釋的模樣讓繼尋莫名的熟悉。

“你沒有清空我的記憶,”繼尋想起這事,“我看了那個視頻,但是你沒有清空……是因為離結束很近了,對嗎?”

陸子洋點頭。

繼尋怔怔看着他,然後突然站了起來:“我要去找茜茜。”

“你找她做什麽?”

“我的隊友還在火車站。”繼尋突然就有點生氣了,“你如果覺得沒必要,那為什麽要派他們去執勤?”

陸子洋看着他,停了一會兒才回答了這個問題,是個非常現實且殘忍的答案:“為了維持最後的假象。”

“你……”

繼尋簡直不能理解,在主神眼裏,什麽都是小事。他的感受是小事,隊友的做無用功也是小事。

他想起白面具的世界,人民廣場上原本應該放着的紀念碑,被一座石像替代了,那石像太高也太大,它看不見腳下的蝼蟻。

陸子洋拉住了他,繼尋回過頭,正想說什麽,卻聽細細簌簌的聲響從院子裏傳來。

噪聲并不小,在寂靜的空間裏聽起來分外明顯,那是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剮蹭聲,繼尋心下一驚,警惕地轉頭看去。

客廳通往小花園的落地窗是關着的,窗簾半拉,一個人頭就那麽貼在上面,繼尋對上了它直愣愣的目光。

驚悚間他被陸子洋一把抱住,腦袋被固定在肩上,陸子洋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和我呆一會兒吧,哪兒也別去。”

繼尋很難發出聲音,他拉開點距離,聲調有些不穩:“那是……”

陸子洋的回答依然是:“不要緊。”

繼尋試圖起身,當他離開沙發時,一直放在角落裏的背包露了出來,上面挂着那只淺紫色的章魚。

“你帶着主世界的物品呢。”陸子洋眯了眯眼,“米蘭給你的?”

繼尋看向沙發上的章魚:“對……那是做什麽的?”

陸子洋于是放開繼尋,和章魚打了個招呼:“米蘭你在嗎?”

章魚并沒有回答,陸子洋也不在意,只是輕輕笑了。

繼尋想把章魚塞回包裏,他俯身碰到章魚時,就聽章魚小聲道:“這個世界要坍塌了,你得快點離開。打開離你最近的抽屜,拿到你的槍。”

繼尋:“……啥?”

是因為傳聲介質的原因嗎?米蘭的聲音聽起來成熟了很多,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陸子洋就坐在一旁,米蘭的音量再小,他也是能聽到的,繼尋有些擔心地擡眼看了看他。但陸子洋只是比了一個請的手勢,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嘲弄。

茶幾下面就是抽屜,繼尋聽從指令,打開了最近的那一個。

他并不是真的想做什麽,他記得槍是放在衣櫃裏的,他照做只是出于某種好奇心,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抽屜裏真的有把槍,槍管銀白,是之前見到過的那把。

“這……”

繼尋想起米蘭似是而非的那句話,“槍在你認為在的地方”,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為什麽會在這裏?”他忍不住問道。

米蘭還解釋了:“我和你說過了,槍是随身物品,它一直跟随着你。你把它當成游戲物品欄裏的道具好了。”

繼尋:“……”

他拿着槍,不知所措地看了陸子洋一眼,陸子洋臉上沒什麽表情,沒有意外、傷感,或者別的什麽,他只是靜靜看着他。

繼尋聽到了以賽亞的聲音,以賽亞在米蘭旁邊,尖叫着命令道:“開槍呀,快開槍!你都把槍拿出來了,他都看到了!你還不開槍!”

繼尋:“……”

這确實是一個非常嚴重的低級錯誤,這要是在行動裏,他現在已經死一百回了。

但是——

“為什麽要開槍?”

他這問題一問,連以賽亞都不吱聲了,巨大的無語徘徊在所有人的頭頂。

陸子洋笑了,對繼尋伸出了手:“不是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嗎?”

繼尋:“……”

是的,他中午才剛剛跟人家說要一直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你會死的!”以賽亞似乎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道,“開槍!把子彈打完!”

但繼尋實在沒法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貿然行動。

他這狀态其實很糟糕,理論上國家機器只需要聽從命令,不需要了解事情原委,沒有人有義務向他解釋指令。

以賽亞在尖叫了,米蘭嘆氣,費心地啰嗦了一下:“繼尋,如果把這個世界的真相說出來,會加速這個世界的坍塌的,人類是不能接觸不可知的。”

在那邊吵成一團時,又有人頭撞了上來,人體就那麽貼着玻璃,四肢擺動,砰砰地敲擊着。

繼尋吓了一跳,慌忙往那邊看去,但除了他,并沒有人在意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陸子洋喝完杯子裏的酒,還悠閑地點了根煙,涼涼地接話道:“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也要結束了。”

他看着繼尋,臉上的笑意淺淺淡淡:“我可以告訴你,你自己選擇,如何?”

“不要,不行!”米蘭立刻制止,“你做選擇的話,責任就在你了!你聽我的,那這就只是個命令而已。開槍,繼尋!”

陸子洋歪了歪頭,目光盯着猶豫半天的繼尋:“親愛的,那你願意承擔責任嗎?”

“不要聽他的!”以賽亞邊尖叫邊哭,“你會死的。”

為什麽會死?繼尋不明白,他不覺得陸子洋會傷害自己。

米蘭似乎是把制造噪音的以賽亞推開了,章魚裏安靜了很多:“我和你說過,繼尋,就算你開槍,主神也不會真的死亡,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繼尋征求意見般看向陸子洋,但陸子洋并沒有認同米蘭這句話,他反而問道:“寶貝你要對我開槍嗎?我會很傷心的。”

“陸子洋!”米蘭忍不住呵斥,“你這是何必呢?”

繼尋混亂到不行,他按住腦袋,開口道:“米蘭你和我解釋一下吧,我自己做選擇。”

“噢。”陸子洋似乎挺開心,笑了笑道,“聽到沒有,米蘭你說吧。”

“繼尋……”米蘭似乎是在權衡,“我如果說了,你們所在的空間就會坍塌,你要在那之前對主神開槍,你能做到嗎?”

繼尋:“……”

那這不還是要開槍?他聽了又有何意義。

但是……好像有哪裏不對。

——我不是要服從議事會的命令嗎,為什麽我可以自己做決定?

——米蘭和以賽亞說了很多次開槍了,但我并沒有照做,我身上真的有指令嗎?

繼尋看向小章魚,章魚睜着無辜的眼睛回望着他。

“你把槍舉起來,拉開保險栓。”米蘭指示道,“你做到了,我就說。”

繼尋呆住了,而陸子洋鼓掌,嘲諷道:“不愧是我們偉大的議長。”

院子裏又有人過來了,站在陽臺上盯着屋裏,那些人似乎是想進來,他們無視了玻璃的阻隔,動作怪異地撓着落地窗,抓撓聲尖利刺耳,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掙紮。

“繼尋,”米蘭再次提醒道,“把槍舉起來。”

繼尋的目光很空洞了,他機械性地托着槍柄,就聽陸子洋在他前方,聲調挺冷淡的,一字一頓道:“親愛的,你根本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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