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你是有什麽顧慮嗎？”

“你是有什麽顧慮嗎？”

薰衣草香溫暖心脾，阮卿卿把頭埋在枕頭裏，誇張地喟嘆一聲。

習慣一時間改不了，認定聶文周喜歡薰衣草香氣，就算忘記來源，依舊會執拗保留這一習慣。在枕邊滴兩滴。現在已經明了，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但她已經習慣薰衣草的香氣。

她想起陽臺上的海棠，海棠已經被她養得好了，已經有新的葉苞在枝幹上蓄勢待發。

不知道這棵海棠樹會在什麽時候開花。到時候花香氣和薰衣草的香氣，可能會沖撞吧？

海棠開了再說。

她在床上再滾了兩滾，才直起身子，起床。今天是元宵節，阿姨說早上要煮餃子吃。她看一眼手機，七點半。這才去蹭設備第十天，生物鐘就已經調成早起模式。

手機上還有其他消息，她一手拿着電動牙刷，一手刷着消息。

元宵節消息不少。阿姨留言餃子已經熱了可以吃，這條不用回，等下直接下樓就好。

岑橙發了過節費，又提了新的外包需求，“産能已經要被榨幹了！”這句話岑橙發的語音，她故意的，語音能更直觀地感受到岑橙忙瘋的絕望和拉人下水的希望。

易老師問她決賽去不去，去的話傑諾斯老先生包來回車票，學校報銷食宿。

京東物流發短信，說數位板到了。

省人民醫院的醫生發消息，恭喜元宵節，然後提醒半年複查期到了，該去複查體檢。

有一條新的好友添加提醒，對方自稱是三國歷史游戲項目的主美，想詢問比賽相關事宜。

另外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群發，推送，詢問……

消息實在太多，電動牙刷抖了兩分鐘自動關閉後，她的消息都還沒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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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年過節的，她心下感慨，洗漱完後下樓吃餃子。

站在飯廳門口，她愣住。

坐在飯桌旁的，并不只是阿姨一人，還有一個二十五六歲樣子的青年。皮膚是黃色皮膚常年在外曬出來的黑。

阿姨也在吃餃子，見她來了，站起身招呼她：“過來吃吧，都是剛出鍋的，元宵節就該吃餃子！”又和同樣擡起頭的青年說，“我說過的，租在我們家的女孩子，很會畫畫，還會養花，把我怎麽弄都弄不好的海棠盤活了！”

青年就也說：“坐吧。”

她坐下，後知後覺記起，這位青年是阿姨的兒子，今天元宵節，他回來吃頓餃子。

阿姨在微信上留言說過他會回來，可她昨天斷斷續續畫着Q版人，在休息和工作的交替下畫到晚上。畫到後面頭都暈了，在“頭好暈”和“我畫的Q版人好可愛”之間反複橫跳。

微信消息她睡前看了一眼，不過精神太差，她又想着格雷諾比賽的事，看完就忘。因此看見阿姨的兒子，一下子還緩不過神。

她拿起筷子，餃子放了五盤，紫菜蝦仁湯在桌子正中央，先夾餃子吃。

青年也沒多說話，悶頭吃餃子。一口一個，看起來食欲很好。

默默吃完一頓餃子，阮卿卿收好她的那一份碗筷，起身放上洗漱臺，就準備離開。阿姨連忙“欸欸”兩聲，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兜着手問：“今天是有朋友找你玩嗎？”

阮卿卿笑道：“加班。”

當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加班，不過細細解釋外包這個自由職業，再解釋外包為什麽去人家項目組加班，都挺麻煩。她還是想省事。

阿姨抿起嘴，看樣子有些可惜。不過沒說什麽，只道：“那好，晚上回來肚子餓的話，冰箱裏還有餃子。”

阮卿卿一點頭：“好，我今晚早點回來。”

阿姨這才微笑，送她到廚房門口。

等她到客廳，還能隐約聽到阿姨和青年說的話：“那個我怎麽都養不好的海棠，放她那幾天，嘿，就活了！是個好姑娘呢，就是工作忙了點……”

青年沒有開口，阮卿卿也沒停留。她今天要把先前接下的兩個Q版人畫完，交貨走人。離開的路上再去拿數位板，希望這個數位板不會又是壞的。

華幽游戲大樓在元宵依舊相當熱鬧，加班的員工在刷卡器前排隊刷卡。她站在刷卡器前等了一會兒，岑橙挽着一個姑娘的手笑眯眯地走進一樓大廳，自來熟地走到她面前，邊幫她刷卡邊和那位姑娘介紹。

“這是鲫魚大大，之前和你說過的，”又對她說，“這是我cp。”

刷卡進電梯，這回電梯的人多，到了三十層，岑橙的cp都下了電梯後，電梯才算是空下來大半。

岑橙這才問：“你元宵節打算做什麽？”

阮卿卿想了想：“可能會到處逛逛吧，逛完一圈就回去。”

岑橙問：“我們組有活動，晚上去唱K打牌玩，劇本殺那個老板說新推出了一款桌游很好玩，要不要一起試試？”

阮卿卿搖搖頭：“謝謝。”

項目組的活動，她沒必要去，這是其一。其二是，她之前罕少有去參加這類社團活動，身體能力跟不上，呆久了就頭暈。大學時寥寥去過兩次，都是為了聶文周。

她有時候會想，都參加社團活動，沒和聶文周搭上兩句話，直到他出國，憑空錯失機會，是她傻，傻得冒泡。但現在她又察覺，那時候的自己，能鼓起勇氣蹭社團活動，已經算是相當有勇氣了。

突然感覺對自己有新的認識，她不免自嘲地笑了笑。

岑橙奇怪，阮卿卿的笑得毫無來由。但她不知道怎麽挑頭，最終只是殷殷開口：“今晚趁機讓你和項目組的其他人認識認識，我回頭內推的話也方便。你是有什麽顧慮嗎？”

“沒有……”阮卿卿思索說辭，“只是我不太需要內推名額，沒有入職的意願。”

電梯門“滴”的一聲打開，有員工出電梯。但阮卿卿和岑橙都沒有動。

岑橙一時并沒有開口。

電梯門“滴”的一聲關上，阮卿卿這才察覺，已經到64樓，66樓是頂樓。電梯裏只剩她們兩個人。

岑橙依舊沒有說話，她只是嘆一口氣。

電子屏上紅色的阿拉伯數字64開始跳躍，跳向63，接着62，穩穩的、讀秒一樣往下落。電梯即将穩定回到1樓，重新接收在一樓大廳等待上電梯的華幽員工。

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電梯談話。岑橙按上數字34，她們還有三十層的談話時間。

岑橙也挺忙，在她印象裏，岑橙是開服前就在灰晝大陸項目組裏的美術組元老，幾年下來，人來的來去的去，現在主美之下就是她。

岑橙問道：“這幾天待下來，你是覺得哪裏不滿意？”

阮卿卿想了想，其實也還好，沒什麽不滿意的，這幾天她只沉迷畫畫，Q版人真可愛。

至于那兩個員工，她睡一覺醒來，就已經忘得差不多。嘴碎是人之常情。讀高三的時候，同學壓力大，說是沉迷學習不知世事，其實隔壁班的班長劈腿的那點事就能添枝加葉渲色形容，當場可以開兜售瓜果的茶話會。她那時候因為藥物神思不屬，竟也聽同桌繪聲繪色講完全程。

沒什麽不滿意的，她只是不想入職，讓畫商稿成為職業。

岑橙說完那句話，見岑橙沉默，微微嘆口氣，又問，“灰晝大陸這款游戲，你覺得怎麽樣？”

一款普通的又氪又肝的手游，阮卿卿坦誠：“還行吧。”

岑橙便又嘆了口氣，悵惘的模樣：“沒什麽不滿意，不過也沒什麽值得留下來的理由，是嗎？”

或許是這樣吧，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岑橙道：“我cp去新項目忙活，而我留守在灰晝大陸。我留下來的原因很簡單，聽起來也挺可笑——因為愛。我挺喜歡這款游戲的，親手将它孕育出來，然後陪伴它成長，穩健，漸漸衰落。我想留到服務器關停、灰晝大陸崩塌的時候。”

她的聲音壓抑，在電梯中有低沉的回聲，像是信徒在教堂禱告時傳蕩的餘音。

岑橙看着她，面上卻有寬慰的笑：“至少，你還有在玩灰晝大陸……現在項目組裏，很多人都不怎麽玩游戲。”

阮卿卿說了一句實在話：“職業和愛好很難混同。”

岑橙又是一聲嘆息，最後，只能努力鼓起精神：“總之，晚上來的話，還是随時可以call我~”

“叮咚”，34層，灰晝大陸項目組，到了。

話題結束。

愛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呢？

阮卿卿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項目組，前往菜鳥驿站取包裹的時候，岑橙追上她，再次試圖挽留。手游美術組成員永遠不嫌多。

但她終究沒有留下，她和岑橙不一樣，她對游戲并沒有愛，喜歡都沒有，她玩游戲只是為了讓自己看外包要求時能更好理解。

她能算上喜歡的，或許只有畫畫本身。如她自己說的——興趣不要和職業混同。

她接了外包要求，就要出門離開。

到辦公區門口時，站在零食架前的小程小步伐挪動着，攔到她面前。

她小聲問着：“你是去參加決賽嗎？還會回來嗎？”

阮卿卿心下“啊哦”了一聲，沒有提醒，她都忘記格雷諾大賽的事了。

小程是剛畢業出來的，項目組也不興化妝，她的臉上稚氣未消，擔憂和焦慮幾乎寫在臉上。

“江雲歌在微博說你要為國争光，還說江家願意收你為養女，你是不是不要出面去比賽，躲幾天比較好？她的話太奇怪了。”

阮卿卿這回心下是“哇哦”一聲。

每個人都是自由的，但江雲歌可能是該去看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