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只是大夢一場
只是大夢一場
——很多情感不能歸于愛情。
阮卿卿窩在松軟的床上發呆,最後實在躺不動,神采奕奕,她只能爬起來找出畫板和畫紙,架好,然後拿上筆。
她之前有段時間都會問自己,“你要畫什麽”。畫什麽?
畫灰晝大陸的商稿,畫給聶澤之的商稿,畫微博營業的……還是商稿。
商稿有甲方,有要求,要求人畫一些甲方和甲方約定要能理解的人。
再早,就是畫舟舟,畫海棠,畫蝴蝶,畫意向,一切有關舟舟的臆想幻想。那時候甲方是她自己,又不像她自己,那個甲方只想具化有關舟舟的一切。
她自己想畫什麽?
她拿着炭筆,随便在素描紙上揮舞兩下,在白紙上留下一些污痕。
這些污痕代表什麽?如果是影子,污痕旁邊的白色處算是光嗎?
阮卿卿靠上椅背,眯起眼看自己畫出的黑線。只是黑線而已,沒有光。
舟舟送她暖寶寶,叮囑她好好考試,只是他秉性善良而已。她當時無所憑依,所以心中以為他是光。
真的要往深裏想,她為什麽獨是戀慕上舟舟呢?後來高中複讀是班主任幫忙的,考上首美的學費是政府和社會人士贈與的獎學金和助學金貼的。
她那時認為一切原動力都在舟舟,所以總是忽略。
現在她想起自己之前孤注一擲的心,仍然有鈍刀刮過的難受。藥物讓精神變得敏感,敏感讓傷痕更難愈合,現在已經成為生理反應。
阮卿卿嘆一口氣,又胡亂在畫紙上畫了兩行,壓下不适感,摸出自己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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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剎那想翻翻舟舟的好友圈,确認“不是所有感情都是愛情”。
她打開微信,看着微信裏琳琅滿目的華幽游戲工作群,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換了手機號,用上了新的微信號。
那沒事了,是不是愛戀也不重要,反正以後不會聯系。
……然後她畫了一晚上的亂麻,第二天倒頭大睡。床尾出現奇怪的動靜,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床尾站着蘇白。
窗戶大開,一陣涼風吹進來,阮卿卿冷得一哆嗦,裹緊她的棉被。
蘇白連忙關窗,又抱歉道:“你睡了一天兩夜,現在中午了,我擔心你昏過去,來看你。”
阮卿卿看一眼窗戶,窗外天光遼闊,雲卷雲舒,有一陣涼風徐徐拂過窗簾。這是三樓的風景。
她挑的是角落的房間,圖清淨,不知道蘇白是怎麽翻進來的。
阮卿卿定定神:“我沒事。”只是大夢一場。
蘇白的腳尖碾了碾地上的瓷磚,掩下擔憂。阮卿卿的氣質總是帶着神秘,她有許多秘密。蘇白沒有探究,交流需要保持距離,成年人的社交常識。
就算蘇白已經擔憂到翻牆進房間,她也保持克制冷靜,笑道:“今天有活動,傑斯諾先生要帶我們去去小鎮上聽歌劇,一個小時後出發。”
阮卿卿的眼眸裏還帶着未醒的困倦,喃喃兩聲:“歌劇……”才醒過神,晃晃腦袋,再點點頭:“好,知道了……”
阮卿卿實在困倦,蘇白忍着笑說道:“據說格雷諾先生生前挺喜歡聽這歌劇,只在春天巡回,我們也算趕巧。你好好收拾,一個小時後就走哈!早飯的話去廚房拿片面包就行。”
阮卿卿點點頭,這聊了幾句後,她才漸漸感到思維回歸,清醒了。她看着神态自若的蘇白,問出她唯一關心的問題。
“你為什麽會翻窗戶?我是說……嗯……為什麽這麽關心我?”
蘇白詫異地挑起眉,臉頰微鼓。
阮卿卿咽下了剩下的話。她想說蘇白不必如此冒險,她無法償還。她能拿什麽還呢?還不起,她沒這個能力。
她拉起被子,兜住自己的頭,悶悶道:“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
蘇白有些明白了,笑了聲:“你壓力不要這麽大,被關心很正常,你這麽可愛……不管可不可愛,關心愛護其他人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群衆應該做的事。”
阮卿卿還悶在被子裏。
蘇白哎呀道:“好啦,我去門口等你。”
“咔噠”一聲,門關了。
房間回歸安靜,只有風吹過窗簾的輕輕獵動。阮卿卿心道,奇怪,她的心為什麽會失落,像是一腳踏空。
坐小巴去小鎮。
鎮上似乎在過節,街上彩紙飛揚,各色氣球點綴,地上鋪了不少金屑和花瓣。
小巴從熱鬧中駛過,停在歌劇院門口。
阮卿卿走下車,幾乎被清淡的花香籠在懷中。她聽歌劇院門口的老太太門衛笑眯眯地和外國人介紹。
今天是這個鎮上獨有的春日節,為了慶祝春暖花開,預祝今年豐收。這個鎮上的花卉是外銷熱品,是預祝的大部頭。
這個習慣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不知道,興許是一年前,興許是十年前,一個世紀,兩個世紀,從古至今……不能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是,今天鎮上很開心,而歌劇院也趁着這個機會邀請巡回演出的戲劇團來鎮上演出。
大家都很開心,不知道為什麽開心——或許過節本身就足夠令人開心。
大家都在往歌劇院裏去。歌劇院并不算大,裏頭擠擠挨挨坐滿了人,有的人甚至站着。四周的插花香氣幾乎被掩蓋。
在熱鬧中,人總是會忍不住懷疑自己無法融入,進而胡思亂想。阮卿卿也不例外,她想着,傑斯諾先生的一個理論就是“要在熱鬧的地方吸收人的氣息”。說得仿佛傑斯諾先生是妖怪似的。
念頭太過荒謬,阮卿卿主動換了想法。舟舟和她接觸時從來都無關喧嚣,沒什麽好想的。
……于是她自然而然想起聶澤之。聶澤之從來和紅塵糾纏不休,他的身邊永遠是鮮花簇着各色繁華香氣的喧嚣氣氛,他置身于名利場中心。
她想起之前有一次宴會,不知道是哪一次宴會,繪畫界的大家阮先生參加宴會,于是阮卿卿在她被陳小姐“調查”出“初中的荒唐事”之後,還是鼓起勇氣向他讨要當女伴的資格。
她的運氣其實一直不壞,宴會上她成功地和阮先生見面,并意外發現阮先生就是當年教導她的繪畫老師。
阮老師和她某一任後爹的姓氏并沒有關聯,阮老師只是一個和藹而堅定地教導她的老師。但她那時候心境坍毀,自慚自傷,只撐着力氣和阮老師打個招呼,就打算離開。
除此之外,她還會想做什麽呢?
——她什麽也不想。
嘈雜的地方讓人心神閉鎖,自我審判,卻也因此反而想通一些東西。艾夢樂對她或許也是心情複雜。
花費大量金錢送她去學繪畫試圖培養她,又花費大量精力和惡意試圖毀滅她。
很難解釋,又似乎很容易解釋。本來就不必解釋,惡意如果控制得住,那就是衣冠楚楚,惡意如果控制不住,那就是身形狼狽,在精神病醫院裏徹夜嚎叫。
阮卿卿現在恍惚意識到許多東西,但那時的她一無所獲。她坐在一旁安靜等待,拒絕幾個人的好友申請。
等到聶澤之得閑了找她,她和聶澤之平靜地說,她想離開這場宴會——而聶澤之随意。甚至可以說,她的離開,能讓聶澤之更從容地在花叢中穿梭往返,怡然尋樂。
她還記得,那時候聶澤之眉宇微蹙,嘴唇抿起,明顯含有怒意。或許是她想提前離席的行為惹惱了他。
然後聶澤之說等一下。她就等。她見着聶澤之和人說了什麽,說到後面笑出聲,笑聲爽朗快活,笑到耳朵根都紅了,如此興奮。
他們聊了幾句後,聶澤之朝人揮揮手,向你走來。宴會燈光明亮,影子只留下小小一塊,像是走在正午的陽光下,明亮到讓人無法直接對視。
聶澤之閑庭信步向她走去,步調閑适,除了耳朵脖子因為宴會氣氛熏得火熱通紅,他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然後他說:“走吧,我們回家。”
阮卿卿被引導着坐上座位,視線投向前方不遠處的舞臺。她的腦海裏還在播放着過去的事。
她不是沒有疑心過聶澤之對她日久生情,但疑心後就是更深的自毀。她憑什麽得到喜歡呢?縱然是聶澤之淺薄的、只是源于替身的喜歡。她怎麽配呢?她是一個被父母厭棄的存在,像是苔藓,只能黏在角落陰濕的地方蔓延。她不可能接觸陽光。
阮卿卿那時候是這麽想的,而現在她——
思緒被打斷,臺上燈光大亮,刺得她眼睛疼。接着各種樂器交雜響起,韻律中富含雜音,讓人在捂住耳朵和辨別音律中糾結不已。
阮卿卿疑心自己聽到了耳熟的抱怨聲,但很快蘇白就拉着她,在她耳邊低聲說話。
蘇白小聲又迅速地說着:“傑斯諾說這個戲劇團格雷諾愛聽這可太離譜了除非格雷諾聾了我去外頭清淨一下!”
回歸現實。她已經來參加這個發展越來越離譜的繪畫比賽,并且因此來聽同樣離譜的歌舞劇。
默淚。
講個鬼故事:我已經連續上班十五天了……
是的,沒有放假,沒有休息,什麽也沒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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