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生路

生路

雷鳴暴雨,炸響漆黑的夜。

雲娘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直到看不見,沈禾握劍轉身等待,劍峰雨水滴落成線,對方很快竄出朦胧的夜雨,在瓢潑大雨中沈禾英勇抵抗,電閃雷鳴,寒光劍影,劍峰的撞擊聲早已淹沒在雷鳴雨水之中!

一道閃電照亮了雙方半邊臉頰,一瞬間而已,那雙陰鸷的雙眼,竟出自溫和的徐川!

在沈禾心裏,他就沒打算自己還可以活過這一夜,直到被數十人圍剿,利劍挑翻了他的鬥笠,更重重劃破他的蓑衣,鮮血混合雨水順流到腳跟融入水窪。

數把長劍流淌着雨水,冰涼兇狠地捅透沈禾滾燙的身體,直到他瀕臨死亡都緊緊拽住一個黑衣人的腳腕不松手,對方拖着他身體拽了幾步,甩也甩不掉,最後揮劍剁下他的手臂,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開........

奔逃在雨夜的雲娘,從南面抄林中小道,高聳的樹林和濃密的雜草掩蓋了腳下深淺,雲娘每一步都想跑得穩妥,卻總有感知錯誤的地方,手都劃破了,腳都酸痛到麻木。

眼看即将跑出太湖徐氏的管轄範圍,坡道上從大樹後竄出七八個高大魁梧的黑衣人,雲娘剎那間在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死也不能被這幫人逮住。

一把扔出頭頂的鬥笠,鬥笠旋轉如鋒刃直逼每一個黑衣人,對方都以為她會猛力揮劍闖道,出乎意料雲娘從側面飛奔,雨水很快打濕她的長發,滿面都是雨水,她跑得灼熱又生出冷汗,此刻茫茫黑夜,天也不降救兵。

夜太黑,雨太大,路太颠簸,雷電交加,雲娘心裏念想着那兩個幼崽,體力達到極限,加上路線不熟,終是落在身強體壯的黑衣人手中。

渾渾噩噩中,寒意徹骨,涼水沖刷在雲娘頭部,她如窒息一般驚醒過來!

此刻所處位置正是越秋河他們看到的水牢,那時候還只是刑牢,雲娘的雙手被吊綁在石壁上,她全身發着高熱,被潑了一臉的涼水滑落在幹澀裂口的雙唇上,她在疼痛中抿進那丁點止渴的水珠。

對面站着徐川,握着獸皮長鞭,用彎曲的長鞭挑起雲娘下颌,聽他森冷逼問:“舍不得孩子卻舍得了命,別以為你是慈母心泛濫,你夫妻二人不過也是想得到那寶物,為求所得,各施其法,你老實交代寶物是否在你兒子小河身上,我就開恩放你一條生路。”

雲娘嘴角勉強牽扯,一合一睜的雙眸睨着徐川,“還能有生路?......我說.........”

看着她的唇翕動,徐川卻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他自覺湊近耳廓在她唇旁。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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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娘張嘴咬住徐川耳朵,徐川痛到慘叫,一掌聚集法力擊打在雲娘胸口,雲娘嘴裏湧出熱血,卻依舊咬死不松口,侍衛見狀拉也不是,殺也不是,徐川痛到大吼:“死婆娘!你再不松口........”

話還沒說完,雲娘狠狠咬住他的耳朵左右撕扯,血肉模糊中鮮血滲進雲娘的牙縫裏,那鐵腥味灌進胃裏,雲娘咬着他耳朵發嘔,兩道血湧出她的嘴角。

這一咬,雲娘拼盡了她一身的全力,她是奔着死亡去咬這一口,她深知自己堅持不了多久,縱究擔心被徐川攻破防線,交代了兩個孩子們的藏身之處,唯有死人,嘴才不會開口洩露秘密!

為了保住自己的耳朵,徐川也是忍受不了那份鑽心的劇烈疼痛,将雲娘一招封喉,她滿嘴鮮血淋漓,到死嘴都不松開,緊緊保持咬物的動作!

雲娘瞳孔放大,眸子裏最後浮現出秋河和小天,他們稚嫩無邪,朝她揮手,笑容燦爛又開心,那笑聲咯咯咯的清脆悅耳,響在雲娘的心坎裏,那是世間最美妙的音律,也是上蒼賜給她和沈禾最珍貴的禮物!

誰敢來奪,就與他拼命!

看到此刻,司徒潇和洛夜白都感覺到越秋河不對勁,睜眼一看,沒有哭聲,從來都是倔強不低頭的越秋河。

此刻,熱淚滾落臉頰!

兩人都猜測到小河就是越秋河。

司徒潇想安慰他,卻不懂如何安慰一個要強的男人突然哭了,他的雙手緊握成拳,一拳擊在了角落的石壁上,還好他有控制,黑岩石也夠結實。

洛夜白看到越秋河哭得壓抑,雙肩微微顫抖,他似乎極力壓制自己的傷心,可是,人不都已經死去很久,他不明白越秋河為何還要哭?如此難過她也回不來的。

手掌再觸到小石人時,場面已經開始混亂,徐川修建的陵墓下,被困的生靈妖物四處逃散出墓,也不知道是誰解開了徐川的結界,逃散的生靈竄進了凡人的體內,大部分沒有得到解藥,流竄至村莊大肆發狂,殘害無辜。

閣間小瓶裏是淬煉好的靈丹,每一個閣子裏面就是一個生靈,暴|亂以後,都被打翻四處散落。

這一切只因越秋河從洞中醒來,他安撫了小天,獨自尋找雲娘與沈禾,半途他看到了沈禾被四分五裂的屍體,滿地亂草中全是刺目的鮮血腥味,他痛哭失聲,害怕極力,滿眼的淚水掩飾不住他內心地恐慌,心裏一個執念要找到雲娘!

跌跌撞撞跑去問了黑蛟龍,當他溜進陵墓看到侍衛拖着已經死透了的雲娘時,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那一根緊繃的弦,轟然崩塌!

撕心裂肺地大吼、吶喊,他體內洶湧澎湃的洪荒之力霍然洩閘,一瞬間,陵墓結界被震開,排山倒海的高壓侵蝕着四方三裏以內的生靈,陵墓內被困生靈在混亂中死的死,逃的逃,一切都沸騰炸裂,亂成一團!

都以為結束了,豈料不過是開始。

被雨水沖刷、狂風搖曳後的萬物,戰後盡顯疲憊之态,天空卻格外明亮。

待越秋河緩過神來,第一件事便是奔撲上前,抱着雲娘僵硬的屍體,那是他在這世間上唯一害怕的人,也是他最愛的人。

他幼小的身體拖着綁在雲娘身體上的草繩,舉步維艱往沈禾的屍體地點趕去,他要讓他的爹娘同葬,絕不能被那些肮髒之物玷污。

距離不是很遠,對于年幼的越秋河來說,雖遠必達,縱使要了他大半條命,雲娘和沈爹終于可以執手共死,慘烈的屍體,虛脫的身體,越秋河最終暈倒在沈爹的血泊中。

迷迷糊糊醒來,現實比夢境更殘忍!

饑寒交迫的越秋河,回想夢中還在和雲娘說話,而眼前就是親人冰冷的屍|身,凄涼和無助,緊緊纏繞着年幼的越秋河。

真恨不得自己沒有醒過來,想起小天最喜歡藏吃的在懷裏,他還鄙視他貪吃,此刻想來小天太聰明,他随手抓了一把草放進嘴裏,他一邊吃着難以下咽的雜草,一邊撿起沈爹的劍,幼小的一雙手握住劍柄賣力地刨土。

他想得趕緊埋了爹娘,再去找小天!

司徒潇終于能理解越秋河吃黃梅的事,估計他怕黑犬說不定也是年幼時經歷過什麽。

到底是年幼,越秋河勉強湊合将兩具屍體埋如土中,身邊就聚集起青面獠牙的妖獸!

越秋河此刻力盡體虛,短時間內釋放不出那股霸道的力量,他吓得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稀泥裏,他想大吼,可是胸膛連帶雙肩因呼吸不斷起伏,撐在稀泥的雙手,抖個不停,口張開了,卻根本喊不出聲音!

眼看那青面獠牙喘着熱息漸漸靠近,越秋河擡手遮住臉龐,稚氣未脫的聲音低弱重複喊着:“不要吃我........”

妖獸噴出的氣息腥臭灼熱,越秋河吓得心驚肉跳直打哆嗦,胯|下一股暖流湧出,順|着他雙|腿間蔓延——他尿褲子了!

半響,越秋河發現沒反應,松開手臂一瞧,青面獠牙都不見了!也不管為何,他蹒跚爬起拔腿卻跌倒,又爬起再跑,他卻感覺身後一直有東西追着他,時不時恐懼地回頭瞧一下,只看到一團黑氣尾随。

越秋河只能不管不問,他要跑到村裏求救,大人總會比小孩先想到辦法,還有一線希望。

可是,當越秋河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渾身爛泥腥臭,濕漉漉地站在村口時,他驚呆了。

村裏的人都被跑出來的妖物附體了,更嚴重的是這些附體妖物是淬煉失敗神智不清的殘次品,他們為了存活只能借身附體。

附體後的男女老少,已經失去自我意識,行為都被妖物超控,起初他們毫無目的在道中央來回走動,一旦發現有美味氣息,便蜂蛹而至。

越秋河現在要面對的就是這種情況,他在這些人當中看到了徐川的家奴,還有幫爹娘找他的嬸嬸伯伯,他們都失去理智,發瘋了!

幼時的越秋河雙眼和心靈同時被強烈刺激,耳邊響起粗犷渾厚的男聲:“交出寶物,免你一死。”

再次看到頭頂盤旋着黑氣,黑氣裏有猩紅的眼眸,比青面獠牙還更可怕,越秋河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此刻他只想大吼大叫,讓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遠離自己,通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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