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火王

火王

看到洛夜白垂眸撇開臉,側身轉了話題:“铠甲之謎?太乙金鏡?”洛夜白忽地又轉回來,便撞到越秋河難受的目光,指尖毫不手軟捏住他的下颌。

“呵呵。”

回想一路走來,當真還只碰過他,洛夜白心有不甘,當親手觸及他人皮膚,對方很快出現異樣,等不到第二日便暴斃,如同他在山道釋放出的藍火威力。

徹底明白連妖魔都為何懼怕他,手臂被咬轉瞬又長出,原本自己亦非常人,洛夜白對他說不出口,看到他雙唇紅潤帶着破碎。

他咬得狠,帶着仇恨咬下那一口,咬破的唇還淌着血,竟然在他臉上形成破碎的誘惑,洛夜白想再度舔舐,便見越秋河鋒芒閃過,強行撇開。

“小仙女救不回了,它說的什麽心頭血、真情淚全都是哄人的,當時只為不讓我咬斷你的脖子。”念及小仙女,洛夜白生生要在鋒芒上鬥刺,三分動作輕緩,七分不容抗拒,挪過他的臉頰,替他捋開發絲,強硬在他唇上擦拭。

他鄭重其事告知:“但我必須要殺你。”

聽到小仙女,越秋河心裏堵塞,露出凄涼冷笑,“所以在寒山你就計劃好了一切,既然你如此想殺我,給個痛快,死在床上太沒出息。”

“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血債血償,以牙還牙。”陰影籠罩下,洛夜白暗藍的眼眸,深沉如一團迷,令人猜不透。

越秋河瞬間理直氣壯:“洛夜白,我沒欠你!”

可是,洛夜白心裏什麽都清楚,他比越秋河提前來到徐氏墓底,進入深淵的下墜感,令他想到越秋河對他心狠騙他跌入深淵,九霄裏面深藏的回憶,又更加深刻。

八百年前,白雲深處西南兩端,藍火國位于南邊,花千國位于西邊,兩國長期對戰,防不勝防,國民生活疾苦。

花千國有位身居高位的臣子,力主兩國和平共處,苦心積慮勸說國主議和,野心勃勃的國主只為獨霸天下,數番受壓,革職閑置,他便是越禪,越秋河的前世。

他修為并非登峰造極,眼看兩國戰亂不斷,國民動蕩難安,自己卻無力平息,他觀察已久後,化作一只白貓混進了藍火國。

統領藍火國的王正是洛夜白,帝王之風,孤傲冷血,霸道專橫,他能變幻出無數藍火,以至于花千國一直苦攻未果,這是越禪在外所了解的藍火王洛夜白。

越禪原本就想說服兩國和平,他穿梭在藍火王附近,一晃就是兩年半之久。也很奇怪,這兩年半裏,兩國相安無事。

冬青樹上,枝繁葉茂。

對池紅鯉撫琴是藍火王的喜好,蜷縮躺在冬青樹杆上的白貓,沉浸在美妙旋律的琴音中,如癡如醉,一個不留神翻身跌落樹下,正好砸中洛夜白肩膀,滾入他懷間。

藍火王指尖動作一滞,琴音驟停,垂眸冷厲。越禪偷吃了酒,此刻酒意正濃,他才不管什麽藍火王,就在他腹部抓爪一伸,醉意慵懶。

“瞄——”

撞上藍火王的怒目殺氣,他像沒瞧見似的,欲在他腹前蜷縮成團酣睡,下一刻,越禪後頸皮毛便被提起,“咚”聲被扔進池裏喂紅鯉。

在冰涼的水裏一陣激蕩,越禪瞬間擺着他的貓腦袋醒了神,逼出真身,又不得已憋在水裏,等待藍火王離去,才敢現身。

藍火王眸中帶嫌,撣着他的王袍,敗興離去。

能在藍火王身邊待兩年多,越禪是真把自己當成一只貓活着,絲毫法力不曾動用,此刻憋在水裏漸漸撐不住,見藍火王離去,瞬間冒出水面。

“嘩”聲出水,陡然打了一個寒顫,墨黑的長發濕了一肩,酒意醒了大半,他不着一縷爬上岸,喃喃自語:“藍火王啊藍火王,陪了你快三年了,沒有感情也不至于這般無情,敢冒死陪你也就只有我這只你瞧不起的醉貓。”

突聞腳步聲漸近,越禪暗道壞了,慌忙變成白貓癱死在岸。腳步聲沿池走動,又止步,聽聞收琴聲響,緊接着後頸皮毛再度被拈起。

四肢和身體懸在虛空,後頸是貓的軟肋,被拽起再也無法動彈,越禪發出快死掉了嗚鳴:“瞄——”

越禪如何也未曾想到因此躺上藍火王的大床,雖然要面對他圓潤的腳丫,越禪卻感覺自己的環境得到改善而歡天喜地。

畢竟梁上再奢華怎能與王者床榻相比,再則,藍火王的床榻從未有過其他任何人沾染,他是唯一。

在兩年前,越禪來藍火國大半年,他聳拉着貓腦袋,睡在藍火王的寝宮外,看到公公領進八個侍寝的女子,她們哭得雙眼紅腫,膽戰心驚,小碎步也挪不動。

“跟上啊!這輩子能侍奉火王已經是你們前世修來的福氣,何況還得火王挑中了!”公公陰柔的言語說得美事一樁。

越禪閃着光的貓眼,濕漉漉的襯得水波潋滟,他分明看到姑娘們像是被送上斷頭臺,抽噎哭聲更大了。

“閉嘴,你們還想不想家裏人安樂啦?!”公公眼裏終是透露出死亡的氣息。

絕望的哭聲陡然降低,直至在進寝宮的那一刻徹底消失。

越禪的貓爪順着姑娘們的腳步,在公公合門的一瞬溜了進去。

淺睡醒來的藍火王,突然發現寝宮莫名站立八名身着薄紗輕柔,若隐若現,嬌嫩欲滴的女子,越禪清楚的記得當時藍火王被女子怔住的情形。

他抱着被褥遮掩身體,仿佛被人窺視,他驚愕失色:“你、你們.......滾!”

姑娘們随即整齊劃一的跪在地上,半點聲音也沒有。

藍火王頹喪扶額,冷靜下來再度喝出:“通通滾!”

看得出姑娘們都是精心挑選出的絕色,經藍火王這一呵斥,紛紛啜泣撫淚。

“你們想找死?”藍火王氣惱問,如不是在深更半夜,他真想嚴懲這一群少不更事的姑娘以及背後之手。

不斷搖頭哭泣的姑娘們,總算有人以死進言,跪伏在地抽噎:“求火王放過我們的家人......我們不想死.......”

立在門口的公公見姑娘們接連失魂落魄的走出來,便知曉大禍臨頭,忙不疊提袍跌撞進去,遠遠撲跪在地。

他在地上不斷将頭磕得咚咚響,淚眼婆娑告罪:“老奴錯了,老奴大錯特錯,老奴心痛不已,火王一生心血只為藍火國,老奴不能眼睜睜看您孤獨一世,就盼着能試出個人來,讓火王從此好有個伴。”

“試人?你是嫌本王的罪孽背負的還不夠多?”藍火王神色淡漠,聲線淡如流水,正因如此,無形的威壓令越禪都為忠心不二、年邁公公捏了一把冷汗。

只聽藍火王說出:“心若有歸處,他人即地獄。”

他只能無心,且踏在親人的遺骸上,與千萬英靈相伴,護藍火國永垂不朽,這是他的死志!

“家國危難,以身許國,我洛夜白何其有幸,此生亦無憾。”

趴在牆角落的越禪,看到王者的自白,高風亮節,聖神不可侵犯。也是那日他對藍火王有了新的認識,藍火王光鮮的背後藏着不為人知的罪孽,更有無盡的孤獨與強大的愛民之心。

高堂之上,安有舒适。

特殊的身體使洛夜白不能直接接觸任何人,唯有越禪是個奇跡。

三年後,兩國再次發動戰争,藍火王被花無謝打敗,花無謝的臉在狼煙四起中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他如同鋒刃的笑聲在烽鼓不息中,久久盤旋藍火王的頭頂。

“火王,你知道你為何敗了嗎?哈哈,告訴你吧,越禪能背叛花千國,同時也能背叛你,他在無形中日複一日吸走了你的法力,終究是你将固若金湯的藍火國敗得一踏糊塗,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哈哈哈哈!”花無謝的譏笑聲回蕩在洛夜白的耳際。

氣急攻心令他跌跪在地,燭照哐啷墜落,喉間壓制的腥氣黏液,陡然湧動,“噗哧”鮮血噴灑一地。

一個夙願——殺越禪!

山河破碎,敗國喪家。

殺!殺越禪!

子民流離失所,哀痛欲絕,不絕于耳,是沉重的亡國之仇,也是個人的私欲仇恨,沉重的壓在洛夜白的脊梁上,又像一根刺紮進他心口,時刻叫他痛不欲生。

殺越禪!

洛夜白眼眶有些潮,看到捆綁越秋河的枯木騰枝更加滄桑,淩亂得像死纏爛打糾纏在一起,他被絕有的快樂和亡國的痛恨,兩個抹不掉的事實糾纏不清了,洛夜白背對着越秋河苦笑。

“你欠了,且永生永世還不清。”

然而,越秋河早已喝了孟婆湯,前塵舊事已被埋藏在八百年前的風雪裏,即便每年被寒毒侵身,他也只是被道無竟庇護在白雲間的閑散之人,他也只是命格為純陰,人人想與他同修的無為之人。

他早在八百年前就忘掉生養他的花千國,也忘掉待了近六年的藍火國,更忘掉同榻而眠的藍火王洛夜白。

就在此時,一道黑飓風虛空驟現,形成一道黑袍身影,立在兩人前方。

“黑煞鬼?!”倆人異口同聲。

“看來兩位玩得不開心啊。“黑煞鬼笑聲震耳,“不過我開心,哈哈哈!”

這爽朗得意的笑聲彌漫着劍拔弩張,洛夜白感到莫名熟悉,他臉龐上的六只眼睛,詭異莫測,望而生畏。

他上前兩步,每個眼神轉動的方位不同,繞來繞去,看來迷不死人都要叫人當場暈死。

混淆視聽的聲音響在并不寬敞的洞穴中,“我該叫你越禪還是越秋河了?”

世人皆知,聖尊道無竟曾經當着六派八大世家賜越秋河“禪”字,為此還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1】。此言乃道無竟對他其寓意,望越秋河面對人生中的波瀾起伏,也能惬意樂觀去直面。

“你最好別叫,反正都不讨喜。”越秋河朝着洛夜白的方向側首,眸中冷漠。

“嘿嘿,他舍不得告訴你真相,我來讓你親眼目睹。”黑煞鬼手掌在虛空揮動,洞穴浮現閃爍流螢彙集,漸漸融合成相。

他蓄謀已久的行為令洛夜白随越秋河一怔。

虛景一幕幕在越秋河眼眸裏橫沖直撞,身為花千國的臣子,因不滿花無謝的好戰統治........

【1】選自:唐劉長卿 《尋南溪常山道人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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