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相看那天,古小漁在古老爹橫眼中還是把新衣換上了。

淺藍色的絹衣上繡着青竹的花樣,輕薄的料子将古小漁本就高挑的身材襯的愈發清瘦颀長。

古小漁用同色的發帶将頭發裹了,按照古老爹說的,乖乖坐在屋裏等着,不去幹那些個雜活。

這就苦了古小河了,一大早起來便要灑掃庭院,用艾草熏牆角,唯恐哪個角落沒照顧到,怠慢了客人。

“你歇歇吧,”古小漁看着小弟忙進忙出的樣子,大汗淋漓了也還不停歇,拿着粗布帕子将擦了幾遍的椅子又開始擦起來。

古小河用手背抹了一下額頭:“這椅子油膩,萬一弄髒了客人的衣裳怎麽辦,來的可是童生呢。”

聽平日裏來買肉的嬸子叔麽們說的多了,古小河雖還未見過那董童生,但也打心底裏崇敬起來。

要是這事兒真成了,以後他可就有個童生哥夫了。

這比得了新衣裳還讓古小河高興。

到時候出去,讓平日裏那些說他家沒有後的人好好瞧一瞧,他二哥可是童生夫郎,不比小子還稀罕。

古小漁卻見不得小弟這樣,就是童生又如何,平日在家他都少讓弟弟幹活,才是相看罷了,就是真成了,也輪不到弟弟來伺候人。

古小漁将小弟手中的帕子奪了,随意扔到木盆裏:“這椅子都快被擦破了,就是再幹淨也坐不了。”

“真的麽,我瞧瞧,”古小河伸着脖子真要瞧,古小漁推開他的腦袋:“數你最精。”

哥倆正笑着,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笑聲,應當是董家人來了。

古小河朝哥哥擠了擠眼睛,去後院準備茶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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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爹引人進屋,古小漁起身,見跟古老爹一起進來的是一個不高的中年男人,身寬體胖,穿着上好的綢衣,一看就是富戶才有的姿态。

後面跟着一個圓臉的婦人和一個矮胖的男子,那男子瞧着倒是儒雅書生裝扮,只是一進門就不住瞄着古小漁,一雙眼睛都看直了。

古小漁只大概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這是漁哥兒吧,呦,哥兒長那麽高的可不多見。”董夫人在屋裏坐下,瞥了一眼古小漁,語氣并不多驚喜,反而有些帶刺,聽着便讓人不舒服。

花嬸子聽了忙打圓場:“哎呦他嬸子,哥兒這是家裏養的好,雖略高了一些,也更出衆不是。”

誰知董夫人卻不領情,繼續道:“我們家可不看重外在,這夫郎,還是要找乖順嬌小的,最好成親之後在家相夫教子,咱們家可不需要在外抛頭露面的小販。”

董老爺聽了也深以為然,撫着胡子不住的點頭。

這話便說的難聽了,就是一直笑着的花嬸子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明明說來相看的時候,做出一副千好萬好的樣子,怎麽一見着人就如此刻薄起來。

古小漁瞧着古老爹沉下臉,不待董夫人再挑刺,便挑眉問花嬸子道:“我今兒個眼神不好了,董家只來了董老爺和董夫人嗎,怎麽沒見着董童生?”

董家夫婦自然聽懂了古小漁話語裏的諷刺之意,都變了臉色,沒想到這哥兒竟如此不知規矩。

還不待他們發作,在他們身後的董童生早想跟古小漁搭話了,見古小漁提起他,連忙上前作揖,顯出一副儒雅姿态:“小生董如玉,這廂有禮了。”

董夫人臉都青了,扯着兒子的袖子往後拉。

“娘,你拽我作甚?”董如玉疑惑轉頭。

蠢貨,董夫人在心裏罵道,卻礙于外人在沒有說出來。

對于董如玉,古小漁倒沒有遷怒的想法,借他諷刺了董夫人一番,古小漁對他還有三分歉意。

原以為第一面便鬧成這樣,董家會轉身就走,但是沒想到,董夫人卻拽着董老爺坐了下來。

農家少有趕客的規矩,既然客人不肯走,古老爹也只有耐着性子陪着,但是态度卻沒有先前的和氣了。

古小河送茶過來的時候,雖覺得氣氛不對,但也沒多想,想着大戶人家喝不慣涼茶,還特地煮了熱的。

來者是客,自然先給客人上茶,古小河給董老爺倒了茶,董老爺雖冷淡,卻沒說什麽。

等到董夫人的時候,卻出了變故。

滾燙的茶水被打翻,古小河被燙的驚叫出聲,他年紀小被燙了自然不會忍着,縮了一下手,整杯茶都倒在了董夫人腿上。

“哎呦,”董夫人被燙的跳起來,跺着腳将身上的茶水抖掉,指着古小河的鼻子罵道:“你這賤蹄子,想燙死老娘不成。”

情急之下,她也顧不得大夫人的做派,猙獰着臉兇惡道。

古小河被她扭曲的面容吓到,驚慌的擺手:“不是我,是你自己沒端穩,”

茶杯都脫手了才将古小河燙到,很明顯就是接茶的人讓茶水濺出來的。

這些小伎倆古小漁平日都看不上,卻沒想到竟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使壞,當即便扣住董夫人的手腕擰了一下。

他還沒使上力氣,董夫人便哀嚎起來。

董老爺見狀,就要起身怒罵,古老爹随即也跟着起身,魁梧的身軀比董老爺不知強壯多少。

“哥兒,怎麽回事?”古老爹先開口道。

“董夫人像是燙到了,我瞧瞧可傷着她的手沒,鎮上人家皮嫩,要是破了皮可就不好了。”

古小漁放開董夫人的手,轉頭對着站着董夫人身後的董如玉笑了一下:“我瞧着董夫人像是自己燙到的,董童生可看清楚了?”

董如玉被古小漁的笑容晃了一下,也沒聽清古小漁說了什麽,只一味的附和:“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蠢貨,”董夫人實在生氣,狠狠擰了董如玉一下。

蠢蹄子生出來的也只是個蠢貨,就是考上童生又如何,還不是被人耍的團團轉。

董如玉不是董夫人親生的,而是董老爺年輕時醉酒跟洗腳丫頭生的,董夫人娘家有勢,一個小小的洗腳丫鬟她還不放在眼裏。

若不是董老爺幫着瞞住,董如玉還在肚裏是就該被她打了。

如今就是有功名在身,董夫人對他也還是有怨氣,将對他生母的氣都撒在他身上,平日裏不是打就是罵。

只是這些就連花嬸子都不知道,一直以為董如玉就是董夫人親生的幼子,還想着他們怎麽不在鎮上說親,要來村裏相看,只當是古小漁的美名遠揚。

花嬸子不知道古小漁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只當董夫人就是這樣嚣張跋扈的性子,對自己孩子也沒半分好臉,當着衆人如此羞辱。

“既無大礙,我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今日還有事,便不留你們吃飯了。”古老爹下了逐客令,這門親事他是一萬個不滿意。

不用哥兒挑剔,古老爹便先替他拒了。

這董家夫婦不是善茬,漁哥兒嫁過去還不知道要被怎樣磨搓。

就是再富有,古老爹也看不上。

那董家夫婦今日受了不小的氣,自然也不願再留,沉着臉離開,只是那董童生倒是對古小漁滿意的不行,被董夫人扯着還不舍的回頭望。

花嬸子也知道這門親是黃了,也恨自己沒看透董夫人的嘴臉,被她兩三句話和一點好處哄了。

事情鬧成這樣,她也是滿臉愧色。

也沒臉再待着古家,花嬸子也站起身朝古老爹和古小漁賠不是,為了這樁親,他們也不知道給花嬸子送了多少東西。

花嬸子實在受之有愧,想着回去便把東西提了還了。

古老爹和古小漁雖然心中有氣,但不是沖着花嬸的,見她十分愧疚,也好聲安慰了一會兒。

等花嬸走了,古小漁才拉着古小河的手看,幸而只是濺了點茶水,雖紅了一塊兒卻也沒什麽大事。

“哥,都是我不好,”古小河沒弄清事情的經過,還以為是自己攪黃了哥哥的親事,內疚的眼眶都紅了。

古小漁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古小河說了,他才抹了眼淚,義憤填膺道:“他們怎麽這樣,虧我還掃了一上午的院子,真是晦氣。”

古小漁見弟弟又重新生龍活虎起來,笑笑沒說話,他受得氣已經還回去了,憋屈的可不是自己。

古老爹拍了拍漁哥兒的肩膀:“阿爹給你找更好的,這樣的人家,是咱們看不上。”

古小漁點點頭,他确實看不上。

就是勉強成了,董家也會被他鬧得天翻地覆,安生不了一天。

不過,經過這次相看古小漁挑夫婿的條件又多了一條,這公婆也得在考察範圍之中,否則,就是匆匆嫁了,日後有什麽也得和離。

經此事之後,古老爹反而不着急了,先前他想着哥兒年紀到了,早早尋個好人家也好。

只是如今看着,這好人家也難好,還是得細細斟酌才是。

只是,發生在古家的事只有古家人和董家人最清楚,其他村民都是看熱鬧的,那日董家人沉着臉離去的時候被村裏幾個嬸子叔麽碰上了,也不知聊了什麽。

沒多久,村裏頭就有傳言,說是古小漁沒規矩,故意用茶将董家人燙了,人家沒看上他,親事黃了。

這人啊,都是牆頭草,經不住風吹。

矮人看戲何曾見,都是随人說短長。

外面怎麽說古小漁管不着,只要不影響肉鋪的生意便好,于是一切如常,肉鋪依舊開三關一。

古小漁的态度也沒因旁人的口舌而有任何改變,是幾文便是幾文,他不缺斤少兩,他人也別想多占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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