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一場揪心家宴總算是散場了,王妃站在廳外召喚大家提燈游園,我趕緊弓着背叫上青青溜了,但還沒拐出庭院,就被王妃身邊的小丫頭堵住,我咧起嘴轉過身,對正款款而來的王妃粲然一笑。

“母妃,剛剛貪嘴多喝了幾杯,現在頭暈腦脹的,就不方便去游園了。”方才席間說要我陪她侄女賞臘梅,老子才不陪!

王妃不置可否,只是撇開青青和侍女,拉過我小聲道:“日前聽賬房說,你預支了半年的月銀,可當真?”

“這……倒是……嗯……不假。”我抓緊大腿,準備挨罵。

“以後每月,還是去賬房領五十兩銀子吧,別虧待了青青。”

哎呀?沒聽錯吧?王妃幾時又變大方了?不是說只緊着王爺,其他人統統靠邊嗎?老子今天行的什麽大運?

我激動地捧起王妃的袖角,正準備馬屁一番,王妃卻甩甩胳膊領着侍女走了。也罷也罷,我轉身牽起青青也動身打道回府。

今夜難得萬裏無雲,月華和星輝恣意灑落,照得庭院花木齊齊蒙上銀霜。剛得了銀子心裏歡喜,再碰上此情此景,若不說點情話,就是真辜負了天公的美意。我回過頭擺擺手,讓石頭和絲雨先回去,拿青青的手帕捂住口鼻系在腦後,徑自将她帶到一棵繁茂梅樹下。

“相公你看,月下紅梅,果然有一番韻味。”青青擡起頭,閉上眼清嗅梅香,一臉陶醉。

“你等着。”我上前兩步踏上花臺,伸手拉下一枝開得正熱鬧的紅梅,指尖下狠力去折,卻沒曾想枝子還挺柔韌,扭了兩下依舊斷骨連皮。

“相公,摘不下來就算了吧。”

“不行,你喜歡的,我就要摘給你。”

說話間,我腕上一勁,扯得枝上青皮斷裂三成。看來勝利在望,老子再卯足力氣,橫着膀子攢勁一扯。

“啊!”

青青驚嘆一聲,我也差點氣梗背過去。此刻滿樹紅梅雪片似的紛紛飄下,不過須臾功夫,除了那些個沒開的骨朵兒,梅樹上花瓣一個不留,全部躺在地上。這其中,還包括我手上剛摘下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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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帕子,我還是重重打了個噴嚏。

尴尬,尤其尴尬!我嘿嘿一笑,随手丢掉:“沒關系,我們再去摘別的樹。”

青青笑笑蹲下身去,撿起只剩幾絲孤零零花蕊的枝子,柔聲道:“這是相公送與我的,怎能丢棄?”

春風拂過白菜地,細雨潤進黃土皮,我心裏瞬間暖開了花。青青啊青青,太給面子了!五內銘感,眼眶浸淚,我情緒飽滿,緩緩牽起她的手,摘下落在發間的梅瓣,在她額上輕輕一印。

青青睫毛翳動,像一對扇翅蝴蝶,我輕輕捧起她的小臉,俯身下去,慢慢靠近那一方溫澤。

“哎呀!這樹紅梅怎麽禿了!”

那是?婵兒的聲音!

嘴沒親上就被生生打斷,我窩着一口氣,趕緊拉青青蹲下,曲身溜到一株山茶後蹲好。确認此地足夠隐蔽後,我小心翼翼冒出半個頭來偵查情況。

只見賞花隊伍正穿過花廊往紅梅苑行來,隊伍前後婢女掌燈,左右小厮待命,浩浩蕩蕩好不風光。王爺王妃行在一處,咬耳朵悄悄話叽叽咕咕,兩個侄兒指指點點,談風論月嘟嘟囔囔,婵兒圍着紅梅樹轉來轉去,感時傷春咿咿呀呀。

紅梅苑沒了紅梅,也不剩什麽看頭,沒幾下功夫,賞花大隊又浩浩蕩蕩開過去了。我起身捶捶腰腿,正準備回迎雪院。誰知腿還沒從山茶堆裏邁出來,又有人從花廊走來,我只得再次拽着青青蹲好。

來的兩人确實詭異,身邊連個掌燈侍女都沒有,看樣子也沒多少心思賞花吧。我瞪大眼睛仔細辨認,喲,這不是柳夫人和餘夫人嗎?故意走在後面,一準是在籌謀害人吧!老子趕緊豎起耳朵仔細監聽。

“柳姐姐,你是沒看見,自從她尋回兒子後,氣焰有多嚣張。妹妹我還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呢!”

餘夫人一開口就沒好話,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在心裏暗啐口水。

“王爺如此寵你,你還擔心什麽?”

有氣無力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剛剛席間喝高了的柳夫人。

“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她演了一出千裏尋子後,王爺一見到那廢物兒子,就覺得虧欠了他們母子,這些天一直待在她的懷風院裏,都好久沒進流霧院了。”

“左右将來兒子出息了,你在王府自然恩寵穩固。你呀,與其争風吃醋,還不如多費心教導軒兒。”

餘夫人有些急,連腳步都停了下來:“姐姐,你怎麽也幫着她說話!這些年我在她身上吃了多少苦頭,你可都是看着的!”

“我沒有偏幫,你自己瞧瞧席間她兒子的廢物樣,要不是兒媳解圍,根本就下不來臺!也就是王爺,裝聾扮啞留面子讓他蒙混過關罷了。軒兒天資聰穎,只要你好好栽培,日後定會加官封爵,你在王府的腰杆才硬。”

餘夫人笑了笑:“姐姐說的是,想那戚晚妤,當年不就是仗着娘家的勢力才做了王妃麽!論資排輩,她也得叫您一聲姐姐。”

柳夫人看看左右,那帕子捂嘴低聲道:“她生了嫡子又怎樣,世子之位還不是寬兒的。而今她娘家失勢,王爺要想朝堂立威,就得依靠寬兒的軍功。你就看着吧,戚晚妤的恩寵沒幾天了,畢竟他那個不争氣的兒子,遲早磨光王爺的耐性。”

“姐姐既如此說,那妹妹也就放心了,不過想想她那個兒媳青青,就覺得可憐得緊。那麽心靈手巧的姑娘,卻錯配個莽夫,啧啧啧,造化弄人啊!”

“你的軒兒以後若是出息,京城有的是心靈手巧的姑娘給他挑!”

賊婆娘!我躲在一邊都要氣炸了,四下看有沒有趁手的石頭好砸過去。青青卻緊緊抓着我的手,搖頭示意我別輕舉妄動。

一直等到兩個賊婆娘走遠了,青青才開口道:“相公,你沒事吧?”

“哼!兩個賊婆娘!老子今晚就去揭了她們梁上的瓦,往她們頭上灌洗腳水!他娘的!”

“相公不可意氣,要智取不能胡來,否則只會連累王妃。”

“那就讓她們這麽嚣張?不行!老子看不過去!老子要殺殺她們的氣焰!”越說越氣大,我感覺體內邪火肆意,就要控制不住了,于是直接撿起一塊磚頭,撇開青青,怒氣沖沖往兩個賊婆去的方向追。

小跑沒幾步,就看見兩個賊婆娘已經和賞花大隊彙合,正齊齊倚着欄杆看池邊的蘆葦。我趕緊跟上閃身躲在一塊大石後面,娘的,這次老子要将你們兩個賊婆一箭雙雕都一磚頭砸進水裏。

悄悄冒個頭出來,看準方位估好力道,老子右手運足氣力,把磚頭高高舉起,正要一舉擲出,一個身影突然閃到身邊,緊緊抱住了我的手臂。

“相公,不要啊!”

“你來幹什麽?快回去!免得被他們發現了!”

“此事得從長計議,我們回去慢慢商量好不好?”

“商量個屁,老子現在就要拍死她們!”

“相公!你要是不走,我就喊人啦!”

什麽?我怔怔看向青青,明明一直聽話乖巧,怎麽突然間學會唱反調了?我有些生氣,低聲道:“松手!”

“你不走我就不松手!”

喲,性子還挺犟!哼!走就走!

我怨氣沖天殺回迎雪院,絲雨熱情招呼洗腳,我說滾,石頭乖巧跟來伺候,我說滾,青青進門低聲道對不起,我說:“看你要如何商量!”

紅燭方桌冷板凳,我心裏悶得很,盯着燭火拿嘴倒氣。青青端了杯花茶在我面前放下,柔聲道:“對不起相公,剛剛不該兇你,但我也是逼不得已,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你喝口茶,就當接受我賠禮道歉,好不好。”

我腦子轉都沒轉,習慣性順手端起了杯子,杯緣入嘴,這才反應過來立馬放下,沒好氣地嘟囔:“方才兩個賊婆娘的話你也聽到了,你知道的,鎮水村要是有誰敢在背後說我壞話,一定吃不了好。我就是要教訓教訓她們,不吃點苦頭,她們下回還敢罵我叻!”

“相公,王府可不是鎮水村,兩位夫人都有身份,你怎麽能随意動手?再說了,就是在鎮水村,打人也是不對的。”

“呸!我就要打!她們說我是廢物诶!我能忍嗎?她們合起夥來算計母妃,難道不該揍嗎?”

“妾室合力與府中正妻作對的事情,在大家大戶裏很常見,要對付她們必須得自己硬氣,否則再多花樣都是虛招,只有實力才能震懾她們。”青青說得有些激動,手上都捏緊了拳頭。

眼神堅定,言辭懇切,神色端肅,這樣的青青,似乎從未見過。聯想到席間的情形,我越來越覺得奇怪。

“你似乎對公侯貴族的家事很了解嘛。”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随嘴問了聲,沒想到青青真的一愣,眼神中閃過些許慌亂。

“為何你的文字功夫也這麽好,聽王爺口氣,你的對子應該比席上其他人更出色。”我放下杯子,直直望着她。

青青依舊一語不發,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角。

“你說你出身農家,可你十指纖纖,一向衣食講究,青青,要不是今晚宴席的對子,我都沒有注意到,你身上竟沒半分農家女的樣子。”

青青咬緊了下唇。

“所以,你不是逃難的農家女!”

“我……”

“你到底是什麽人?”

青青臉上憂色更重,別過頭不敢看我。

起身輕輕将她攏入懷中,拍拍她的背心:“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見她依舊不語,我故意打趣道:“我們早已是夫妻,還有什麽不能說呢?該不會你也覺得我是個廢物,沒能力保護你吧?”

“不,我沒有!只是,只是不想相公惹上麻煩。”青青轉過臉,眼裏水霧茫茫。

“那就把你的身世告訴我,我們是夫妻,本就應該一起承擔。”

青青還是猶豫,我将臂上的力道加了些,将她摟得更緊。

默了半晌,她的聲音才慢慢響起:“我賣身葬父,确實有假。”

火柴寫手祝大家新年快樂!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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