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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酒店的地毯太深厚,往前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微微下陷。
手腕從後被拉住,夏小遲吓了一大跳,猛地轉身。
她滿臉驚恐的表情好像吓到了向熠,他頓了下,立刻放開她,“抱歉。”
“向老師。”夏小遲快速調整好心情,重新挂上微笑,為突兀離開的舉動作出解釋,“裏面有點悶,我想去花園裏走走——”
“不是真的。”向熠看她的目光深重而妥慎,讓她難以察覺地放棄了遠離的打算。
“不是孫俊以說的那樣。”他輕緩地呼吸着,眼睛始終注視着她,深而靜地注視着她,語氣認真慎重,“和我有對手戲的演員,我都有提前對戲的習慣,是為了對劇組和作品負責。我尊重每一部作品,不會利用對戲作為借口實現其他目的。”
一時間,夏小遲有些為剛才的情緒化感到不解和羞愧,點點頭,小聲說:“我知道的。”
她一走,向熠立刻就追出來了,沒有穿标志性的白大褂,可他畢竟是向熠,僅僅挺括的白襯衫就足夠引人注目,不少人吃完飯從餐廳出來,難免注意到這裏的拉扯。
夏小遲心一提,趕緊左右瞄了瞄,把向熠拽到一個人少的角落,避開嘈雜的八卦目光。
她可不想明天向熠出現在八卦頭版。光是他和一個女人同時出現在酒店,就足以編出幾百個聳人聽聞的震驚體标題了。
向熠好脾氣地順從她的指揮,等她千挑萬選選好“談判”地點,才繼續說:“我想說的是,我的确邀請安馨參演《冷杉》,因為她有唱跳功底,自帶話題度,而且是個很努力的演員。”
《冷杉》是向熠正在籌備的音樂劇,他身兼音樂劇總監、藝術導演、音樂監制等職務,也是主要譜曲人,自然要多操心。
消防通道的光線弱了下來,向熠本就立體的五官顯得更加深邃,“藝人是個辛苦的行當。我入行早,一路走來運氣也比較好,平臺和機會或許比其他人強一些,所以想為值得幫助的藝人提供一些展示的契機。我可以保證,絕對無關性別。”
夏小遲怔松地仰面望着他,方才心底那一丁點隐秘的別扭早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天哪,他好認真啊……他還向她保證……
向熠沒有強行要求她的反饋,似乎考慮了一下什麽,才緩緩開口,“我沒有背後說人的習慣,但我覺得應該要和你解釋清楚。采訪前,孫俊以來找過我,想在《冷杉》裏要一個角色,我拒絕了。”
夏小遲臉色一變,緊張追問:“他是在報複你?”
“也許。”向熠沒有用絕對的詞彙,但真相不言而喻。
夏小遲從柔軟的淪陷中驟然清醒,着急地催促道:“他當着媒體的面那麽說,肯定給你制造了不少麻煩吧。你快回去處理。”
她單方面營造起來的緊張氛圍被他沉深的凝視軟化成絲滑的錦緞,“不急,先和你解釋清楚。”
心裏慢慢一塊塊塌陷下去,塌掉的部分卻被不知道什麽力量穩穩托住了,再也不會感到慌張。
“我……”夏小遲低下頭去,手指藏在大衣口袋裏攪來攪去,“我是你的粉絲,你不解釋,我當然也相信你的。”
向熠終于笑了,而後壓住,“哦”了聲,“那是我誤會了。”
夏小遲不敢去想這句話裏不置可否的成分到底有多少,“你快去吧。”
大腦一熱,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頗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誓死不肯擡頭對視,她耷着眉眼把向熠趕走了。
難免思考,如果她不認識向熠,聽到他和安馨的緋聞,會怎麽做?
會把安馨以往的作品拉出來欣賞一遍,多半還會美滋滋地認為他們俊男美女顏值般配,要是能真的官宣就好了。
果然人類的本質就是雙标嗎?
她嘆息着自己的轉變,從消防通道往外走,忽然聽到一高一低兩個男聲,從轉角張望過去,牆邊那個耷拉腦袋的是剛才亂說話的男四號孫俊以,另一個破口大罵的似乎是他的經紀人。
“你他媽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以為自己紅了是吧?不想想老子找了多少關系才把你塞進向熠的組裏,居然在媒體面前編排向熠?我他媽——”
孫俊以好不容易在連珠炮似的大罵中找到說話的機會,趕緊道歉道:“對不起,李哥,我最近在減肥,碳水吃太少了,腦子轉不過來。”
經紀人“啪”往他腦門兒上拍了一掌,“你他媽腦子沒了早點告訴我,向熠的戲,外面大把人不要片酬也上趕着替你!”
“我之前找他,想在他那音樂劇裏安排個角色,他沒答應,我當時有點不服,憑什麽安馨就能上,結果我一時沖動就——”
經紀人聽得痛心疾首,氣得直跺腳,“你丫演技什麽樣自己心裏沒數是吧?還想演向熠的音樂劇?是老子花錢給你買的水軍把你吹懵了是吧?”
對于孫俊以這種随便污蔑向熠的人,夏小遲讨厭得不得了,非常生氣,可是他們的對話實在又有點好笑。
她又氣又好笑,心情複雜地走出走廊,正遇到向熠和大熊從會議室裏出來,連忙跟上去,“解決了嗎?”
大熊的暴脾氣沒壓住,氣得大聲“呸”了一聲,“他姓孫的算什麽玩意兒——”
“別擔心,沒事了。”向熠走到大熊前面來,對夏小遲颔首道:“本來就是捕風捉影的話,解釋清楚就好。”
他的話語和态度都太穩定,以至于每個字都有穩定人心的力量,夏小遲立刻就放下心來。
向熠和她大約保持着一人的距離,并肩前行,“晚上我有一場戲,你想去現場看看嗎?”
“我可以去嗎?”夏小遲眼睛一亮,語氣裏的期待和欣喜幾乎滿溢而出。
向熠轉頭看了她一眼,“但是現場很冷,你穿得太少了。”
夏小遲不太自然地扯了下大衣衣領,将他的話視作是婉拒。
為了漂亮地出現在向熠面前,她早上在家試了一遍所有的羊絨大衣,最終選了最輕薄有型的一件,白色,襯得人多溫柔三分。
結果好看是好看了,就是不扛風不扛凍。
其實也沒關系,她本來也沒有奢望可以去到片場……
她的胡思亂想被向熠終結。
“不介意的話,我帶了很厚的外套。”
夏小遲眨眨眼,不敢相信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
向熠已經回身跟大熊在說話了。
于是,幾分鐘之後,一件寬大的黑色羽絨服攏在了她的身上,像是刻意的oversize風格,倒也不顯突兀。
衣服的主人上下端詳一眼,眼神是滿意的意思,“很合适。”
夏小遲縮在大羽絨服裏,全心感受厚外套帶來的溫度。衣服留下了屬于向熠的氣味,不知道是香水還是衣櫃熏香,很淺淡的,像太陽剛升起時,清晨的霧中森林。
*
片場的忙亂和嚷鬧遠遠超出了夏小遲的預期,每個來往的人都面色凝重形色匆匆。
站着看了一會兒,夏小遲明白向熠說安馨努力是什麽意思了。好幾米高的跳臺,安馨眼睛都不眨就往下一縱,纖細的身影生生摔在氣墊上,連隔了很遠的夏小遲都能清楚聽見“咚”的一聲悶響。
像這樣的演員,的确是值得被推上一把的。
他們剛到現場沒幾分鐘,就有執行導演來找向熠,“向老師,張導讓您過去一趟。”
“好,我馬上去。”向熠剛走出幾步,折返回來,對夏小遲指了下折疊椅,“坐着吧。”
“不了不了。”夏小遲搖頭擺手同步,拒絕意圖明顯。
沒有幾個人是坐在折疊椅上的,大多數工作人員和演員都是随意席地而坐。
要是她大喇喇坐着,說不定很多人要琢磨她的來歷,今夜的片場傳說肯定又要多一個耐人尋味的神秘人了。
“好。”向熠顯然理解了她的顧慮,沒有強求,只是轉頭對大熊說:“照顧好她。”
大熊又是一臉天崩地裂。
“夏小姐,拜托你實話跟我透個底吧,你和向老師到底……”大熊左右看看沒人,貼近夏小遲,将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要是劉哥——就是向老師的經紀人,要是劉哥要問責開刀,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夏小遲立刻否認三連,“不是,沒有,真的沒有。”
大熊繼續鬼鬼祟祟地問:“那你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這個問題,其實夏小遲也不知道。
說實話,向熠今天的表現,如果換一個人,她會覺得已經很明顯了。
可是,說什麽,她都不敢相信向熠會喜歡她。
斟酌半天,她只能說出目前最篤定的結論,“就是偶像和粉絲的關系。”
“呼……那就好。”大熊松懈的喘了一口大氣,“暫時沒有就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接下來的交流很和諧,夏小遲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什麽都新奇,大熊在忙碌間隙會見縫插針向她解釋一些劇組常識。
片場的氣氛其實十分高壓,大量機器、還有現場幾百個武師,全是每秒都在燃燒的金錢。
在夏小遲還沒弄清誰是誰的時候,就敏銳地察覺到,導演組和制片組的關系似乎不是太和諧。
向熠除了演戲,還無形中承擔了片場調和劑的作用,原本屬于導演組和制片組的職責。
夏小遲站在整個劇組之外,安靜地看他一秒入戲、一秒出戲,看他神情認真地坐在監視器後看畫面,看他舉重若輕地化解不同派系之間差點劍拔弩張的矛盾。
新的布景,燈工布置了新的燈光。打在男主角身上的一束高亮燈光,不僅打在角色身上,也照進她的心裏,某個角落正在悄然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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