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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突然有一天，夏小遲中午還跟向萦心一起說說笑笑吃了一頓輕輕松松的工作餐，吃完上來，整個公司氣氛驟變，如臨大敵。

向萦心消息源廣，打探一圈，回來偷偷告訴夏小遲，“聽說是國外的大老板來了。”

夏小遲正對着電腦噼裏啪啦打字，一邊随口問道：“哦，白人啊？”

向萦心剛才和那人打過一個照面，搖頭說：“不是，亞洲面孔，英文很标準，不知道是不是華裔。”

夏小遲沒太在意，“哦”了一聲。

下午四點多，夏小遲被副總叫到了辦公室裏。

萬年冰塊臉的副總，面朝向單人沙發的方向，笑得像一朵盛開的喇叭花，往前推了夏小遲一把，用英文介紹她，說這就是在test那天打過電話的同事。

夏小遲如有所感，心裏“咚”的猛跳一下，轉過身去。

單人沙發上的女人，幹練利落，稍稍過耳的黑色短發，淺灰色的高領羊絨衫，黑色西裝闊腿褲，毫不吝啬地向四周傳遞步步生風的精英氣場。

副總谄笑着介紹道：“小夏，這位是歐洲大區的總裁，Laura女士。”

夏小遲當然知道她是誰，記得清清楚楚，是夏小遲曾經在網上搜過無數遍的——向熠的母親。

Laura微微一笑，看得出是習慣性不含太多溫度的笑容，用中文問道：“一起喝杯咖啡？”

“好的。”

Laura點點頭，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夏小遲跟着出去，腳步和呼吸一樣上下左右胡亂飄忽，腦子裏一團亂麻。

現在上網搜還來得及嗎？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和準婆婆見面了怎麽辦？會不會出現“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狗血劇情？

夏小遲快速摸出手機，給向熠發了個探頭的表情包，【十萬火急！請求場外觀衆支援！】

Laura在電梯口轉頭回來，夏小遲來不及等到回複，急忙碎步追上去。

咖啡店坐下來，一人面前一杯咖啡，小方桌面對面，像一場面試。

Laura單刀直入，“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請你出來。”

上回打電話的時候，夏小遲覺得她很和藹友善，這次不知道是因為面對面還是角色轉換，夏小遲覺得Laura似乎要淩厲很多，不知不覺手心裏沁出汗水，點頭說：“知道。”

Laura語速很快，“你覺得他喜歡你什麽？”

夏小遲搖頭，“我不知道。”

Laura不疾不徐地換了個坐姿，一條腿翹上另一條，細高的鞋跟揚起來，“你有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離開你？”

開頭的幾個問題都來者不善，夏小遲心跳隆隆。她自知性格不強，在生活中總是習慣性回避問題，但如果這是走向向熠必經的一道考驗，她一定會通過。

夏小遲強挺着背答：“暫時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Laura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

夏小遲來不及組織語言，心裏怎麽想的，嘴上就照實說了，“我覺得，不應該為了将來可能發生的事，影響現在的心情和交往。如果未來真的有覺得不合适的那一天，禮貌告別，各自退出對方的生活就好。”

放在桌面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夏小遲暗自瞄一眼，是向熠撥了電話電話回來，趕緊挂斷。

向熠：【發生什麽事了？】

夏小遲手機藏在身側，打字打出了生平最快速度，【你媽媽喜歡什麽樣性格的女生？她平時有什麽愛好？我找什麽作為話題切入點比較好？】

向熠：【我媽找你了？】

夏小遲：【嗯。】

夏小遲：【快點快點告訴我。】

她還沒等到向熠的回複，對面的Laura忽然先笑了起來，“這麽多年我都以為，他是因為和我不親近，才不介紹女朋友給我認識。直到今天見到你，我才明白了。你們的性格真的很合适。”

剛剛還在經歷考核的夏小遲怔松擡起頭，Laura朝她真摯地微笑着，釋放的善意像陽春三月的微風。

“你們都不是會消耗對方情緒的人。我這個人喜歡轟轟烈烈，向熠從小就跟我不一樣。我想，你們一定會細水長流一直走下去。”

Laura站起來，友好地向她伸出右手，“Wee to the family.”

夏小遲有些茫然的，回握了，但還是茫然。

畫風突變，她一時沒有完成适應過程。

這回換成Laura的手機鈴聲響了，夏小遲見她接起來。

“不是，我沒有吓她。”

“我是過來出差，順便看一看——”

“我知道你說以後會帶回來，但你突然說要求婚，我總得在你求婚之前先見一下……”

“我沒有吓她，我只是開個玩笑——”

最後Laura表情有點煩了，“我懶得跟你說，我要找我兒媳婦了，就這樣。”

夏小遲久久沒有反應，大概是Laura的臨時變臉和電話裏說向熠“求婚”的疊加雷劈，人類果然是堅強的生物，被劈着劈着劈多了，就淡定了。

Larua挂掉電話，笑眯眯的，全然不複剛才的凜然，“小遲是嗎？我給你帶了很多禮物，都在酒店裏，晚點拿給你。”

夏小遲無措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您要來，什麽都沒有準備……”

“什麽都不用準備。”Laura主動來挽她的手臂，親親熱熱的，“你喜歡什麽樣的婚禮？中式還是西式？”

Laura行程緊張，只在江城待一晚上。夏小遲和Laura共進了一頓晚餐，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通過了準婆婆的考驗。

晚上十一點，大熊準時打電話過來，開啓一整天的行程彙報，“老板娘，今天早上向老師五點起床，橢圓機熱身十分鐘，然後……”

細得不能再細，過于細了，不必要這麽細的。

夏小遲小心提過幾次，讓大熊不用說得這麽細節，像是監視似的。

大熊卻很堅定，“是向老師讓我彙報得這麽細節的，他說他長期不在你身邊，你肯定會有不安全感，這樣你能放心一點。”

明明心裏開心得要飛起來了，夏小遲假裝嘴角一撇，“說不定你會幫他騙我呢。”

大熊不禁感嘆，向熠也是初戀，為什麽能對戀愛對象的心理把控如此精準。

“這個向老師也想到了，所以讓我每個場景都拍照片發給你，證據确鑿。”

違心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夏小遲把臉埋進被子裏嗤嗤傻笑。

大熊像是想到了什麽，語氣忽然正經，“哦，對了，今天有件事需要特別報備一下，下午彩排的時候，有個女舞蹈演員故意在向老師面前摔了。”

夏小遲從被子裏冒出頭來，臉上笑意頓消，擡手捋了捋雜亂的頭發，“故意的？”

大熊不屑道：“還挺明顯的，就往向老師身上撲呢，連我都看出來了。”

夏小遲呼吸滞了一秒，聲音不自覺變得有些疏淡，“然後呢？”

雖然想象着那個畫面心裏有點不舒服，但如果向熠出于禮貌扶了一把，她是可以接受的。

大熊嘿嘿笑了，“你肯定想不到，向老師馬上退開，只用卷起的劇本筒假裝托了一下。”

夏小遲蹙眉，“托不住的吧？”

“當然托不住了！”大熊的口吻也挺不可思議的，“人家女生估計沒想到向老師會這麽絕情，一跤摔得結結實實的，臉都漲紅了。向老師還一本正經跟她道歉，說自己沒反應過來。當時練舞室裏大家都憋着笑呢。”

夏小遲緩緩“啊”了一聲，嘴角卻在看不見的時候早就翹了上去。

哎呀，這麽不紳士，太不向熠了。

雖然知道他是确認關系以後刻意避嫌，但是這樣也不太好，下次要找個機會提醒他一下。

她一邊想，一邊悄悄抖肩笑，發覺自己完完全全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小人得志極了。

大熊報出一個名字。

夏小遲居然聽說過，算是有些名氣的女演員了，芭蕾出身，标準三長一短身材，頭小，手長、腿長、脖子長，是那種在街上見到都要忍不住回頭張望幾次的身形。

那麽完美的女生他都不喜歡，為什麽看上她呢？

向熠是不是最近太忙，所以忙傻了覺得她還不錯，等他過段時間清醒過來，發現她居然如此平庸，就要和她分手了……

這麽一想，夏小遲忽然又不開心了，熟悉的自慚形穢冒出心口，有點發酸。

Laura問她萬一以後向熠離開她她會怎麽做，她當時答得那麽理智，其實根本做不到吧。

電話那邊傳來大熊拔高的嗓門，“老板娘？你還在嗎？”

估計以為她掉線了。

“哦，在。”夏小遲回過神來，“他幾點忙完啊？”

“不知道。”大熊捂住了聽筒，聲音甕甕的，“剛才劉哥帶着律師來了，應該是說續約的事，估計得聊一陣。”

“哎，劉哥和律師都走了。看劉哥表情，好像還是沒談攏。”

大熊重重嘆了口氣，“定位問題，劉哥是肯定不會讓步的。每次向老師表明想離開，劉哥就聲情并茂地回憶往昔，聽說他們當初還是一起吃了不少苦的，向老師是個很念舊情的人，就……唉……”

“老板娘，我感覺向老師心情不太好。”

大熊說向熠心情不好，但向熠和夏小遲視頻的時候沒有訴苦，照舊笑着問她一天的生活。

夏小遲遲疑了一秒，“還好嗎？”

向熠知道她在說什麽，頓了頓，聲音難免有些低沉，“還好。”

夏小遲猶豫了很久，還是想把她的看法說出來，“我知道，你能走到現在的位置，除了你本身的天賦和努力以外，劉哥一定也在運營上花了很多很多功夫。只是……走到今天，道不同，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結局。如果勉強留下，反而會損耗過去二十年相互扶持一路走來的情誼。”

說着說着嘆了一口氣，她一個外人能看清楚的事，向熠肯定清楚，劉哥也未必不知道，只是人身在那個位置上，不得不做罷了。

她笑着岔開話題，“對了，我今天在公交站臺看到你的gg了，拍得好好看，我居然聽到有個路人說想把燈箱裏的海報偷回去珍藏诶，哼哼，她要是真的敢偷，我一定要和她搶的……”

他們的視頻內容多是這樣沒營養碎碎念的話題，可是和喜歡的人消磨時間，就連無意義的話也變得好有趣。

有時候打着打着視頻電話，夏小遲就會漸漸忘記這是一個雙向視頻，總覺得自己是作為觀衆在欣賞某個生活化的綜藝節目，只屏息目不轉睛盯着向熠的動靜，有時候還會不察露出一點夢幻的癡笑。

他好好看啊，就連頭發淩亂的樣子都那麽好看……

不想也就罷了，夏小遲忽然想起向熠在劉哥來之前是在運動，連忙催促他，“你先去洗澡吧？不要感冒了。”

“不急。”向熠一手舉着手機，一手拿着一個白色馬克杯，在沙發上坐下來，“一整天沒見了。”

夏小遲又忍不住嘴角上揚，再這樣下去，她會提前長出很多笑紋吧。

向熠調整了下手機的角度，讓自己整個上半身都出現在鏡頭裏，“我是不是還沒有告訴過你我想轉型的原因。”

他的眉眼深邃，總是給人一種真摯而專注的感知。

幾乎每天都會視頻，夏小遲還是輕易就為那一道直視的目光而心跳如雷。

“為什麽呢？”

向熠語氣平靜，“我快二十九歲了。”

夏小遲不知道為什麽緊張起來，憋着鼻音“嗯？”

“再過幾年，誰還願意看一個老偶像在臺上又唱又跳？”

夏小遲噗嗤一聲，差點笑出鵝叫，趕快用手捂住嘴憋住。

再對上他柔和的眼神，忽然明白，他是看出了她的緊張，才故意說那麽奇怪的話緩和氣氛。

她的手在身側慢慢握緊，“我不知道其他粉絲怎麽想，反正我願意看到八十歲。”

對面良久沒有聲音，夏小遲眼神亂飛，看天探地，不敢看他，也不敢追問。

“夏女士。”他壓低的嗓音如耳畔低語，“你考慮過和我結婚嗎？”

偶像明星結婚，等同于失業。實力派結婚，粉絲齊刷刷送祝福。

所以才想轉型嗎？

未免也太戀愛腦了吧！

“沒有！”夏小遲梗着脖子，快要自燃了。

她不行了，她要火山噴發了，要洪水決堤了，怎麽辦，誰來救救快要融化的她。

“哦。”向熠故作失落，“其實現在開始考慮也不算晚。”

夏小遲難以置信，伸出審判的食指戳屏幕，“啊，你這個人真是……”

一環扣一環的，居心叵測。

向熠笑着注視着她，“Laura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說很喜歡你。”

沙發旁置了一盞銀河燈罩的落地燈，暖黃的燈光星星點點地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裏。

“所以，夏女士，你打算什麽時候讓我拜訪你父母？”

夏小遲是一只全身躲進被子的鴕鳥，周身滾燙，依然像是無所遁形，“別說了，你快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