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蹭傘奇遇

第5章 蹭傘奇遇

冷鋒過境,烏壓壓的雲層籠罩在城市上空,陰沉的仿佛能擰出一把黑水。

許思祈沒有早課,一睜眼都已經九點半了。

她倒不餓,也沒必須吃早飯的習慣,所以洗漱完拎着電腦火速趕到教學樓,挑了個空教室,噼裏啪啦地就開始敲鍵盤。

昨晚突然想起來,有份稿子還沒翻譯完,今天12點就截止了。

她打開Aegisub軟件,一幀一幀地開始同步翻譯。

自從大一下過了試譯後,她現在每周都會接一兩單20-30分鐘的視頻翻譯,雖然錢不多,但一學期積累下來也有好幾千。

行雲流水地将整個短片初步翻譯完,許思祈倒回去,又重新一句一句地核對,打開trados,把一些專業用詞再次确認了下。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她籲了口氣,看着成果生出一種油然而生的驕傲。

嘻嘻,不愧是我。

從小到大趕作業果然還是有點用的,能倒逼自己在短時間內精神高度集中地完成一項任務,且根本分不出閑暇去想東想西。

所以,沒有閑暇想東想西的許思祈,看着窗外的瓢潑大雨陷入了思考。

怎麽突然下暴雨了?

還忘了帶傘...

許思祈站在教學樓前腳步躊躇。人倒是沒關系,但電腦不能淋雨。

好幾次想蹭別人的傘,但還沒跨出那一步,就見他們腳步生風,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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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飯點。

大家都趕着去搶飯。

旁邊也有跟她一樣沒帶傘的女生,只是別人抱着手機,不一會兒就等來了男朋友。

“你好煩啊。”

“我哪煩了?”

“你煩死了都,我等好久了,你怎麽才來?”

“那我從宿舍趕來有那麽遠啊。”

“哼!”

“別生氣了乖。”

兩人摟摟抱抱地打着同一把傘往雨裏走去。

“?”被小情侶創到的不止是許思祈的眼睛,還有許思祈的胃。

她餓的不行。

許思祈當下立斷,脫下外套裹住書包,拔腿往雨幕裏沖。

她停在了一把黑傘旁邊,劉海被淋得有些潦草,一縷一道柔軟地貼在白皙的額頭上,但卻有種生動的活潑。

許思祈朝傘的主人笑問道:“同學你好,請問可以蹭下傘嗎?”

清甜的聲音混着有些沒緩過來的喘,帶着輕顫。

傘檐微擡,被搭話的人目光很淡,從上方落下時,仿佛雨珠砸地後飄起的一陣輕霧。

他身量很高,五官清隽,穿着一件深色衛衣,袖口堪堪沒過他冷白的腕骨。

他沒說話,只是擡手,将人罩入傘內。

許思祈腦袋有點兒抽抽的。

她看見程嶼年的第一反應,除了感嘆他長得真高,居然是立馬往旁退了一步。

“程...師兄...啊。”她扯着唇角勉強地笑了笑,腳步踯躅,想往再旁退一步,卻被人拉了下手臂,但又瞬的放下了。

重新回歸那一片光線晦暗的小天地,落雨被隔絕。

程嶼年手指傳來女孩細膩皮膚的觸感,帶着微涼的光滑。他壓了壓傘面,嗓音沉穩,垂眼問她:“走什麽?”

許思祈嘴唇微張,烏黑的瞳仁裏全是難以置信。

她擡頭看向程嶼年,答非所問:“我...我對你不來電啊!!”

“?”程嶼年眉尖微微抽動。

“我怎麽對你不來電呢?!”許思祈又重複了遍,聲調變高,從他們周圍經過的人有的還回頭看了看,仿佛在等待一場雨裏經典的“愛而不得”。

許思祈太驚詫了,這麽多年,只要跟她有過皮膚接觸的,就沒有不被電的。

好奇心勝過了思考行為的合理性——她想都沒想,直接上手,結結實實地摸了把程嶼年清瘦的手背。

程嶼年:“......”

居然還是沒被電!

許思祈都沒注意到程嶼年的眼神變得有些幽深,手也因為用力握傘而延伸着蜿蜒的青筋。

許思祈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什麽敬而遠之、心有歉疚全都丢到了爪哇國。

她眸光閃閃,亮如螢火,整個人都很興奮地跟程嶼年說話。

“我碰到你手,但不會起靜電诶。”許思祈說着,像是跟他展示般,指尖又貼了下程嶼年的手背。

“你看你看!”她笑道,像是發現了一個神奇實驗般,等待老師的誇贊和糖果。

但程嶼年只是低低地“嗯”了聲,眼皮垂落,睫毛下不見情緒。

許思祈這才從發現,好像不太對。

她剛剛......

摸了誰?摸哪兒了?是不是還摸了好幾遍?

啊。

啊啊啊。

許思祈臉頰瞬間着火,語序颠倒地跟人解釋,“不是,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摸你的!我...”

許思祈恨恨,自己怎麽越描越黑。

她閉眼,穩定好情緒,簡潔了語句:“我體質有點兒奇怪,幾乎碰到每個人都會起靜電,所以剛剛有點激動,就...”

剩下的就不用多說了。

程嶼年點頭,“你從小就這樣?”

“不是。”許思祈笑容淺淺,“大概...小學四五年級後才這樣的。”

程嶼年“嗯”了聲,步調緩慢,視線平穩地望着前路,嗓音清淡:“去哪兒?”

許思祈還沒張口,肚子就不争氣地咕嚕了兩聲。

她耳尖發燙,聲音悶悶的:“食堂吧。”

等會兒再去旁邊超市買把傘。

透明雨珠毫無間隙地碰撞,發出玉碎般的聲響。程嶼年的傘撐得很穩,盡管傘面被風不留餘地地掀着,傘骨緊繃,仿佛許思祈的神經。

兩人的手臂總是若有若無地擦到。

雖然不是肌膚,但也發出布料摩擦的輕聲。

綠浪般舒緩适宜的景色也沒平靜下來她急促的心跳,清新潮潤的空氣也沒緩解得了幹渴的唇沿。

許思祈舔了舔唇。

本想說點什麽緩解氣氛,但一向自诩妙語連珠的許思祈也拿不準該聊什麽,絞盡腦汁好一陣也沒找到合适的話題,索性安安靜靜地避過水窪。

一路到食堂。

許思祈隐入房檐,那股奇妙的窒悶感還沒消解,腹部也沉沉的。她看着程嶼年收了傘,雨珠連線,順着傘面垂直滑落。

“謝謝師兄。”許思祈道,唇色被凍得有點白。

“沒事。”程嶼年掀了食堂的門簾一角,但沒往前走,許思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在等自己。

她微微彎腰,立刻跟上去。

許思祈都沒想好,自己這是要跟程師兄一起吃飯?也太尴尬了。但剛走到食堂就分別,這好像把他當工具人一樣,更奇怪了。

還好,沒能得許思祈抓耳撓腮地作出決定,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有個女生排在自選餐的長龍隊伍中,興致勃勃地觀察自己掌心的紋路。

許思祈喊了聲:“蘇玥——”

但蘇玥看手看的太認真了,沒聽見。旁邊的程嶼年轉了過頭,望向許思祈的視線盡頭。

“蘇、玥——”許思祈又喊了聲。

看掌心的女生總算有點兒反應,轉過頭來。許思祈興沖沖地揚起嘴角,揮手:“這兒!”

她跟旁邊人道:“師兄,我去那邊兒排隊,你去嗎?”

剛聽到那句輕飄飄的“嗯”,許思祈就迫不及待地就往蘇玥那邊趕,仿佛餓狗看見了骨頭般。

許思祈其實不算很喜歡自選餐,雖然種類豐富,但是味道一般。

不過她一來已經餓得要死,吃什麽估計都如人間美味。二來,還有什麽比程嶼年表妹在場,剛好她也熟悉,彼此間不用費力找話題來的妙呢?

許思祈加入長龍,蘇玥還想回頭跟她說什麽,但無奈中間隔了好幾個人。

程嶼年排在她身後。

之前兩人同行,許思祈只是覺得他和自己肩膀的距離差的有點兒多。但一前一後站着,這種感覺更直觀了,仿佛一座山從後背沉沉地壓過來。

有種莫名的緊張感,但鼻尖卻萦繞着好聞的清淡松木味。

許思祈就在這種一張一弛的感知交替中,側過頭,福至心靈地突然問了句:“你到底多高呀?”

程嶼年愣了片刻。

一向許思祈會叫他程師兄,帶着禮貌,緊張,以及不難察覺的疏離。

這樣直接叫“你”還是第一次。

他回:“1米84,應該。”

許思祈還在懊悔自己怎麽腦子又管不住嘴,但這句話剛落,不知道哪裏戳到了她的笑點,她壓了壓翹起的嘴角,卻沒憋住笑。

程嶼年:“?”

許思祈清了清嗓子,忍住不笑:“我聽說啊...男生如果有1米74就說自己175,有1米79就說自己180...”

她道:“程師兄,你好誠實。”

很奇怪。第一次有個人,不是誇他天賦高,能力強,年少有為......而是誇他誠實。

但他卻微勾了下唇角,“是嗎?”

“嗯,對...”許思祈擡眼看見那一轉瞬即逝的淺笑後,很沒出息地開始臉頰發燙。怕被發現,又背過身去。

媽呀。

程師兄居然會笑。

而且。

好好看......

許思祈又想起那副自己搞得作孽的畫。

都說三次元真人永遠打不過二次元人物,但她當時自以為完美無瑕的臉型、鼻峰還有唇線,都遠不及真人的協調自然。

拿了溫熱的餐盤,許思祈努力抛去這些細碎的遐想,挑了些菜。

稱重,掃碼,結賬。剛盛完米飯,蘇玥已經占好位置過來招呼他們了。

許思祈坐蘇玥旁邊,程嶼年在蘇玥對面。

“思祈,想不想去我們學院實驗室玩呀?”蘇玥問道,聲音充滿誘惑意味。

程嶼年聞言擡頭看了她一眼。

許思祈咽了口青菜,“去你實驗室幹嘛?”

“就是我們有個技能競賽嘛,要做一款跟魚有關的産品,全校的人都可以參加,決賽的時候還聘試吃員試吃哦!”蘇玥繼續誘惑她。

“這...”許思祈有點動搖。

“你難道不想了解我們學院實驗室是啥樣的嗎?怎麽設計、稱量、烘焙、運作,可好玩了!”蘇玥循循善誘,等待魚兒上鈎。

“那,要不,”許思祈抵不住心動,“等你做實驗的時候,給我發消息,我去偷偷看?”

她記得,食品學院的實驗室應該沒那麽容易進去吧,要填報審核,全身消毒,而且還會穿實驗服之類的。

“不用——”蘇玥很豪爽地說,“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想幹嘛就幹嘛!”

這麽好?

許思祈連忙點頭如搗蒜:“那行,那你帶我......”

本來想說“玩”這個字的,但想着斜對面的人,她下意識地改口,“帶我...參觀參觀。”

“沒問題啊!”蘇玥爽快道,“這就把你寫進我們小組成員名單。”

話畢,很麻利地打開手機,在許思祈眼皮底下将她的微信拖進一個叫“菠蘿頭”的小群裏。

許思祈:“?”

幾乎是同一瞬間,就有人在下面接話道:“歡迎新成員@Blessing[撒花]。”

許思祈:“??”

蘇玥拍了拍她的肩,“歡迎新成員,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隊長了。作為團隊一員,我們下周的任務就是粗略地寫完一個産品方案。”

許思祈:“???”

坑完了旁邊那個,蘇玥找到信心,又開始打算坑對面那個。

“哥,你最近應該有空吧?”蘇玥單手支頤,問道。

程嶼年擡起眼皮悠閑地看她,“你覺得呢?”

“別跟我說你保完研都沒時間啊!”蘇玥先發制人,“以前就算了,你現在都有空幫老孫帶課!”

程嶼年不置可否。

蘇玥直接耍賴:“不管啊,你必須參加!上次......”

蘇玥噼裏啪啦一頓輸出,但程嶼年的視線卻望向了沉默的另一邊。

女孩兒一向亮晶晶的眼眸變得些許黯淡,臉色也透出一絲不正常的白。像是在忍受什麽痛苦般,眉頭擰着。

“怎麽了思祈?”蘇玥有些着急地問。

“沒事。”許思祈勉強揚起一個笑,“可能吃太快了,胃有點兒難受。”

“你是不是又沒吃早飯?”蘇玥難得嚴肅,“都說好幾次了,你這樣對胃不好...唉,算了,那現在要不我送你回寝?”

許思祈揮手:“沒那麽誇張,歇一會兒就好了。”

蘇玥态度強硬:“什麽沒那麽誇張?你看看你那小臉兒白的,跟紙一樣。起來起來,要不我送你去校醫院,要不你回寝室休息下。”

但要拽許思祈手腕的那一刻,對面的人卻開口了。

“你先別動她,讓她休息會兒。”程嶼年的嗓音很沉,平靜篤定,天生帶着讓人信服的腔調。

話畢,他起身,往食堂的另一邊走,丢了一句“等下”。

等到程嶼年離開視線的那刻,許思祈像是終于忍受不了似的,頭顱垂着,腰完全直不起來,整個人焉得像一朵被霜打的小野花。

蘇玥看她這份樣子,柔柔弱弱的,沒有一點兒平日裏的光彩,不由地抿了抿嘴。

還是忍不住地追問道:“你不會真沒吃早飯吧?”

許思祈猶豫着動作,看蘇玥要開口,一臉眼淚汪汪地望她,聲音虛弱:“我是病號...你不能教育病號。”

蘇玥拿她沒辦法,而恰巧程嶼年也回來了。

許思祈努力地直了直腰。

他遠遠走來,清瘦修長的手指握着一杯純牛奶,水珠浸潤着紙質光滑面,像許思祈額頭綴着的冷汗。

“胃疼可以喝喝牛奶。”他道,将手中的牛奶放在許思祈桌前。

許思祈擡頭,不知道是不是食堂的白熾燈過于明亮,讓人視線變得恍惚起來。她總感覺程嶼年的神色冷淡,一如尋常,但卻帶着一種微不可察的溫和。

她道謝,拿起牛奶,輕輕撕開薄膜。

是熱的。

“思祈...你該不會是痛經吧!”像是想到了某種可能,蘇玥突然出聲,而那兩個字毫無壓低音量的意思。

許思祈:“......”

問的很好,下次別問了。

雖然她被很多人說成“社牛”,但也并不代表可以毫無負擔地在一個她敬而遠之的師兄面前,探讨自己的生理問題吧?

“寝室裏有藥嗎?”蘇玥并沒察覺到許思祈的僵硬,接着問。

“...應該還有。”許思祈低聲回答,眼睛垂着,安靜地喝牛奶。

她也不太确定,一般第一天自己會吃一片布洛芬,然後蒙頭睡一覺,可能就好了。但昨天第一天都沒疼,哪知道第二天還會疼。

似乎有人認出了程嶼年,端着餐盤去而折返,興致頗高地跟他聊了兩句,語句裏夾雜着什麽錦标賽、一公斤、三公斤的。

“那我現在送你回寝室吧?要是沒藥可以點個外賣,讓他送到樓下。”蘇玥跟她商量。

“可以,”許思祈輕聲道,“但我沒帶傘。”

“啊...我傘有點兒小,不過應該沒關系?”

許思祈張了張口,那句“我等下去樓下超市買”還沒漫出喉頭,就見——

程嶼年從跟友人交談中抽離,他目光平淡,語氣清和,朝她道:

“要是方便,我可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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