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泡面小屋

第12章 泡面小屋

許思祈又坐上了兩周前坐過的位置。

氣氛還是一樣的安靜，仿佛落針可聞。車廂裏幹淨舒适，清淡的松木香沁人心脾。

“其實不用麻煩的師兄，”許思祈硬着頭皮沒話找話，“我晚上沒課，一個人順便出去買了。要是你忙的話......”

程嶼年側目，掃過她一眼，盡管只是很短的瞬間。

他緩緩開口道：“是麽。不過我似乎不知道自己很忙？”

程師兄這是...在跟她開玩笑嗎？

許思祈居然一瞬間接不上他的話。愣了幾秒後，她開口解釋：“之前蘇玥說，你去外地參加學術會議什麽的了...”

程嶼年“嗯”了聲，側臉英挺俊秀，“但現在回來了。”

許思祈欲哭無淚，我當然知道你現在回來了，不然現在是阿飄在開靈車嗎？

程嶼年甚至還補了句：“今早的時候。”

今早的時候，也就是說，他一回來就去上課了。在第一排最左側沒看見他，是因為當時還沒到，晚了會兒。

而自己回答問題的時候，他已經落座于最後一排了。

“......”許思祈心想，你其實不用這麽積極的，真的。

但她也只是憋道：“那，還挺好。”

話落，許思祈徹底說不出話了。她只能保持坐姿僵直的動作，偶爾望向窗外的怡人風景，連綿的灌木叢向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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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晏城正值下班高峰期，尤其是市中心，車輛行進仿佛是一截一截地擠牙膏。

車水馬龍，喇叭聲不絕于耳，有個似乎患路怒症的人還從車窗伸出腦袋辱罵前車。

但就是這麽讓人覺得煩躁的環境裏，程嶼年也沒有一絲嘆氣，一點不耐，沉靜得仿佛一段陰涼下的綠竹，平和地觀察路況。

許思祈感覺他身上仿佛有個屏障，能主動将一切不悅的聲音給排除在外，只餘下一片寧和的自留地。

直到她肚子發出“咕嚕”的一聲——

程嶼年偏頭，問她：“吃晚飯了嗎？”

許思祈臉蛋微紅，老實回答：“還沒。”

程嶼年點頭，“那我把車停前面，我們先吃個飯？”

“啊？...好。”許思祈本來想說，等會兒去超市順便買個面包解決了就行。怎麽就發展成，自己要和程師兄一起吃晚飯的階段了。

看來他也還沒吃飯。

許思祈打定主意，不管等會兒吃什麽，她一定得請客。

程師兄開車，她請吃飯，分工明确。

停完車，倆人一起步行。

星羅棋布的霓虹燈裝扮着城市的夜色，周圍餐館林立，人潮擁擠，晚風裏難得有一絲熱意。許思祈聽見程嶼年問她，想吃什麽。

她擡頭，笑了笑：“我都可以，看師兄你想吃什麽。”

程嶼年在人群裏顯得很高，他微一思索，垂眼看她：“吃面嗎？”

“可以啊。”許思祈應聲。

兩人進了一家挺有趣的面館，店名叫“笑面人生”。店面不大，外面還刻了一副對聯。

上聯：人生如面細嚼慢咽條條順。

下聯：世事如棋遠矚高瞻路路通。

除了對聯，一進去正對的青磚牆上，還挂着幹辣椒、玉米串、鬥笠與蓑衣，仿佛成熟的豐收節。

被引着落座，倆人分別點了一份紅燒牛肉面和一份藤椒雞塊面。

等待的間隙裏，許思祈引了個話頭：“要是學校裏的泡面小屋也有藤椒雞塊面就好了。”

程嶼年回消息的手頓了下，“泡面小屋？”

“對呀。”許思祈回道，“就是教學樓C座角落那邊的一個小屋啊，有秋千和跷跷板的旁邊。都存在好久了，從九幾年到現在。”

程嶼年領悟：“原來那個地方是賣泡面的。”

“？”許思祈樂了，“師兄你沒去過嗎？”

程嶼年搖頭，“見過，但我以為是便利店。”

許思祈第一瞬間是覺得好笑。雖然泡面小屋确實有些難找，但她才在宴大待了多久都去過。而程師兄少說三四年，多則...

聽師雪菁說，程師兄媽媽曾經在宴大教書，那他也算在校園裏長大的了，居然會不知道。

但随即一想，又覺得有些唏噓。

像程師兄這麽優秀的人，一切按部就班地有序推進，人生像excel表格般具體清晰。

哪像自己，漫無目的，無所事事，看見一個稀奇古怪的東西就想湊上去。

不過這樣，會不會也挺可惜？

“泡面小屋，味道好麽？”程嶼年低聲問道。

那語氣仿佛剛被錄取而未入校的學生，在向前輩讨教經驗，讓許思祈有種身份颠倒的錯覺。

“許前輩”單手支頤，知無不言：“我覺得還行，可以嘗試。不過泡面裏面可以加很多料，比如炸蛋、腐竹、火腿腸、海帶...這些還不錯。”

程嶼年斂目，眼皮輕垂，顯得薄而銳利。明明是冷淡的長相，音質卻有種靜篤的溫和：

“我以為，他開了這麽久，味道會很好。”

許思祈笑得露出兩個酒窩，“味道也不差，但受歡迎的原因，主要是二樓那面牆上，有很多校園情侶留言吧，也有其他的，考試啊，抱怨啊...九幾年零幾年的都有。”

“就像一個歷史記錄簿，蠻有意思的。”

但有意思估計僅對她來說，看前人留下的痕跡，有種時間被定格的感覺。但對程嶼年來說，會不會很無聊？

程嶼年卻知會地點頭，“下次去看看。”

許思祈也不知道自己這如推銷出商品的成就感從何而來，但她的确覺得，程師兄似乎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學者”。

也許他也會像個普通大學生，對萬事萬物有着好奇心，只是沒時間、沒機會。

結賬的時候，程嶼年連同她的那份一起付了。許思祈很不好意思，一直說，應該我請你的，還想給他轉賬。

但程嶼年卻道，下次吧。

下次可以，一起去泡面小屋。

·

去超市的路上，許思祈一直在琢磨那句，一起去泡面小屋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程師兄需要她給自己推銷一款自己覺得味道最好的泡面？還是說，他不知道哪個配菜哪種加法最好吃？又或許，他只是順着剛才聊的話題随口一說？

許思祈擰眉，沒想明白，而不看路的後果就是，下一秒有個騎自行車的人直直向她沖來，“讓讓讓——讓一下！”

許思祈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腕就被旁邊人捉了去，肩膀被人輕握，接着一個順力，她被推到道路內側。

程嶼年的背剛好貼着擦過車主的手臂。

“不好意思啊，剎車壞了——”車主還在扯喉嚨喊。

許思祈被這一場變故搞得七葷八素，腦袋嗡嗡的。直到肩上和手腕處的力落了下去，程嶼年出聲，“抱歉。”

許思祈搖了搖頭，遲鈍地回：“沒......”

“你還好嗎？”程嶼年看向女孩有些木讷的臉色，眉頭輕鎖。

“我...”許思祈張口，看向周圍人打量他們的眼光。

像是一顆蘋果受到引力砰然墜地，她重歸現實，擡起頭，“我沒事，謝謝程師兄。”

程嶼年再三觀察了下她的狀态，确認沒什麽異常，于是兩人繼續前行。

但他沒看見的是，從後頸往上，順沿耳背，一片血色蔓延在許思祈暖白的皮膚上。

手腕處還殘留着對方的體溫，被握住的肩膀也有些發麻。

感官反應占領高地，許思祈甚至不用刻意回想，就能感受到對方寬闊的手掌覆住她的骨骼，隔着薄薄的布料，透過成年男性的力度與熱度。

從她十歲後，因為體質特殊，就幾乎再沒有過的肢體接觸。

而最重要的是。

程師兄似乎無意間......抱了自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