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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寧哥,真不回來?”
寧逯大字型躺在床上,他的床緊挨着窗戶,經常不拉窗簾,一側頭就能看到濃黑如墨的夜晚,熄了燈再看就能看到夜幕上或明或暗像竈膛中迸濺出來的火花一樣的星星。
他喜歡這片踏實沉默總是塵土飄揚的土地,也喜歡在這片土地上,遙遠聖潔一塵不染的天空。
“不回。”
“那你要玩到什麽時候?”
電話另一端的人似乎有些焦急,寧逯不疾不徐地關掉了燈:“我沒有玩,我在種玉米。”
“你種的哪門子玉米啊,這個世界上不缺你一個種玉米的,你……”
“再過一個半月玉米就可以吃了,到時候寄給你,挂了。”
寧逯将手機關機丢到一邊閉上眼,一開始是一群人連續的電話轟炸,到現在只剩下趙北辰還在堅持不懈地想要勸他回去,他都不為所動,仿佛在這裏生了根,誰也不能将他拔起來。
這話要是讓他爸聽見了免不了又是一頓臭罵:你在外面生了根,老子養了你二十多年算什麽?你把這個家當什麽?當旅館吶?
寧逯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但他今天太累了,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何裕北當真把自己的暑假作業帶來了,但他早上起的就夠晚,十點才到寧逯家,寧逯說這樣不行,至少要在八點前起床。
“我起不來。”
何裕北耍賴,寧逯點點他厚厚的一摞作業:“按照你這個效率,十點起床,起來洗臉吃飯上廁所,中途肯定還要走神休息,一天能有幾個小時真得在寫作業,寫得完嗎?”
寫不完,何裕北心裏其實有數,但他管不住自己,姥姥對他又格外放縱,生怕他睡不夠似的從不吵他睡覺,總覺得他多睡會覺還能再長長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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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裕北其實不矮,178已經超過了平均身高,但是和寧逯比起來差異明顯,他用卷尺給寧逯量過身高,壓平了頭發也有185。
“那要不你督促我早起吧,不然我真的起不來,鬧鐘響了條件反射就關掉了根本沒用。”
“怎麽督促?”
“給我打電話?我不起就一直打,但我有起床氣,還是算了吧。”
他的起床氣還不小,雖然挨過幾次教訓現在收斂了一些,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會因為條件反射而讨厭上那個叫他起床的人。
“沒事,我給你打。”
“真得?”
何裕北嘿嘿笑:“那我要是甩臉子了你也不用忍,直接兇我就行,一兇我就老實了。”
他遇弱則弱遇強則強。
“行。”
寧逯家沒有空調,只有屋頂上一臺與這座不知道哪年蓋起來的老房子同齡的吊扇,和一臺光亮嶄新的落地扇。
何裕北寫作業的時候寧逯就把落地扇搬到他的旁邊,吹得紙面嘩啦啦響,他卻覺得莫名安心,注意力反倒異常的集中。
蟬鳴連綿不絕,扇葉攪動空氣發出低沉的噪聲,夾雜着模糊的電視劇臺詞,何裕北一口氣做了一套卷子,自己都不可思議地驟然出了一層汗。
手臂上發黏,将壓着的試卷都粘的有些不平整,他抻抻手臂站起來,電視上不出意外播放着沒完沒了的家庭倫理劇,但是寧逯沒在。
何裕北看向院子裏,橫平豎直種着豆角茄子黃瓜西紅柿的菜畦裏寧逯不疾不徐地穿梭,拇指一動就将成熟的蔬菜掐在了手心裏。
天氣實在是熱的厲害,摘菜的功夫寧逯的手臂上就濕漉漉的,何裕北想去幫忙,寧逯把已經摘好的菜塞給他将他推回去。
“太陽毒,小心曬傷你。”
“那你呢?”
寧逯擡擡自己的手臂:“我不怕曬。”
為抵禦紫外線而生的黑色素使他強壯的臂膀看起來充滿野性的健康,最初何钰北好奇又羨慕還上手摸過幾下,興許是因為總是勞動出汗多導致皮膚分外光滑,而皮膚下包裹着的堅實的肌肉硬的像石頭。
以前何钰北不是很喜歡肌肉健壯的人,總覺得這樣的人脾氣不太好,一言不合就會動手,相比于此他更喜歡儒雅的,彬彬有禮的。
但是寧逯不一樣,何钰北說不上來,肌肉在他身上只是讓他看起來更有安全感了。
他被寧逯驅逐回屋,站在屋檐的陰影下抱着一把被太陽曬得發熱的蔬菜,手心裏也漸漸蓄了汗。
等到寧逯終于從菜畦裏撤退,何钰北才跟在他屁股後頭進了廚房,挑出一部分中午要吃得,其他都放進了冰箱裏。
“西紅柿吃不吃?”
地下水冰涼,何钰北沖着手過瘾,攪動着滿池的西紅柿紅彤彤地轉,寧逯挑了一個熟透了的塞給他,何钰北甩甩水一咬,汁水直接從他牙關中呲了出來。
“好吃嗎?”
寧逯抹掉手臂上的西紅柿汁,習慣性放在嘴裏嘗了嘗,何钰北一怔,片刻後才點點頭說好吃。
确實很好吃,都熟的起了沙,濃郁的西紅柿味酸中帶甜。
“去給你姥姥打個電話說一聲,中午在這裏吃。”
“哦。”
農村沒有高端的食材和花哨的烹饪方法,新鮮無公害的茄子豆角土豆炖了一鍋,夾雜着油剛熱時就下鍋爆炒出焦脆外殼的五花肉片,何钰北就着蒜片吃了一大碗,吃的渾身冒汗。
同樣的菜,寧逯做的和他姥姥做的不是一種味道,何钰北覺得很神奇,他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大鍋菜,問寧逯有沒有什麽秘訣。
“以後讓我姥姥也這麽做,太過瘾了。”
“哪有什麽秘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習慣而已,用的材料都是一樣的,但是火候和時機也會影響味道,好不好吃全靠運氣。”
何钰北擦擦嘴,又開始為寧逯出謀劃策:“你做飯這麽好吃,去當廚師也可以,總比種地強。”
寧逯不欲和他讨論自己的理想,收起碗筷往他面前一撂:“那你跟我去當打雜怎麽樣,先去把碗洗了。”
吃人家的嘴短,何钰北任勞任怨地抱着碗筷進了廚房。
農村的老院子分東西兩屋,寧逯在東屋,西屋往常空着,現在勻給了何钰北用,讓他中午休息。
何钰北從小被養成了睡午覺的習慣,不睡一下午都沒精神,但他也容易一睡不想起,定好了半個小時的鬧鐘只響了兩聲就被關掉,又睡了半小時後被寧逯強行開機。
“醒醒,再睡晚上又睡不着了,睡得晚起的就晚,惡性循環。”
何钰北皺着一張臉,不像是被叫起床,像誰搶了他的錢。
寧逯留他放空幾分鐘,睡出來的汗遲遲無法消退,助長了他的起床氣,只能靠一根冰棍滅火。
磨蹭到沒有理由再拖延,何钰北才終于又坐在了書桌前。
萬事開頭難,也就剛開始不樂意寫作業,真投入進去倒也還好,何钰北塌着身子半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門敞着通風,寧逯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當年……
算了。
寧逯搖搖頭,天是挺熱的,熱得自己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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