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我的血肉和心

第47章 我的血肉和心

“可是牧哥……”竹曦馬上又意識到這是件難事，“我出不去。”

竹曦上一次離開浮香樓的大門，還是因為蘭君。若不是他，自己斷然是出不去浮香樓的。更別說處處有人看守，就怕樓裏的小倌逃走。

李自牧有些心酸，一年就這一回生辰，更何況這個生辰本來就過得不順暢。再不給竹曦順順心，恐怕往後他再也不想過這個生辰。

“今日是你生辰，我一定帶你出去。”

李自牧摸了摸衣袖裏的頭鏈，水晶雖比不上玉石，也算值些錢。現在秦樓主不在樓內，該怎麽打理全在秦二白。只要他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竹曦就能出去一小會兒。

秦二白倒是爽利地收下了這份“賄賂”。看在自己辛苦工作的面子上，也不應該和錢過不去。

他倒不至于擔心這兩人跑了，只是現在青天白日的也不好混出去，要選晚上人多的時候混在客人裏走，并且在明天天亮之前趕回來。

頭鏈就這樣進了秦二白的口袋，給竹曦換了一次出門的機會。這比買賣說不上劃算，畢竟這也花了李自牧不少的錢。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失了一條頭鏈，焉知不會有更好的來。

竹曦聽到能出樓的結果後心情稍微扭轉過來，和李自牧一起把囤積的木柴劈完，就等着夜幕降臨。

天色漸暗，明月東升。當前樓的燈火按時亮起時，兩人倒是真的混在人群之中出了樓。

跟随着李自牧跑出二十六巷，竹曦才回頭看了看淡出視野的浮香樓。

這是往年他想都不敢想的事。私自出逃的人一般只會有一種下場，那就是死。他不像蘭君天不怕地不怕，也沒有錢賄賂秦二白。

竹曦不敢去觸碰那條底線，這看不見摸不着的底線就像一根栓繩，套在竹曦的脖子上。

只是今日，他居然自己出了樓，如此瘋狂之舉，做成的感覺竟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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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欣喜道：“牧哥！我真的出來了！感覺像是做夢……居然會有這一天！”

李自牧也回頭，瓊樓玉宇之間，仿佛那捉摸不透的幻境，令無數人神往的地方，催生出許多像竹曦一樣的悲劇。

“不是做夢，其實一出樓就知道，浮香樓算不上大。”

比起廣闊的天地來說，确實算不上大。他一直囿于樓裏的世界，對着裏面的那些蠅營狗茍耗費心神，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生活的全部。

竹曦深吸一口氣：“我一直以為樓裏就是全部的天和地，太久沒出樓，如今的夜晚感覺和我來時都不大一樣。”

李自牧牽起他的手，拉他往前走：“不一樣的還很多，走！”

夜晚的集市人聲鼎沸。自從前幾年戰事平歇，軒和帝解除了宵禁，往來的外國商人絡繹不絕，沐州又是個富庶地界，這夜晚的街巷自然是燈火通明。

李自牧挑明今日的賀禮由竹曦自己選，他不加幹涉。其實也不急着買，難得出門一趟，總要見見世面。這還是竹曦頭一回看見如此熱鬧的景象，兩人在商攤之間兜兜轉轉，看了不少新奇的物件。

兩人從人聲鼎沸逛到燈火闌珊。

偶路過一個舉着草靶子的商販，草靶子上賣得還剩幾串糖葫蘆，色澤鮮豔，圓潤飽滿。

底下全是饞到流口水的小孩，圍得商販寸步難行，模樣有些好笑。

“阿曦，要吃糖葫蘆嗎……”李自牧轉頭詢問竹曦，只是竹曦并沒有跟在自己身後。

李自牧往回走了兩步，才看見竹曦正在一個攤頭看東西。見李自牧轉回頭，他指了指攤上的一塊石頭，看上去是相中了它。

“這個？”李自牧拾起那塊石頭，“這個是黃玉石。”

“茶州的礦山，多的是這種礦石。”

攤主正準備收攤，見有生意來，便點頭道：“老板好眼力，這确實出自茶州礦山。只不過這黃玉雖多，但極難鑿開，更別提如何雕琢，所以在做工上自然略遜一籌。這價錢嘛……自然就比不上翡翠之類的硬通貨。”

李自牧拿着黃玉，轉身放到竹曦的手心裏：“要這個？”

竹曦握緊手中的石頭，點點頭：“就要這個。”

攤主一看兩位爽利人，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兩分：“哈哈哈哈哈哈，小公子喜歡就好。我看着這黃玉的顏色與小公子的發色正相配。”

李自牧付完銀子，細細對比了兩者的顏色，笑道：“這麽一看，我倒也覺得。”

竹曦一手舉起黃玉，一手揪起自己的一縷頭發，放在油燈下看。确實挺像的，不然自己也不會一眼就注意到這塊其貌不揚的石頭。

兩人與老板道了別，一前一後地走在大街上。

竹曦自己挑的這個賀禮，比李自牧原先買的水晶頭鏈還要便宜。本以為竹曦會去挑一把順手的兵刃，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挑了個石頭。

竹曦看上這塊石頭，難道是因為這種顏色嗎？

李自牧再看看竹曦那專注的眼神，随口道：“挺好看的，這石頭。”

“不光好看，它還摔不壞。”竹曦快步走到李自牧的前面，做出抛擲的手勢，“再怎麽用力，都摔不壞！”

李自牧了然，原來竹曦是在找摔不壞的賀禮。黃玉是這世間最堅硬的礦石，比珍珠，比水晶都要硬。

竹曦的珍珠扣碎了，因為它過分地奪目，卻過分地脆弱。若沒有駕馭美的能力，那美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都将是一場可以預見的災難。

竹曦專注地盯着石頭，将上面的每一條紋理都看得清清楚楚。擺在他面前的不是命運，而是抗争。

“這世間的東西，若要做到堅不可摧，就必須經過漫長的磨砺。”李自牧微微一笑，“磨砺太苦，需要點甜頭。”

他掏出方才買的兩串糖葫蘆，遞到竹曦眼前。

竹曦咬下一顆，眉頭都皺起：“酸……”

“怪我怪我，沒挑到甜的。”李自牧又換了另一串，“還有一串，你再試試。”

竹曦又将信将疑地試了一口，還好這一串比上一串好一些。李自牧拿着那串略酸的糖葫蘆，一口一個繼續吃，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

待一串吃完，李自牧将竹簽橫咬在嘴裏，抱起竹曦跳上牆頭：“繼續，去個好地方。”

竹曦還吃着糖葫蘆，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上天了。這也太過于突然，竹曦完全沒有想到李自牧會飛檐走壁，看來可以在小冊子上再加一條“來去如風”。

李自牧踏着瓦磚在沐州百戶的房梁間穿行。直到一處最高的屋脊才停下。竹曦從李自牧懷裏跳下，穩穩地站在瓦礫之上。

“坐吧，再過一會兒，就是日出。”

竹曦吃着糖葫蘆，嘴裏含糊不清：“這麽快，天亮就得回。”

李自牧半躺在屋脊上，雙手疊放在頭後：“看完就回。”

月亮西沉，紅日緩緩東升。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亮了整個沐州城的青瓦。在縷縷陽光之下，竹曦手裏的那塊黃玉石更加地耀眼。

“等哪天，我的血肉和心，也變得像這石頭一樣硬，我就再也不會被那些貶低我、欺辱我的人随意踐踏，我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

竹曦以一種萬分堅定的目光看向李自牧：“牧哥，我一定會做到的。”

這種眼神，李自牧從未在竹曦身上看到過。從前的竹曦自卑而膽怯，他認為他身上唯一的籌碼就是他那具軀殼，所以他會認為沒有與他肌膚之親的人是不會多看他一眼的。

而現在的他，似乎明白真正的底氣，是要靠自己掙的。只有自己夠強，才能不被欺負，不被看不起。

竹曦說得沒錯，他真的在一天天地變好。總有一天，李自牧可以選擇相信竹曦。

作者有話說:

李自牧還是有點小錢的哈，但不多。就像本魚雖然有錢買奶茶，但是沒錢買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