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老規矩
第59章 老規矩
上回劉世文被打傷,劉老娘就到處求情,甚至連劉世棠都被說動了去給李自牧将軍道歉。
只是劉老娘沒料想到的是,劉世棠一沒認出李自牧,二還連竹曦也一并道了歉。
大将軍他們劉家根本惹不起,故而就算吃了虧也只能往肚裏咽。方才見那“姘夫”氣度不凡,又聽蘭君叫了他一聲“李大人”,劉老娘自然明了他就是李自牧。
幾次三番在這事上吃虧,她這個兒子居然還不知瓜田李下,非要往他倆跟前湊。
劉世文素來什麽德行,劉老娘也有數。只不過她向來縱容兒子,兒子平日裏花街柳巷混跡慣了,她也視若無睹。這次的事也像是自家兒子能幹出來的,為娘的自然能包庇則包庇。
雖說她也心疼兒子被如此欺負,但是那賤人被将軍保護得好好的,她也不能硬要對着幹。
劉世文不甘心撒潑:“娘!”
劉老娘也恨不得将自家兒子的頭擰下來看看,裏面到底裝的是木頭還是棉花:“怎麽?這事兒很光彩是嗎?還是說你要去和你嬸嬸單獨說道說道你預備幹的事兒?這個劉家你還想不想待了?”
說到劉世棠一家子,劉世文又氣又惱。憑什麽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偏袒那個“死讀書的呆子”,竹曦就算給錢也不害他,自家老母也常常拿他比較。
偏偏堂哥又是主家,家世學業樣貌樣樣都好,他是旁支,再怎麽拼也比不過他,更別說現下還傷了一只執筆手。
“走!拿着這五十兩,給自己長長記性!”劉老娘一把扯過秦樓主手裏的五十兩銀票,扔到劉世文的頭上,頭也不回地往樓外走。
劉世文仍欲糾纏,被竹曦狠狠地瞪了回去。這一瞪,劉世文手上的傷又好像痛了起來,疼得他只得移開眼,跟着自家老母灰溜溜地走了。
見鬧事的終于離開,秦樓主才将視線重新定在了竹曦身上。一碼歸一碼,就算竹曦将來再怎麽出挑,做錯了事也照樣要罰。
“老規矩,罰吧。”
秦樓主一夜未眠,朝秦二白扔下這句輕飄飄的話,疲憊地離開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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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牧知這罰竹曦逃不過,他走到跪着的竹曦面前,将竹曦的身形完全擋住,問秦二白:“罰什麽?”
規矩是浮香樓能長盛不衰的秘訣,事事有衡量,誰也逃不開。所以但凡提及此處,樓裏人都抱有幾分敬畏心。
秦二白正了正神色:“凡傷客人者,罰一百鞭。”
一百鞭太重,李自牧皺眉。
“竹曦犯錯,也是我教養之過,我代他罰。”
秦二白犯難,不罰,樓主那邊還在盯着自己,他不能再偏袒李自牧;罰,他一個小民,總不能打李自牧這個大将軍吧。
竹曦忙站起身,雖說如今兩人還在冷戰,但他本意也不是想讓李自牧遭此一劫。打傷劉世文是他的決定,和李自牧無關。
他将李自牧往後推:“不幹你的事。做錯就是做錯,斷沒有讓他人受過的道理。”
李自牧簡直就要瘋了,竹曦是死在他面前過的,這是他的噩夢。所以任何的傷對于他而言,都不應該出現在竹曦身上。
他來此處,就是為了保護上輩子沒護好的人。哪怕賠上自己的命,挨上幾鞭又如何?
“不行,這不是小打小鬧。我知道這次阿曦是一時沖動,不怪你。幾下鞭子罷了,牧哥挨得動。”
竹曦仍舊執拗:“我要守規矩。”
李自牧猛然想起初見竹曦時,竹曦因為樓裏的規矩而不肯吃客人的菜,自己同他繞了個彎子,才勉強騙他吃了自己的菜填肚子。
同樣的道理,如今他又要守規矩,難道是因為這個緣由嗎?他到底在堅持什麽?
“守誰的規矩?”
“我自己的。”竹曦認真地回答,“我自己的規矩,任何事都有後果,我不是承擔不起。”
這些都是李自牧教給他的,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不會試圖逃脫或者推卸自己的罪責。
他又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不就是鞭子麽?往年也沒少挨,若打不死,就當又活一次。”
還記得他見李自牧的頭一個晚上,身上還是帶傷的。就是這種鞭子,抽得人疼痛難忍,但卻沒多少痕跡,免得影響觀感。
從小到大竹曦挨了不少的打,這種懲罰對于他而言早就習以為常,這次無非就是發得重了些。
若是活,他就好好收着這條命;若是死,也不過是眼睛一閉的事,這輩子能遇上對他好的人,也沒算白在這世間走一遭。
他吃了整整十七年的苦,現在嘗到了一絲甜頭,有人告訴他這才是平常人該有的生活,他才知過去的苦究竟有多苦。
見到陽光的人,會忍受不了黑暗的,哪怕他已經習慣了黑暗。
那些在心底滋生出的狠,正在一點點地融入其中。但是對于竹曦而言,只有察覺出敵意,他才會對對手露出獠牙。然而除非你的敵意絲毫不加掩飾,竹曦并不會察覺。
這就是竹曦生存的方式,遲鈍而又狠絕。
這也是他能夠在非人的境地中頑強茍活的原因。
李自牧的氣勢一下子弱了許多,因為他知道他無法反駁竹曦的話。
竹曦要承擔他的過錯,李自牧也要承擔自己的過錯。與其說“要承擔”,倒不如說一直在承擔。竹曦的死,他一直在贖罪,他也一直在承擔自己的過錯,所以他無法說服竹曦去逃避懲罰。
秦二白見事情有所轉機,試探道:“那小的,盡量輕點兒打,總不能打壞了不是?”
竹曦直直地跪了下去,讓秦二白動手。
第一回見有人受罰不是哭爹喊娘而是反叫人動手的。
李自牧不忍心留在這裏看竹曦受罰,只是讓秦二白打得輕些,自己再去找些傷藥善後。
樓裏的小倌們聽說出了這等事都圍在門縫處想要一探究竟。畢竟誰都多多少少挨過那鞭子,打在身上什麽感覺,沒人會比他們自己更清楚。
更何況是一百鞭,沒有人受過如此重的罰。
秦二白打得不重,奈何一百鞭落在背上,就算打得再輕,疼痛反反複複地疊加只會愈發難以忍受。
竹曦生生挺過了這些鞭子,汗水浸濕了他的衣衫。玄色衣衫上透不出血痕,但秦二白知道,血水可能已然與這玄色融為一體。
盡管傷得不輕,竹曦愣是沒有喊出過一聲。那些原本抱着看好戲想法的小倌們,見竹曦如此堅持,都從原先的幸災樂禍變得表情凝重。
秦二白見竹曦已然沒有力氣再站起身走路,便跑去叫李自牧來幫忙。李自牧早就等地焦急萬分,見懲罰終于結束,立刻就闖進屋子。
沒想到秦二白一來一回的功夫,竹曦居然自個兒扶着椅子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拼了命地想要站直身子,
他想要證明自己足夠強,能夠獨當一面。在模糊的視線之中,他朝李自牧走去。
李自牧下意識地去攙扶這具搖搖欲墜的身體,這具剛有些起色的身體,又成了這副虛弱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疼。
“牧哥……我沒死……那我以後……可就真的得好好活了……”
先前答應好的,現在萬萬不能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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