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你自然是比他們更重些
第98章 你自然是比他們更重些
陳信的腳程極快,來回不過三日。見李自牧被趕出營帳,他樂得合不攏嘴。這個将軍當得不是很“體面”,都三番五次被趕出房門,能做到如此的,除了竹曦,沒誰有這個膽子。
不過想起他這一路在護邊營聽到的那些風聲,還是為竹曦感到不值。他原本還疑惑為何竹曦會獨自上路,那日也沒來得及細問,不想是被趕出來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竹曦是個外族,旁人多是瞧不上他的。不然按這樣的軍功,多少也早被提拔上百夫長了。只是張雁幾乎關照到了每一個護衛軍,唯獨讓竹曦離開。
“那張雁不用外族,本也怪不了他。只是竹曦走到今日不容易,他這個旁人看不清,我們可是看着小曦一步步走來的。如今就這麽被趕走,心裏多少都會氣。”
這話聽得李自牧甚是奇怪,竹曦難道不是自己來找他的嗎?他将陳信拉到一邊,沉聲問:“……什麽被趕?”
陳信憤憤不平:“将軍不知道?竹曦是被趕出護邊軍的,不過他走了可是護邊軍的損失,這麽好的将才,上哪找去!”
陳信總想為竹曦分辯幾句,若他那時在場,多少也得跟張雁明一明事理。只是竹曦走得幹脆又悄無聲息,沒鬧出多大的動靜。他也是多方打聽才知曉的原委。
“……他來時什麽也沒說。”李自牧長嘆一聲,“他素來如此,什麽都不在乎。你覺得他理應難過,他未必真的放在心上。與他不相熟的人,他都不甚在意。”
陳信重又挺直背:“那往後也別再提,全當過去了。将軍多照看着他點兒,總比在護邊營放心多了。”
聽陳信說的話,李自牧心道他還是不夠了解竹曦。如今以他的實力,和自己算得上是棋逢對手,誰護着誰也說不準。
李自牧活動活動筋骨,肩上還是酸疼。陳信又好似想起他的“要事”,從馬繩上解下兩個酒罐子。
“老吳不會還在養傷吧!我得找他喝酒。”
“放心,我傷得比他重,我都能起身,他差不了。”
聽到這話,陳信放心許多,又晃了晃手中的兩罐子酒水:“将軍,你還別說。這茶州的酒就是不同,烈得很。老吳最愛喝,我特地捎回來兩罐給他嘗嘗鮮,不知他能不能分辨清楚。”
吳解最愛酒,且千杯不醉。曾經喝倒過一衆兄弟,這點酒不在話下。談及這酒,李自牧倒是想起那京城老家的酒。
“那是定然,這難不倒他。不過若說最好喝的,還是京城的逍遙釀,酒坊只在特定的那兩個月才開窖,難得。”
吳解老遠便看見歸來的陳信,走近了又聽見二人在談論酒的事情,他拍上李自牧的肩膀,插進話來:“自牧這話說得倒是不錯。上次回京,我可是連喝了幾日的逍遙釀,險些被蘭庭說教一通。”
三人正談論着,忽而又湊上前一個腦袋,死盯着陳信手裏的酒。居然是竹曦!這下可好,這酒一拿出來,被這麽多“酒鬼”給惦記上了。
陳信忙将酒藏在身後,可惜竹曦已然看見了,他擡眼看向陳信,問道:“什麽酒?”
“這酒烈得很,你能喝嗎?”
“為何不能,就一口。”
吳解笑道:“算了,給他倒點嘗嘗,不然他老惦記。”
既然老吳都發話了,竹曦自然能得上那麽一小碗。他捧着酒碗呡了一小口。酒香順着嗓子眼兒流到肚子裏,就好像火燒似的。
确實好喝,與那日同孫将軍飲的那碗酒一樣。只是酒如初人卻再也見不到了。
竹曦沒再繼續喝,而是把酒碗還給了李自牧,随後往練武場的方向去了。李自牧自然也知道竹曦在想什麽,不過他覺得還是讓竹曦一個人靜靜為好。
李自牧的傷正是愈合的時候,自然是不宜飲酒的。陳信與吳解二人瓜分了那兩罐子酒,前者喝得找不着東南西北,後者卻還嫌酒水不夠滿。
天色漸暗,李自牧為二人生起了營火,免得又睡在露天着了涼。訓練的兵士都陸陸續續地回了營帳。
李自牧知道竹曦也回來了,便掀開他的營簾,試探道:“今日空閑,外頭走走?”
走去哪?竹曦本想這麽問出口,不過他又把這話咽了回去。他爽利地站起身,與李自牧一人一馬出了營。
李自牧的馬跑得很快,竹曦緊跟着他的馬,不知他要往何處。原本以為他要進城,沒想到行了一段路,周遭更荒蕪了些,再行半個時辰,馬兒又往上坡跑,竹曦這才知道腳下的這條路是山路。
待登上了山頂,視野便開闊許多,腳下是蓿州城的萬家燈火,許是周遭夠黑,更顯得這星星點點的光似要照亮這黑夜一樣。
李自牧開了口:“蓿州這地方的百姓,皆是苦中作樂。但你瞧,他們照樣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不比京城的百姓差。”
“牧哥帶我來這,是要跟我說這些?”竹曦攥緊拳頭,“我以為……你是想跟我說說孫将軍。”
“戰場上的事,誰都不能說一定,就算是孫老也不例外。但是他,還有我爹,我的那些戰死的部下都還活着……”李自牧鄭重地指向他的心口,“都在我這兒。”
随後,他又将手指向竹曦的心口:“只要你還記得他,他就也在你這兒。”
「刀可以殺死一個人的肉體,但殺不了一個人的魂。」
竹曦猛然想起孫承宗的話,如今看來竟是這樣的意思。
他的魂是殺不死的,他生生世世守護的這片土地早已刻入了他的靈魂,這片土地會記住他,某些人也會記住他。
“這是他守護的邊境,這座城,百姓的日子雖艱難,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家。他們是在守自己的家,怎會不用心呢?”
人人都有家,為何竹曦偏偏沒有。李自牧就是要造出這樣一個“家”來,這個家會永遠敞着門,等着歸人。
望着竹曦若有所思的神情,李自牧動容道:“不管外頭如何,我這兒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
竹曦的眼裏滿是光亮,他看着這燈火,就好像這些燈火都是為他而留的“家”:“從前你不是總說,不必為了遷就別人把自己忘了。那些不相幹的人嫌我,我不在乎。可若是你,或是陳信,或是小滿哪天不願信任我,那我會很難過。”
李自牧輕笑兩聲:“那你是把我們看得很重了。”
“你自然是比他們更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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