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搞文化行業,最容易的一件事叫做模仿,最忌諱的一件事叫做抄襲。
古典音樂演奏作為文化行業中的一份子,在這裏面卻有點特殊。古典音樂的樂譜是确定,簡單形容就是一道數學題,答案是确定的,問題就在每個人的解題思路,有些模仿不叫抄襲,叫做“有先人之風”,就像一個作曲家要是被樂評人說“有貝多芬之風”,那個作曲家很可能會高興死。
在這種情況下,古典音樂界更奇怪的現象出現了,原本應該作為即興炫技的華彩有了固定的樂譜,原本應該自由想象和發揮的音樂有了固定技巧要求,自由創作的空間被壓縮得極小,仿古、複古和規範成為了行業發展的重點。
于是古典音樂裏出現了更加畸形的現象,老師教導小孩子們開始走捷徑,先是給他們聽一個演奏家的經典版本,循回往複地聽,讓他們的演奏不斷模仿經典,揠苗助長,頂着“小肖邦”、“酷似李斯特”、“深得拉赫精髓”頭銜的新人如雨後春筍,他們一個接着一個冒頭,又一個接着一個成為仲永,壽命比那些流量明星還短。
但是那些研究者描繪的貝多芬就真的是貝多芬了嗎?
被創作出來的貝多芬哪個又比哪個高貴呢?
在這些模仿人裏,大概也沒有哪個比今天的簡一鳴幹得更極端,閉上眼睛,有的是人會把他聽成王曦。
衛叢從來沒有給簡一鳴走過這種捷徑,讓他生氣的是,這家夥聽了他那麽多的琴都不像他,反而一次演奏會就會王曦俘虜了去!
他養了那麽久的苗苗突然覺醒,馬上要開花結果的時候突然長腿,把自己連根拔起跑到別人家的菜園裏!
換個真的園丁,拿起花鏟和別人拼命的心都有了。
在簡一鳴“模仿”和“模仿的人是王曦”兩件事之間,都說不好哪件事更讓衛叢生氣。
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簡一鳴雖然是條沒有理想的鹹魚,卻不是一條願意活在別人影子裏的鹹魚。別說讓他頂着“小王曦”的名頭出道了,就算是頂着“小莫紮特”他都不樂意。
這樣一想,衛叢就放松了,随他折騰随他玩,玩夠了說不定還能得一點啓發。不過他是沒想到符盛藍會那麽緊張,看上去比他這個正牌老師要在意多了。
哦,王曦和符濱河也比他要緊張簡一鳴的鋼琴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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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沒事了。
小崽子有那麽多人看着,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總不會走上歪路的。
衛叢心很大地去睡覺了。
符盛藍陪簡一鳴練琴到深夜,等簡一鳴回過頭的時候,發現沙發上睡了個人自己也吓了一跳,再看鐘,快淩晨三點了,早過了他們平時睡覺的時間了。
狗狗簡繞着學神符幾圈,想不到什麽辦法能不吵醒人移動到床上。
他趴在鋼琴上仔細打量符盛藍。
他第一次見到符盛藍的時候,覺得這是個漂亮的玻璃人,脆弱、精美、易碎,人瘦得很,他把他從聆音樓抱到校醫室都沒怎麽費勁。現在的符盛藍,那種脆弱和易碎感消退,他變得健康,人也長肉了,醒着的時候像個高貴冷淡的王子,一個眼神能凍死個人,睡着了倒有些平易近人,像冰雪消融,愛笑了,更漂亮了。
簡一鳴神差鬼使地靠近他。
皮膚好白,是混血的緣故嗎?頭發看起來好軟,上次剪頭發的時候就發現了,好像有點帶棕色,在光線底下才能看出一圈淺淺的棕圈。手也好大,握住小提琴的琴頸綽綽有餘,左手的手指頭都是繭,這是練琴人的勳章,是小提琴人始終如一日夜練琴的證明。
就在簡一鳴準備戳戳符盛藍臉頰的時候,他突然醒了過來,睜開雙眼,簡一鳴甚至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啊、啊啊啊啊——!”簡一鳴被吓得往後一坐,徹底驚醒了意識不太清晰的符盛藍。
他像一只受驚高高豎起耳朵的兔子,吓得差點心髒跳停,面對坐在地上的簡一鳴陷入了驚訝性無語。
“剛、剛剛想叫你起來,去、去去去房間睡覺!”簡一鳴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欲蓋彌彰,“不好意思,之前彈琴太入迷了沒有注意到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其實你讓我一個人待着就好了,沒彈夠了就會回去的,在衛帥這裏我有固定的房間,他……”
簡一鳴這時想起來,衛帥的別墅很多,但是能立刻住進去睡覺的只要他和簡一鳴的。
簡一鳴突然失聲,符盛藍奇怪地望過去。
不不不、不對!
我之前才和盛藍睡過,他睡相可好了,沒有打呼嚕沒有磨牙沒有動來動去,幾乎是怎麽睡着就怎麽起來,晚上也不會翻來翻去……
等等,我剛剛在想什麽!
“怎麽了?”
“沒什麽,走吧,我的房間在樓上。”
狗狗簡渾渾噩噩,感覺自己就是一條帶路的狗狗。
汪!
簡一鳴以為自己假期餘額很充裕,有足夠的時間消化閻王王的那場音樂會時,被閻王王當頭一棒,拎進了比賽集中營,其他四個人都已經在了,只有簡一鳴一臉懵圈,像一只無辜的狗狗闖進了兇惡的人群之中,夾着尾巴瑟瑟發抖。
王曦只想捂額頭。
這家夥跟他老師不看信息的壞習慣一個狗樣。
“接下來一個月我、衛叢、林老師和陳老師作為你們的指導老師,進行集中密集的賽前培訓,然後就去首都參加第一輪比賽。”
“過年給你們放三天假,年三十、年初一、年初二。”
“你們還有其他問題嗎?”
俄國卷王舉起她的手:“我可以不過年!”
奧莉加來了一年多,通過大量的打工日常鍛煉口音,花國語說得無比順溜,還不知道跟誰學了點臨城口音,混上俄國卷舌,就像一碟蛋炒飯加辣椒加花椒加香菜,獨此一家的味道。
王曦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要過年。”
奧莉加扁着嘴巴,像只可愛的小金鴨。
簡一鳴倒是知道王曦安排了巡演,過年的時候剛好在王姐姐的城市演出,估計父女兩今年一起過年。也正因為如此,才沒想到還有集訓這種事。
在場的五個學生,除了他以外都幹勁滿滿,顯得鹹魚簡特別不識好歹。
狗生艱難。
他回家跟符盛藍一說,學神符一點都不奇怪。“如果這種程度的集訓都沒有,反而讓人懷疑學校對花賽的誠意。”
“一個月有點緊張,但很合适。”
這種集訓其實是最大的用途就是調整狀态,把學生從普通的狀态調整到能比較好面對比賽的程度,不過效果見仁見智,玻璃心該碎的時候還是要碎,王曦再厲害也沒法一直替玻璃心上臺。
“盛藍你以後肯定是個嚴格的老師。”
符盛藍垂下眼眸:“我不太适合當教師。”
在學神光環底下瑟瑟發抖的簡一鳴卻說:“我倒是覺得你很适合。”
符盛藍驚訝擡眸,看見的是對方的笑臉。
“在學校裏你就幹得很好,老師和小孩們都喜歡你。”簡一鳴翻箱倒櫃地找糖,頭也不擡,“就是這樣會有點高內耗。”
“來,給我們的符老師補充能量。”簡一鳴翻出來了糖,笑嘻嘻地放在符盛藍的手心裏。
符盛藍看了手心的糖半晌,才剝開糖紙放入口中,這次是正常的葡萄味。
“好甜。”
“是嗎?我覺得甜度剛剛好。”
……
一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高二下學期剛開學一個周,花賽就敲響了海選的鐘聲,網絡上開始大規模報道關于花賽的消息,整個花國音樂圈都在圍觀這場五年一次的盛會。
簡一鳴看了看報名人數,已經朝着七位數去了。
“太誇張了吧……”
向西看了眼他手裏的新聞,很淡定道:“還好,國內現在有超過八位數的琴童,就在家門口的比賽,适齡的都會想去參加一下,就算不通過也能積攢經驗。”
日常作為“積攢經驗”的一員,向西參加類似的比賽已經太多了。
“但是也太多了。”簡一鳴驚恐:“第一輪不是只有一百人參加嗎?”
向西想對這只沒經驗的狗嘆氣了。“不是‘只有一百人’而是‘居然有一百人’,其他同等量級的比賽,通過海選的大概就四十人到六十人左右,花賽第一輪有那麽多人還是因為它自帶鼓勵性質。”
音樂世界的殘酷,超乎想象。
海選整整持續了半個月才結束,海選結束之後簡一鳴和他的四位同學、帶隊的兩個老師、王曦一起飛往首都,準備參加第一輪比賽。
這也是王曦第一次親自帶學生參加比賽,他有種不同于自己比賽,也不同于上臺演奏的緊張感,這讓他做了很多功課,包括但不限于詢問同行。當他以為自己萬事俱備的時候,另一個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簡一鳴暈交通工具。
上飛機的時候只是一條慫狗,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一條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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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趕在正月之前,簡一鳴拉着符盛藍去剪了頭發。
“俗話說正月理頭死舅舅,雖然我們也沒有舅舅,不過還是趕在過年前先把頭發剪了吧。”簡一鳴撥了一下符盛藍的劉海,“其實你沒劉海比有劉海好看耶。”
符盛藍一下打在他的手臂上,簡一鳴笑嘻嘻地放開了作怪的手。
“師傅,麻煩給他剃光頭。”
理發師傅認真地打量了眼簡一鳴的頭型,“小夥子頭顱長得好,理光頭應該挺好看的。”
“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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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