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9 、白楊少年
第49章 49 、白楊少年
時間在一聲聲的“我愛你”中偷夜換晝, 托着搖搖欲墜的她,再次昂揚啓程。
雖然離《主持人大賽》還有一些時間,但為了給觀衆一個足夠驚豔的舞臺, 陶醉這次需要學習的東西有很多, 于是她便提前聯系了相關領域的專家老師來給自己指點。
她此次早行,就是為了能夠預留出充足的時間精進自己的業務水準,雖然呈現的效果肯定比不上專業人士經年累月的積累和訓練, 但她還是不希望自己最後呈現的東西太過門外漢。
于是,翌日早晨,枕風眠便把她送到了機場,到了之後, 跟她叮囑道:“我最近有個專案要趕,就不陪你回京溪了, 家裏上次錄入了你的指紋,你直接過去住就行。”
看她沒吭聲, 他又在後面接了句:“不準住酒店,住家裏, 要不我生氣, 還有, 戒指不準摘。”
“知道了。”陶醉終于應了一聲,擡眸看着他說,“那你也要好好休息, 如果不忙的話, 就去我家吃飯,我爸會給你做現成的, 他很開心你喜歡吃他做的飯, 所以你千萬不要怕麻煩他。”
枕風眠聽到, 笑着“嗯”了一聲,手掌輕拍着她的肩,說:“那我聽你的話,你也聽我的話,好不好?”
陶醉乖乖點頭:“嗯。”
枕風眠這才把自己的手從她肩上拿下來:“進去吧。”
“好,那你開車慢點。”
“知道了,落地給我發個消息。”
“嗯。”
看她進了安檢口,枕風眠才轉身離開。
回到車上,他卻沒立刻發動。
估計是最近工作太忙,公司有好幾個大專案壓着,再加上陶醉的事情,所以他一直沒太休息好,以至于剛坐上車,頭部便傳來一股不容忽視的陣痛,他重重眨了眨眼,睜開時發現面前的景物有些許的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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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起見,枕風眠擡手摁了摁太陽穴,稍微休息了片刻,才開車回去。
-
今天是個好天氣,也沒有流量管控,所以飛機的起飛時間很是準時。
機艙裏,乘客正在乘務員的引導下有序落座,陶醉亦是。
只不過,當她按照登機牌上的座位號剛在座位上坐好,聯手機都還沒來得及掏出來,便聽到頭頂傳來一道尾音上揚的女聲,一聽就是在叫她:“師姐?”
陶醉聞聲擡眸,看着眼前這個莫名熟悉的面孔,下意識道:“你是......”
“我是韓茗荟啊!”那人激動地自我介紹道,邊說着邊在陶醉旁邊的位置坐下,“你忘了,我是新聞學院的,比你低三屆,我大一的時候你正好大四。”
“哦,我想起來了,你好你好。”陶醉看着她,笑眼盈盈道,“其實我一直記得你的名字,就是一下子沒認出你的樣子,多年沒見,越變越漂亮了。”
韓茗荟聽了唇角一彎:“再漂亮也沒有師姐漂亮。”
“哪會啊,我的小師妹,不僅漂亮,還優秀。”
“我才不優秀呢。”
“小小年紀就能主筆《南方周刊》,這難道還不算優秀?”
“嗯?”
“不用謙虛,”陶醉笑着說,“我看過你的文章,寫得可不是一般的好,一點都不像你這個年齡能夠寫出來的東西。”
“你看過?”韓茗荟聽到這個消息是真的意外,畢竟眼前坐着的大美女可是她心目中的女神,“真的假的?”
陶醉聽了,沒有直面回答真或假,而是當着她的面原封不動地背出了她曾經寫過的一篇采訪文章的末句:
“願我們永遠謙遜自省——
“得天獨厚者保持悲憫,落于人後者敢于前行。”
她一字一句,念得清晰又動情。
出色的嗓音條件和抑揚頓挫的語調,讓她的朗讀向來有一種打動人心的力量。
韓茗荟聽了,忍不住拍了下掌,感慨道:“到底是主持人,被你一念我感覺我寫的句子都閃閃發光了!本來我覺得這句話好平凡的。”
陶醉看着她生動的表情,笑意浮上眼角眉梢:“行了行了,你就別謙虛了。”
“對了,師姐,”韓茗荟看着她,忽然轉了個話鋒,“你跟我說實話,當時看到我寫出這樣的句子,你是不是還挺驚訝?”
陶醉沒聽懂“驚訝”這個詞的落腳點,鼻尖溢出一個疑惑的:“嗯?”
“你是不是忘記,”韓茗荟提醒道,“我大學時候遭遇網曝的事情了?”
聽到這兒,陶醉定眸,仔細想了想,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當年,好像是某官員子女動用關系,将筆試和面試都排在第一的人擠掉,成功入職了國企。
後來,這件事情在網路媒體上曝光,一瞬間,關于批判特權的文章甚嚣塵上。
在這一衆批判的文章裏,只有一個人的文章逆其道而行之,那篇文章的作者便是韓茗荟。
那時的她剛上大學,太想标新立異,太想與衆不同,再加上她自己本身出身也很好,所以難免有虛榮心,也難免在成長過程中享受過所謂特權的便利。
于是,兩者一結合,一篇極具優越感的文章便就此寫下。
她在文章裏寫,即使人家享有特權,那也是人家父輩努力為他們争取來的,你父輩沒努力,所以你沒資格抱怨不公平。
就是這樣一篇文章,把韓茗荟推到了風口浪尖,最後甚至遭受了網曝。
但她覺得自己絲毫沒錯,她覺得自己身為記者,要做的就是揭露社會真相。
你覺得看不下去,太赤.裸,也沒辦法,因為這個社會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她甚至心比天高地覺得,這才是一個優秀的記者應該做的。
那時的她,絲毫沒有那個能力去讀出,她這篇文章潛在的最大風險,是她以絕對俯視的視角,将階級固化合理化。
可你說,她到底是個多壞的姑娘,那倒也不是。
只不過,那時年紀輕,再加上出身優渥,血氣方剛,渾身都是棱角,太想鋒芒畢露。
“你還記得你當初說了一句什麽話嗎?”看她回憶起來,韓茗荟問道。
陶醉不太記得了,有些心虛地說:“我應該沒那麽好為人師吧。”
“那當然沒有,可能只是你無心的一句話吧,卻讓無意間聽到的我醍醐灌頂,從那之後,我對記者這個職業的看法,開始豁然開朗。”
陶醉一聽這兒,也開始好奇了,問她:“我到底說了什麽啊?”
韓茗荟學着她剛才的樣子,跟她重複着她說過的話:
“優秀可以是鋒利的,也可以是溫潤的。”
“如果你選擇了鋒利的表達方式,就要承擔被刺傷的風險。”
其實這句話并不是陶醉針對她的事件說的,而是她的一段即興新聞述評。
只不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當年她評述的是哪件事陶醉已經記不清了,但韓茗荟卻把這句話牢牢記在了心裏。
她從中讀出,一名記者,不是非要“鋒芒畢露”、“與衆不同”才算優秀。
一名優秀的記者,應該是溫潤的。
這裏的溫潤不是妥協,亦不是屈服,這裏的溫潤,指的是你應該有一種內化的力量,有平視衆生相的能力。
而不是仗着自己掌握着話語權,就一味俯視,或一味仰視。
唯有平視,方可見衆生百态。
“那是你領悟得好,”得知真相後,陶醉也絲毫沒邀功,而是把對她的欣賞又重複了一遍,“總之,你那篇采訪稿寫得真的很好。”
“你是說采訪季青臨醫生的那一篇嗎?”韓茗荟問。
“嗯。”
“說來也是遺憾,因為那篇文章的關注點落在了底層女性的生育困境,所以做了很多删減,很多想寫的片段,最終因為篇幅和主題,沒有寫出來,”韓茗荟有些可惜地說道,“你知道麽?季青臨當初差點放棄當醫生。”
陶醉一聽,微微蹙眉,問道:“為什麽?”
“男性的婦産科醫生诶,就你懂的......總會被人帶着有色眼鏡去看待。當時有位重症患者慕名而來,挂的季醫生的號,季醫生給她做的明明都是常規檢查,并且檢查時還有協力廠商女護士在場,結果沒想到愣是被人投訴,那罵人的話可是真難聽,說他一個男的從事這個職業真是龌龊又惡心,腦子裏不知道裝了多少黃色廢料,最後甚至鬧到醫院掀起了醫鬧,季醫生差點因此告別手術臺,”說着,韓茗荟重重嘆了一口氣,“但他當初之所以選擇婦産科,只是因為他媽媽死于婦科疾病,他不想讓更多女性因此受苦,所以才選擇了這個科室,結果,卻沒想到,唉......因為人們的有色眼鏡,我們差點失去一個好醫生。”
陶醉聽了這個故事,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強烈的難過,她不自然地撲閃了下眼睫,有些悲觀地下結論道:“人言在前,難免無力。”
“但後來,”韓茗荟繼續道,“他還是回來當醫生了,我問他是什麽原因驅使他再次回來,你知道他給了我一個什麽理由嗎?”
“什麽?”
“他說,因為醫生面前無男女。”韓茗荟說完,又自言自語地跟了一句,“你不覺得,他這個理由,說了跟沒說一樣麽。”
陶醉聽了,目光卻有片刻的怔愣。
不知不覺間,飛機在你來我往的交談中,逐漸進入平流層。
韓茗荟從包裏拿出筆記型電腦,說:“那師姐,我先寫會兒稿子。”
陶醉聽了,朝她點點頭:“你忙,正好,我也要完善一下比賽稿。”
韓茗荟一聽“比賽”兩個字眼睛瞬間亮了,語氣激動地問她:“是《主持人大賽》嗎?”
“嗯。”
“啊啊啊你第一期表現也太出彩了吧,講枕與闊老師的一生講得我都快哭了,你都不知道,我做夢都想成為枕老師那樣的記者。”
陶醉看着她,很鄭重地下結論道:“會的。”
話音落地的同時,韓茗荟也正好将word文檔打開。
陶醉沒想窺探人隐私,純粹是目光無意一瞥,才看到她筆記型電腦上寫了一半的采訪稿。
她看着那個醒目的标題,音調拔高,語氣驚喜又意外:“你采訪了葉繭?”
“對啊,”韓茗荟答道,“她不是來南栖辦展了麽我就跟她約了個采訪,你難道沒去看嗎?”
“沒有,葉繭她——”問到這兒,陶醉目光一頓,語氣下意識放柔,“還好嗎?”
“嗯?”
“你采訪的時候,感覺她現在的狀态幸福嗎?”
“幸福啊。”
聽到這兒,陶醉懸着的心終于落地,由衷地笑了:“幸福就好。”
整段航程,恰好夠韓茗荟寫完一篇采訪稿。
整篇采訪稿,依然品質頗高,并且深入淺出,極具深度,詳細論證了女性成長過程中所要面臨的種種“繭”,力圖引發社會思考。
但這篇采訪與當初季青臨那篇采訪稿最大的不同之處,是這篇采訪稿末尾的這句話不是韓茗荟原創,而是葉繭本人說的一句話。
葉繭用這句話來表達對所有深處困境的女孩的一種警醒,抑或說是一種祝願。
但全世界只有葉繭和陶醉兩個人知道,這句話其實是陶醉的原創。
當時,被侵犯事件曝光之後,葉繭深陷輿論的漩渦,她認為自己不再純潔,不再配擁有各種美好。
那時候,葉繭向對她伸出援助之手的陶醉透露過一件往事:
“有些人的命運,或許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是悲調。”
“你應該不知道吧,我本名不是葉繭,而是葉撿,撿來的撿。”
“我家前三胎都是女兒,懷到我這兒,多少人看着我媽的肚子說這次懷的肯定是個兒子,結果生出來我還是個女兒,那時候我爸媽都想把我送人賣錢,結果沒成功,所以他們就給我取名叫葉撿,把我當成撿來的孩子,後來上戶口,戶籍科的工作人員覺得‘撿’這個字實在是太不吉利,才出于好心給我換成了繭。”
“但沒想到,這份陌生人的好心也沒能拯救我人生的悲調,葉繭,繭,果不其然,現在的我,最擅長作繭自縛。”
陶醉當時看着她絕望的眼睛,脫口而出了一句:“但——”
她後面說的那句話,便是此次采訪稿的結尾:
【作繭自縛和破繭成蝶,是同一個繭。】
作者有話說:
一名優秀的記者,應該是溫潤的。
這裏的溫潤不是妥協,亦不是屈服,這裏的溫潤,指的是你應該有一種內化的力量,有平視衆生相的能力。
而不是仗着自己掌握着話語權,就一味俯視,或一味仰視。
唯有平視,方可見衆生百态。
——韓茗荟
注意注意,明天複賽,我們的陶大美女要開始散發魅力了!
請各位系好安全帶!
【讀者寶貝:史大朝你話真的有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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