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62 、白楊少年

第62章 62 、白楊少年

“陶醉用她的表現向所有人證明了, 文字、聲音,都能振聾發聩,歷史、當今, 都能擲地有聲。” 打分環節進行完之後, 評委老師曲慈看着站在舞臺中央的她,絲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評價你剛才的表現,我只有兩個詞, 精彩絕倫,嘆為觀止。”

蕭穆則點評:“有陶醉這樣的年輕一輩的同行,我會覺得是這個職業的榮幸。”

兩位評委老師都給予了她,至高無上的評價。

這評價一點兒都不誇張, 因為她表現得确實是太完美,尋不到一絲差錯。

但陶醉沒被這誇獎蒙住雙眼, 站在舞臺上,謙遜又恭敬的颔首:“謝謝曲老師, 謝謝蕭老師。”

除了這兩位,在座的其餘老師也都向她投以欣慰又認同的目光。

當時, 正在進行現場直播的評委老師, 尤其是身處其中的李申川, 怎麽都不會想到,一場無妄之災正在靠近。

當然,陶醉自己也沒有想到。

她在比賽現場贏得滿堂彩的功夫, 已經在網路上沾了一身灰。

比賽開始之前, 【陶醉、李申川】【陶醉、黑幕】【陶醉、金手指】這幾個詞條就一直在熱搜榜下游挂着,等她比賽完, 這些詞條便齊齊頂上熱搜。

陶醉和李申川這兩個名字齊上熱搜, 你以為是在歌頌師生情?

不是。

不僅不是, 還恰恰與之相反。

看似是沒有預兆空降熱搜,實則是有人在背後謀劃已久。

一點進去詞條,便是一篇令人瞠目結舌的文章,文章詳細論述了《主持人大賽》參賽選手陶醉與評委李申川之間的不正當關系,從藝考面試開綠燈,到大學期間的特殊關照,再到畢業之後的銷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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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寫得有模有樣,将陶醉畢業之後四年的空白期寫成了“被包養”,這次之所以參加比賽,是因為陶醉以孩子為由要脅李申川,讓他為自己的事業鋪路,并且還附上了陶醉在醫院的打胎記錄,此記錄“善意”地抹去了名字,但年齡等資訊完全一致,後面還貼着陶醉當天在南栖第一醫院就診的圖片。

除卻這張照片,還有好幾張陶醉和李申川的合照,其中不乏當初去采訪老兵的時候,陶醉替李申川挨的那一下,也不乏大學期間,李申川在紛飛的大雪裏給陶醉帶早餐,陪着她練聲,和她相視一笑。

其實,如果細看,你很容易會發現所有照片都有明顯的P圖痕跡。

因為不管采訪還是練聲,都是一群人,是P圖者人為地将其餘人删去,才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可現在,當初那群因為合照給誰開美顏不給誰開美顏而網暴別人的“正義俠”,好像就此消失了一樣,沒有人有興趣拿着放大鏡去看其中的P圖痕跡。

他們不是隔岸觀火,就是煽風點火。

科技的快速發展為資訊的爆炸性傳遞提供了可能,很快,幕後黑手雇來的水軍,和不明真相的路人,便快速占據了詞條廣場:

【我說怎麽每次面對即興選題都這麽信手拈來呢,搞半天是在走後門啊,準備好稿子上去背,我也會。】

【靠男人上位,真夠惡心的。】

【那老師都能當她爸了吧,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今天這也是提前編排好的吧,她又不是編劇,怎麽可能脫口而出這麽一長段啊。】

【好像真的是這樣,從初賽到現在,每一個題,都好像給她量身定制的一樣,全程金手指,忍不住懷疑背後有貓膩。】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的,不乏包含有“包養”“不正當關系”“死x”“生殖.器”等侮辱性字眼,其語言的粗鄙程度,肮髒低俗,不堪入目。

就這樣,網路上對陶醉的風評瞬間跌入谷底。

現在的輿論環境有多荒謬?

毀掉一個女生太容易了。

造個黃謠就行。

不用管是不是真的,只要你編的出故事,不管這故事是否真實,不管這故事是不是離譜,總能吸引一大波看熱鬧的人,然後,再雇上一波水軍,再然後,便是“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可你辟謠的時候,當初相信謠言的那波人,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裏。

于是,在那些沒有關注到後續的人眼裏,你就還是謠言裏那樣的人。

我們常說,別人的看法不重要,那些無關的人怎麽看待我們,與我們無關。

但你試想,你本來是觀衆心中令人拍手稱贊的主持人,就因為一則謠言成了一個不知廉恥的小三。

是,那些不明真相的觀衆是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裏,也不會将他對你的看法當面說給你聽。

但他心裏對你的看法早已發生改變。

就是這份看不見摸不着的認定,真的很讓人惡心。

陶醉是在比賽結束之後才得知這個消息的。

她打開手機看了眼,知道是怎麽回事之後,便面不改色地摁滅了熒幕,仿佛網路上的聲音絲毫沒有影響到她。

确實是沒有。

她始終堅信,“但立直标,終無曲影。”

這幕後操手是誰,她用腳指頭就能想出來。

她不是不管,她是沒工夫管,她如果現在把精力都放在處理這件事情上面,就正好合了某人的意。

所以,越是這樣,她越是要安安生生地比完賽,再秋後找人算帳。

不過,她還是聯系上一位律師朋友,拜托她做好了所有的證據保全工作。

那位想看她笑話的畜生就此失策。

那個畜生不知道,經過四年的磨砺,陶醉的心态早已修煉得強大又穩定。

所以,看到這則荒謬至極的熱搜,她的第一反應是,等比完賽,她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拿起法律武器,把那個畜生置于死地。

在心中理清了事情脈絡,陶醉把手機放回口袋,準備回家休息。

結果,剛從電梯裏走出,她就感覺有人搭上了她的肩,随之襲來的是一抹香氣,回頭一看,竟然是她讀書時的一個師姐,攝影專業的,現在在電視臺做外景攝影,工作原因,她尋常着裝都是運動風,但妝容卻是烈焰紅唇配大波浪,總之就是整個人看起來又酷又飒。

這會兒,她搭着陶醉的肩,痞裏痞氣地說:“得罪哪個畜生了啊,小師妹。跟我說,看我不揍死他。”

還沒等陶醉開口,就又來了個人,是她的同窗:“醉寶,當初追你的那位元電腦系的師哥正在那兒扒這篇文的IP地址呢,放心,就這轉發量,不把這傻逼送進局子咱誓不甘休。”

“不是,這照片為啥把我給P掉了啊,我長得有那麽醜麽。”南曉星一邊吐槽一邊跟網友對罵,看到陶醉的身影才噤了聲,看着她道,“師姐,你別聽網上那些人放屁,總臺這麽多攝影師以為是吃素的啊,就這垃圾P圖水準還好意思當證據,當自己犯罪的證據吧。”

話音剛落,就又有一個聲音響起:“師姐我真的超喜歡你的,總決賽加油,用實力狠狠打他們的臉!”

不管是電視臺的同事還是朝大的同窗,沒有一個人相信這則謠言,陶醉沒有在他們面前收獲任何一點兒委屈,甚至連一點解釋都不需要。

只有網路上的水軍像小醜一樣舞來舞去,還有那些從不在意真相就喜歡站隊的路人。

陶醉看着這一幕幕,忽然欣慰地笑了笑,心想枕風眠确實沒有騙她。

果然是:“越往上走,越多的良性競争。”

跟大家告了別,陶醉心态更輕松地往外走。她現在什麽都不願意想,只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覺,然後好好準備後天的總決賽。

不過,在快要走出大廳門口的時候,一個高挑纖瘦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她的視線。

陶醉站在那裏,有些發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雖然兩個人是第一次見面,但陶醉就是覺得她們之間像是有磁場在吸引着對方,正琢磨着這磁力來源于哪兒,陶醉就看到那個人主動朝她走了過來,走到她面前之後,還笑着朝她伸出了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司弦思。”

這驟然拉進的距離,終于讓陶醉看清楚了她的長相,她瞬間看出,這是一位與枕風眠的眉眼有幾分相像的女性。

關于身份的猜測就要成型,但司弦思沒給她自己猜出來的機會,便主動說出了答案:“是枕風眠的媽媽。”

一聽這兒,剛才面對那麽大的風浪都一臉平靜的陶醉,眼中瞬間起了波瀾,什麽淡定,什麽妙語連珠在此刻都不複存在,她連忙伸出手,磕磕巴巴道:“媽……不是……阿……阿姨好,我……我叫陶醉。”

“你好你好,”司弦思笑着挽住她的手,眼神裏的喜愛都快要溢出來了,“別緊張,我又不是那種惡婆婆,我可喜歡我這個未來兒媳婦兒呢,阿姨可是你粉絲呢。”

陶醉臉紅彤彤的:“謝謝阿姨。”

“有空嗎,阿姨想占用你一點兒時間,跟你聊聊。”

“好。”

-

枕風眠剛将網路上的風波擺平,就聽到了門鈴響。

本以為是老媽,結果打開門一看,竟然是陶醉。

可早上送她去電視臺的時候,她明明剛跟他說過,為了方便比賽這兩天要住在電視臺為他們提供的公寓,晚上不回來了,所以,枕風眠看着突然出現在家裏的她,心中有些疑惑。

後來,轉念一想,估計是網路上的事情,讓她心情不好了。

于是,他什麽都沒說,而是張開雙臂,想要把她踏踏實實地擁入懷裏。

先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剩下的等會兒再說。

結果,這個擁抱沒有成型。

陶醉趁着他擡高的手臂緊緊拽住了他的手,然後,牽着他就往外走。

枕風眠被她這番舉動打得措手不及,跟在她身後,一臉費解地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陶醉沒吭聲,緊抿着唇,默不作聲地拉着他繼續往外。

枕風眠任她牽着,看着她倔強清瘦的背影,一個不好的猜測在他腦海中慢慢浮現。

莫非是,她已經知道了?

其實,枕風眠不想讓她在這個時候知道自己要手術,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怕會重現那年陶亦鴻生病的情景,他怕她承受不住,會再次失聲。

想到失聲兩個字,枕風眠感覺自己的心跳忽然停跳了半拍。

聯想起她剛才的反應,枕風眠手掌一施力,把正準備按電梯的人給拽了回來。

等她轉過身,枕風眠手掌死死撐着她的肩,目光定在她身上,語氣帶着命令:“陶醉,你看着我!”

她聽話的擡眸,目光裏都是堅定和執拗。

就是這個眼神,讓枕風眠莫名心疼,他喉結重重滾動了下,軟下聲音才開口:“你說句話讓我放……”

結果,後面“心”字的音還沒有發出來,枕風眠就聽到耳邊忽然傳來一句:“去領證。”

輕輕的、溫柔的,卻又無比堅定的一聲。

聽到她開口說話,枕風眠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了地。

此刻的他,心裏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下:不是失聲症複發就好,不是失聲症複發就好,不是失聲症複發就好。

她如果這個時候失聲症複發,那這場比賽,就等于直接宣判了死刑。

等心中的這塊石頭徹底落了地,枕風眠才騰出心力去回想她說的內容。

她剛才說什麽?

去領證?

“這大晚上的,去領什麽證?”枕風眠問。

“結婚證。”陶醉目光認真地看着他,“我已經聯系好了,我有個朋友,在民政局上班,我讓她加個班。”

她的語氣足夠堅決,一聽就不是在開玩笑。

說完,陶醉忽然想起上次,她無意間跟他提起領證的話題,不同往日的是,那天,枕風眠的态度是少見的模棱兩可。

陶醉本來以為他是不想那麽早步入婚姻,但經過剛才和司弦思的聊天,她才知道,他不是不想娶她,他是怕萬一。

萬一手術過程中出現了意外呢,以後的日子,會不會拖累她?

所以,他才沒開口去領這個證。

可她不要。

她不要他有這種犧牲感,也不要他有這種不安感。

所以,在得知這件事之後,陶醉要做的第一件事就跟他領證。

不管你的未來是什麽,我都全盤接受。

知道她的勇氣是從何而來之後,枕風眠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他把人摟進懷裏,聲音放低放柔,跟她打着商量:“等你比賽完,我們立刻就去領,好不好?”

“不好。”陶醉看着他,語氣堅決,甚至不惜威脅,“現在就去領,不領就分手。”

枕風眠聽了,沒忍住低笑了一聲:“陶醉你這姑娘現在膽子大了啊,還不領就分手?你分一個我看看。”

“不分手那就去領證。”說到這兒,她蓄積許久的情緒終于控制不住,看着他,眼淚眨眼就掉,眨眼就掉,至于嘴巴,則像個複讀機一樣,就重複着兩個字,“領證......領證......領證......”

“醉醉,”枕風眠摟着她的腰,溫聲安撫,“我答應你,不管發生什麽,我一定不會主動離開你,好不好?你先好好比賽,好嗎?”

“一個破比賽有什麽重要的!”聽到這兒,她擡手推着他的胸膛,忍不住淚如雨下,“枕風眠,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我怎麽會看不起你,我就是太懂你了,或許我說這句話有點不要臉......”說着,他雙臂勾着她的腰,往自己懷裏一合,指腹輕觸上她的臉頰,嗓音溫柔到令人沉醉,“醉醉,我太清楚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了,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我知道這次比賽一定不會是你主持生涯的終點,但你贏了,你就能正大光明地以最快的速度站上你最夢寐以求的舞臺。”

這是她實現夢想最坦蕩最快捷的路徑,沒有之一。

雖然主持人不是吃青春飯,但她真的,等不起再一個四年了。

“我不站了……我不站了……那個舞臺跟你比起來,一點都不重要。”她眼淚夾雜着聲音一起往下落,可哭着哭着,她恍然驚覺自己不該這樣,于是,擡起手,動作俐落地擦去了自己的淚,用強勢鎮定下來的語調跟他說話,“陸醫生這兩天都有手術,我們先去領證,領完證你就住院檢查,然後我們在陸醫生去國外之前把這個手術做了,我陪着你,你不要害怕,一定會沒事的。”

枕風眠聽着她這番話,喉間忽然湧出一股淡淡的酸澀。

果然,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還是堅定不移地選擇了他。

“醉醉,你現在身上背負的不只是你對自己的期待,也不只是我對你的期待,更不只是鴻叔對你的期待。你現在身上背負的最大的期待,是李申川對你的期待。”枕風眠很耐心地跟她梳理着一些道理,“你如果這個時候選擇棄賽,不就正好證實了那些傳言?你即使不考慮自己,你能不考慮李教授麽,你忍心讓他擔着這個莫須有的污名嗎?”

聽到這個名字,陶醉一時語塞:“我……”

李申川是她在此次事件中的唯一軟肋,她自己可以忍受那些風言風語,但她的老師憑什麽。

他是那麽好的老師,高風亮節,誨人不倦。

想到這兒,陶醉感覺自己走到了一個看不到盡頭的迷宮。

“乖,不怕。”看出她心中的歉疚和不安,枕風眠抱着她,手掌輕拍着她的背,“這次,我們都站在你身後,那個畜生不可能得逞。”

“我一定會将她繩之以法,而你需要做的,就是用實力,狠狠打那些人的臉。”

“至于手術,我會沒事的,放心。”

他溫聲細語的,把所有橫亘在她眼前的難題一一拆解開來,細細密密,安撫人心。

“枕風眠,”聽到這兒,陶醉終于忍不住了,雙手緊緊抱住他,枕在他肩頭放肆哭泣,“今天,阿姨告訴我‘陶醉’背後的意義了。”

她說的陶醉,是那款名為陶醉的香水。

陶醉也是在今天才知道,原來這款以她命名的香水,竟然是由枕風眠的母親親自調配。

終于聽到了一個不那麽沉重的消息,枕風眠笑了笑,把她從懷裏拉了起來,看她發尾有些淩亂,他擡手,将她臉側的碎發撥至耳後,然後,對上她真摯明亮的眼睛,問:“喜歡嗎?”

陶醉眼中噙着淚,看着他,連連搖頭:“不喜歡。”

這個答案倒是讓他很意外:“為什麽不喜歡?”

“因為我很貪心。”陶醉聲音哽咽地道出自己的理由,“枕風眠,我不只想要過去,你的未來,我也想占據一席之地。”

枕風眠聽着這番話,看着她淚如雨下的雙眼,心思瞬間軟得不成形狀。

“什麽一席之地,”他緊緊握着她的手,目光和語氣都鄭重到不行,“我整個世界,都是你。”

那還是他們重逢之前,枕風眠無意間在《新周刊》的電子刊上,看到一個署名為“不倒翁”的作者。

看到這個名字的那一瞬間,他就感覺腦海裏有跟弦被觸發了一樣。

然後,他坐在那裏,認認真真地看完了這篇“不倒翁”寫的文章。

別人或許難以看出,但他卻幾乎一眼就能認定,這是她的筆風。

再加上她這個筆名,枕風眠更加可以确定。

因為,不倒翁,是他送給她十八歲的成人禮。

不倒翁寓意着:遇到困難,要像我一樣打不倒。

他希望她,永遠乘風破浪,永遠揚帆遠航。

那是一個濃濃春日。

在遙遠的大洋彼岸,與她失聯了四年的他,終于得到了一點關于她的回響。

恰逢那時,司弦思打算将這款名為“陶醉”的香水上市。

枕風眠想了想,便為這款名為陶醉的香水,寫下了這樣一則宣傳語:

【很榮幸,你的記憶,願意為我騰出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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