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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柯易話音落下,病房內外一片寂靜。
舒橋和蘇寧菲對了個眼色,已經決定了要胡說八道搪塞過去。
結果下一刻,兩個人異口同聲一起開口。
舒橋:“串串香。”
蘇寧菲:“冒菜。”
“……”
舒橋硬着頭皮找補:“串串香式冒菜。”
蘇寧菲艱難吐字:“也可以說是冒菜式串串香,總之就是……一種很新的東西。”
柯易一臉雲裏霧裏,卻還是選擇了相信:“那還真是一種很新的東西,聽起來怪有趣的。”
這天是很難聊下去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完全沒有動,但舒橋還是覺得自己身邊站着的人淺淺彎起了嘴角。
非常如芒在背。
“是這間吧?蘇寧菲在這兒嗎?”一道中年男聲從兩人身後響起,又透過人縫看到了要找的人:“菲菲,你還好嗎?”
蘇寧菲猛地回過神:“姑父你來了!”
再堵在門口就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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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橋如釋重負般逃了進去,和蘇寧菲互相遞了一個心有餘悸的表情。
房間裏多了長輩,大家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護士就等着有家屬來簽字,這會兒拿了手術同意書和一沓其他須知過來,細細講解一番,等到最後一個名字簽完了以後,蘇寧菲的姑父突然順口問了一句:“欸對了,菲菲你這是怎麽引起的啊?之前有過征兆嗎?”
舒橋和蘇寧菲心頭同時一跳。
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護士姐姐冷不丁開口:“聽說是缽缽雞吃到一半就叫了救護車?”
蘇寧菲:“。”
舒橋:“……”
隔壁床的柯易和商時舟的小聲對話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也或者說,是聽到了護士姐姐的話後,有了短暫的沉默。
偏偏這時,姑父“哦”了一聲,無意識般重複一遍:“缽缽雞啊——”
餘音繞梁。
久久不散。
好像還帶起了點兒“雞——啊——”的回音。
舒橋和蘇寧菲同時轉開臉,一個躺在床上閉了眼睛,一個垂眼去玩手機,又發現經過一夜,手機的電量不知何時悄然變成了1%。
然後徹底熄滅。
舒橋在心底爆了句粗口。
蘇寧菲是第一臺手術,簽了字就有護士來推床。臨走之前,蘇寧菲還沉浸在腳趾蜷縮的尴尬裏,完全忘記了即将面臨手術的緊張,甚至有種終于要離開這裏的放松感。
再想到她走了,就要留舒橋一個人在這裏直面寂靜的空氣。
蘇寧菲一個沒繃住,笑出了聲。
走在她旁邊的護士垂眼看到了她臉上的表情:“咦你這個小姑娘,心理素質還挺好,要去做手術了,怎麽還笑起來了?”
蘇寧菲心道自己這哪裏是心理素質好。
這擱誰誰能忍住不笑啊!
舒橋很難說服自己盯着一支沒電黑屏的手機做出認真玩的樣子。
但形勢所迫,她除了盯手機,竟然一時之間別無所選。
回想起來,心底多少有點後悔。
缽缽雞怎麽了,喜歡吃缽缽雞有錯嗎?
大方承認又有什麽問題呢?壞就壞在她倆心虛,非要編點兒別的答案出來。
弄巧成拙。
這下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到不對勁了吧!
蘇寧菲的病床被推遠,輪子碌碌的聲音徹底消失後。
病房裏緩緩響起了一聲壓低了的輕笑。
緊接着的,是商時舟意味深長的聲音:“缽缽雞啊……”
柯易大致感覺到了一絲氣氛的奇妙,百思不得其解,還是忍不住問道:“缽缽雞怎麽了?好吃嗎?所以是串串香式冒菜裏還有缽缽雞嗎?這麽厲害的嗎?”
商時舟頓了頓,看着舒橋努力假裝若無其事的側臉,明顯想到了什麽,這下連聲音裏都染了笑意:“嗯……确實很厲害。”
舒橋霍然起立。
落荒而逃。
這病房是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了!
*
闌尾手術的時間并不長,也幾乎沒什麽失敗幾率。
舒橋身上的尴尬勁兒還沒徹底散去,蘇寧菲就已經被推了回來。
這會兒她全麻的勁還沒完全過去,堪堪能開口說話,聲音卻很微弱。
舒橋以為是什麽要緊事,或者是她需要什麽東西,趕快俯身湊近去聽。
就聽到蘇寧菲氣若游絲:“你快回去吧……”
熬了一夜,舒橋确實十分疲憊,但她多少想要等到蘇寧菲麻藥勁過,術後觀察期結束再走。但這會兒聽到蘇寧菲主動關心,她心底還是有些感動。
結果蘇寧菲還沒說完:“……不然我怕你被尴尬死。”
舒橋:“……”
那可真是謝謝你啊!
蘇寧菲的姑父姑母都在,舒橋也确實快撐不住了,在蘇寧菲幸災樂禍的眼神裏向長輩們告了別,特地挑了個商時舟恰好不在的時機,麻利地溜了。
結果走到醫院門口,舒橋默默停住了腳步。
這一天的陽光依然很好,早早就将前一夜積攢的涼氣都蒸騰一空。
車水馬龍,樹葉蔫蔫,蟬鳴恹恹。
舒橋也蔫蔫。
因為她手機沒電了。
還身無分文。
也不是不能走回去……以她的認路能力,迷路倒是不至于。
就是醫院距離學校少說也有六七公裏。
在這樣的烈日下走回去。
舒橋覺得自己得掉層皮。
真的勇士,就要直面慘淡的現實。
而此刻的現實,一個是尴尬,一個是累趴。
她在掉頭回醫院借兩塊錢乘公交車,和勇敢踏上六七公裏的征程之間,陷入了掙紮。
還沒做出決定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
也熬了一夜了,商時舟去抽了只煙提神,又等着散了散身上的味道,才要回病房,就看到舒橋站在醫院門口的樹下發呆。
盛夏沒有一絲風。
她的百褶裙邊服帖地垂落,T恤上的可愛小兔子拉攏着一只耳朵,她明顯陷入了某種游移不定的沉思裏,腳下無意識地畫着圈。
依然是高馬尾,但經過一夜後,鬓角有些微亂松散,随着她晃動的身體,馬尾的發梢也微蕩。
某一個瞬間,商時舟覺得自己的心态回到了小學。
很想對她的馬尾做點什麽。
不僅僅是手癢,更像是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讓她看向他,看她那張發呆也依然十分漂亮的臉上露出點羞惱的表情。
他在心底哂笑自己一聲,就這麽靜靜地看了她的側臉片刻。
然後走了上去。
舒橋萬萬沒想到。
自己是逃離了尴尬現場。
但尴尬源竟然是可移動的。
她動,他也動。
簡直像是插翅難飛。
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被商時舟盡收眼底,惹得他剛剛強自壓下去的心情又冒了頭。
“是我的錯覺嗎?”他斂着眼皮看她,帶着點明知故問:“怎麽覺得你見到我……好像很緊張?”
舒橋頓了頓,哪肯承認:“啊?有嗎?我什麽時候緊張了?”
簡直像是欲蓋彌彰的反問三連。
話音未落,舒橋自己也覺得生硬,于是又添了一句:“我有什麽好緊張的?”
……完了,說完顯得更緊張了啊!
她的聲音細軟,天然帶着一股嗔意,商時舟看了她片刻,看得舒橋快要立正站好了,才散漫一句:“沒有嗎?”
舒橋飛快搖頭:“沒有沒有沒有。”
商時舟:“……”
舒橋:“。”
樹上的蟬鳴在這一刻突然更加聒噪,震動着舒橋原本就已經很尴尬了的神經。她明明在樹蔭下,陽光照射不到她身上分毫,此刻臉上卻帶了點日照般的火辣辣。
見她臉皮這麽薄,還慢慢垂下了頭,仿佛什麽做錯事情的小學生,商時舟看着她微紅的耳垂,勾了勾唇角,轉開話題:“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打算先回去了。”舒橋沒擡頭,盯着地上的一小片陰影:“菲菲的家人都來了,我也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來看她。”
商時舟“嗯”了一聲。
半晌,舒橋盯着兩個人在樹蔭的間隙裏幾乎重疊的影子,忍了又忍,終于側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還不走?”
商時舟迎着她的目光,倏而笑了起來:“送送你。”
舒橋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又想到了什麽,大驚:“你怎麽知道我手機沒電了?”
商時舟有些莫名:“……我不知道啊。”
舒橋有一瞬間的茫然:“那你說送送我……難道不是因為知道我手機沒電沒法回去,所以……”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商時舟:“目送。”
舒橋:“……”
舒橋:“…………”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只要她走得快,商時舟就什麽都不知道。
結果她才邁步,商時舟的聲音就在她身後帶了點疑惑地響了起來:“所以你剛剛在病房裏玩的,是沒電的手機?”
舒橋:“。”
啊!!!
毀滅吧!!!
*
離開樹蔭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舒橋小步小步跟在商時舟背後,一路洩憤般悄悄踩他的影子,連商時舟稍稍偏頭看了她一眼都沒有發覺。
直到一路走到停車場,駐足在那輛過分醒目的車面前。
這麽近的距離再次看這輛車,依然覺得張揚得有些過分,在一片純色的車裏,過分特立獨行。
解了車鎖,商時舟拉開舒橋這一側的車門。
他的手指搭在車門上,屈指輕輕敲了敲,掀起眼皮看她:“上車嗎?”
舒橋猶豫了片刻。
商時舟開的是副駕駛的門。
大約是去年,舒遠道來接她的時候,她如往常一樣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那日也是假期,她沒有穿校服,換了條新裙子,結果在車子剛停下的時候,車門就被一個妝容濃厚的女人一把拉開。
未來得及開口,她就一臉懵地被拉到了車外,再被劈頭蓋臉扣上了“不知廉恥、年紀輕輕就出來勾引男人”一類的帽子。
雖說舒遠道當場就繞過來給了那個女人一巴掌,解釋清楚後,對方也紅着臉落着淚羞愧道歉了,而不久後,舒遠道就和她徹底分了手。
但從那以後,舒橋就不願意再坐副駕駛了。
她到底還是擡手指了指後座的門:“我坐後面吧。”
想了想,又認真解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副駕駛比較特殊。萬一被你的女朋友誤解就不好了。”
商時舟卻沒有讓開路,也沒有給她拉開後座門的意思。
他垂着眼,沉甸甸地看她。
“誰告訴你我有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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