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海上黃昏

第13章 海上黃昏

◎心動之最。◎

這是一句與愛情無關的話。

但祝卿好卻在瞬間明白了他引用這句話的用意。

她想,這應該就是他的愛情觀。

——認定了,就一往無前。

其他可能,“不必盡嘗”。

心之所向,“宜當獨朗”。

清香四溢的茶盞,換了又換。

等天邊月色伴着樹影挪了一寸,他們才并肩離開。

踏上嵌着潺潺流水的古色長廊,秦歲淮側眸問她:“明天是周末,有什麽安排嗎?”

雖說是周末,但祝卿好遠沒有那麽輕松,如實道:“上午有個電話會議,下午要去朝大面試。”

秦歲淮:“面試?”

祝卿好“嗯”了一聲,解釋說:“之前,朝大廣告學院請我去做過一學期的客座教授,今年,他們希望我可以成為固定老師,明天是副教授的終面,我外公覺得大學老師是一個很好的工作,所以希望我抓住這個機會。”

“那你呢?你想當大學老師嗎?”秦歲淮問。

“還挺享受的,能夠跟很多鮮活年輕的思想碰撞,這種感覺很奇妙,”祝卿好慢條斯理地說,“當然,我也很享受,用我的所見所得,在他們心中埋下一顆名為熱愛的種子的過程。”

她回答得很真誠,秦歲淮認真聽着,沒有打斷。

直到兩人從茶館走出,眼前的風景從造景的古風古韻變成了真實的鋼鐵霓虹,祝卿好這才想起一件事來,她看着秦歲淮,提醒道:“對了,你記得把油錢收一下。”

秦歲淮聽了,思路一轉,回她:“這油錢我就不收了,能不能折換一下,請你幫我一個忙。”

祝卿好沒有絲毫猶豫:“你說。”

秦歲淮:“一直聽說朝大的廣告展非常值得一看,但現在京溪市的高校大多不再對外開放,校外人士進校需要校內人士幫忙預約,所以能不能麻煩祝小姐明天把我帶進校園,正好,你去面試的時候我看看展。”

“當然沒問題,”祝卿好覺得這忙幫得簡直太過輕易了,“不過,你這也沒用到錢啊。”

她都這麽說了,那秦歲淮自然是很上道:“那等你面試完,再請我吃個飯,行麽?”

祝卿好答應得很是爽快:“行。”

說完,忽然又想到明晚時間不行:“不過,可能要換個時間,因為明天晚上我要回家吃飯。”

秦歲淮聽了,目光極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回了句:“行,什麽時候都行。”

你來我往間,兩人走到停車位,祝卿好還沒忘記自己過來的使命,問他:“你家在哪兒,我現在送你回去。”

秦歲淮卻擺擺手,說不用了:“我司機過來了,他本來有事來不了,後來提前結束了,所以,就不麻煩你了。辛苦你跑這一趟。”

祝卿好對辛不辛苦倒是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司機真過來了?”

秦歲淮:“嗯?”

“秦歲淮,你可千萬不要怕麻煩我,所以騙我啊。”她看着他,一本正經地跟他解釋,“我跟你說,你千萬不能仗着自己只喝了一口酒,腦袋還清醒着,就冒險自己開車,這也算酒駕的,非常危險,千萬千萬千萬不能抱有僥幸心理。”

秦歲淮看着她一本正經普法的乖巧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問她:“我看着像是那種知法犯法的人?”

祝卿好:“不太像。”

秦歲淮:“……”

臨走前,祝卿好都打開轉向燈準備将車子開上主路了,但還是不放心,又降下車窗,看着他叮囑了句:“記得一定要讓司機開啊!”

秦歲淮聽了,很鄭重地朝她點了點頭。

然後,等她的車消失在道路盡頭,他轉身就上了駕駛座。

什麽喝得少,他根本滴酒未沾。

喝醉讓人接,不過是借口罷了。

這晚夜色稀薄,月光星光兜頭而落。

秦歲淮踏着夜色,徑直開往了位于京郊的別墅。

-

翌日,辦完自己的事,秦歲淮連午飯都來不及吃,便急着往市中心趕。

到達中茂府地下車庫的時候,祝卿好還沒下來,正好他公司有事務要處理,他就拿出筆記本電腦,一邊等人一邊辦公。

一進入工作狀态,他難免入迷,以至于都沒能留意到祝卿好是什麽時候下來的。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高昂的“啊!”

他聽了,心猛地一慌,立刻打開車門下了車,快步跑到她面前,看到她蹙起的眉頭,焦急地問:“怎麽了?”

“沒事,”祝卿好捂着手,輕輕嘶了一聲,“就是關車門的時候不小心,手被夾了一下。”

“我看看。”秦歲淮說着,去拿她的手腕。

她習慣道:“沒事,不疼。”

秦歲淮才不信她的話,低頭自己觀察。

白皙纖長的右手中,四個手指都有些泛紅,但好在沒有任何擦傷,這種情況也沒什麽好辦法,只能等待時間将痛感降低。

或者……

“要不要給你吹吹?”秦歲淮問。

這麽個荒誕的療法,偏偏他問得又正經又熟稔。

祝卿好聽到,唇角一彎,忍不住笑出了聲:“秦歲淮,你妹妹可真幸福。”

他沒聽懂:“嗯?”

祝卿好解釋:“你平常就是這麽哄她的吧。”

“哄她?”他低笑一聲,“她天天不把我氣死就不錯了。”

怕再不走會遲到,秦歲淮松開她的手,為她打開了副駕門,說:“走吧,今天我開車。”

這次,祝卿好沒跟他争,準備的說,是沒能力跟他争。

但坐上車後,祝卿好沒讓他立刻啓動車子,而是說:“對了,開車之前,我要先做件事。”

秦歲淮:“怎麽了?”

祝卿好說:“我眉毛沒畫完。”

這去參加面試,自然要化個妝表示尊重。

祝卿好上午參加的是電話會議,不需要露面,所以就沒化妝,直到剛才下樓前才化。

不過,她剛畫完左邊眉毛,正準備畫右邊的時候,眉筆突然折了,而唯一備用的眉筆,就在車裏。

眉毛這東西,都不畫也行,都畫了也行,就是畫一邊留一邊不行,怎麽看怎麽奇怪。

所以,祝卿好怎麽都得先把這半邊眉給它畫了。

“我很快,你等我十秒鐘就可以。”她一邊說着,一邊從儲物箱裏拿出了眉筆。

她眉形天然很好,只需要沿着原有的眉毛,輕輕勾個邊,再着上一層色,就可以了。

但她卻忘了,她的右手現在還疼着。

以至于,原本輕松至極的動作,現在做來,竟然有些吃力。

“要不——”看她這個樣子,秦歲淮毛遂自薦道,“我來幫你吧。”

說完,又添一句:“我畫畫功底還行。”

師從國際名師唐納德的人,用功底還行來形容自己的畫技,那真是謙虛到沒邊了。

正事在前,自己現在又能力有限,所以祝卿好沒扭捏,将手中的眉筆遞給他,說:“那麻煩你了。”

秦歲淮擡手接過,道了句:“樂意效勞。”

車廂密閉的空間內,兩個人的距離在瞬間湊近,祝卿好忍不住去看他。

最先占據她視線的,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膚色白皙,指節細長。随着這雙手的輕擡,她目光也下意識往上,緊接着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清晰英俊的臉。

怕與他目光對上,她視線微微向下移動了些,然後,便看到他鋒利緊致的下颚線下,那個利落凸着的喉結。

看到這兒,祝卿好有些慌張地別開了目光。

可是沒用,別開目光也忽視不了他的存在。

因兩個人距離的拉進,他幹淨清冽的氣息萦繞在她身側,成為一種忽視不得的存在,再加上,他下手的動作格外輕,讓人感覺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無限抻長。

于是,祝卿好索性“破罐子破摔”,雙眸輕輕一閉,再也不敢擡起張望。

不過,也正是這份羞怯,反倒給了秦歲淮機會,去将她肆無忌憚的打量。

她是真的漂亮,白皙清透的肌膚像上好的羊脂玉,線型漂亮的紅唇,高挺小巧的鼻翼,鬓角處散着的蓬松碎發,更是将她襯出一種明豔又靈動的美。

唯一的遺憾,是因為她的垂眸,以至于沒能讓他窺見,那雙迷人雙眼。

還好,她未完成的黛眉,由他親手兌現。

到底是有畫畫功底,哪怕是平生第一次,但他描的眉形,跟她的左半邊,對稱得像是完美複制。

結果,大功就快告成之時,忽然之間,一輛車從他們車前飛速駛過,有些刺眼的車燈也在她車的擋風玻璃前閃了閃。

像是怕被人誤會什麽,祝卿好下意識去躲。

本來沒什麽,她這動作一做,就格外引人遐想,好像他們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秦歲淮卻沒任何旖旎心思,擡手遮了遮她的眼睛,輕聲問:“刺眼了?”

問完,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顧自地說道:“還好我手穩,這要換了別人,肯定會給你畫飛出去。”

祝卿好聽了,發自內心地輕輕一笑。

任憑自己長長的睫毛拂過他掌心,留下一陣柔軟的顫動。

他在這份柔軟裏,描下最後一筆。

這次同行,也終于可以啓程。

按照導引,秦歲淮把車在廣告學院的樓前停下,趁着她解安全帶的功夫,問了句:“緊張嗎?”

祝卿好實話道:“有點兒。”畢竟,學術圈跟職場還是不太一樣。

秦歲淮:“放松心情,好好表現,結束之後給你個獎勵。”

“獎勵?什麽獎勵?”

“你想要什麽獎勵?”

“嗯……像迎接我凱旋一樣,跟我擊個掌吧。”說完,她便打開車門,大步邁入了廣告學院的大樓。

-

同一時間,溫祈年在單位遇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面孔。

看到來人正朝他站的方向走來,溫祈年揮了揮胳膊,笑着叫了聲:“秦老!”一邊叫着,一邊大步迎了上去。

秦嶺雲一身休閑裝扮,站定後,笑容和藹地和溫祈年打了個招呼:“溫部長好。”

“您這麽叫就見外了不是?”溫祈年長臂向前,彬彬有禮地給他指路,“您叫我祈年就行。”

“行,”秦嶺雲倒是一如既往的随和,“祈年啊,你說咱倆這都多少年沒見了。”兩人上次見面還是在大會堂,秦嶺雲受邀為一個國家級項目題字。

“确實好多年沒見了,”溫祈年淡淡一笑,“不過,秦老雖退隐江湖,但江湖上處處都有秦老的傳說。”

秦嶺雲聽了,爽朗一笑。

多年未見的生疏,在兩人你一來我一往的交流裏漸漸褪去,有些熟絡就這樣浮出水面。

到了辦公室,感覺氣氛鋪墊得差不多了,秦嶺雲這才娓娓道來自己此行的目的。

“聽說溫部最近在給外孫女張羅相親。”

“說來也是巧,我家歲淮啊,對你外孫女很是記挂,知道讀書時有位師妹的父親跟你認識,這才鼓起勇氣想抄個近道,毛遂自薦了番,誰曾想,第一面就被你攔下了。”

“為這兒,他昨晚還特意開車到我家,看我睡了也沒敢打擾,一直等到我起床。你是不知道,大清早一起床就看到門外杵着個人,差點沒把我吓着。”

他說得雲淡風輕,語氣緩緩得,像是在講故事。

結果,正是這三兩句話,把溫祈年給聽懵了。

什麽毛遂自薦?

什麽被他攔下?

将記憶往回一倒,明白了。

明白了,更不可思議了。

溫祈年看着面前這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忍不住說:“秦老,您是真低調啊。”

原來,風和集團的秦長風和秦歲淮,竟然就是秦嶺雲的長子和長孫。

不過這事,也不怪溫祈年不知道。

除了家人和密切的合作夥伴,這層關系,他們鮮少透露,畢竟當年秦長風創業時,最不想借的就是父親的勢。

“要我說,他們也是趕上了好時代,才弄出點兒名堂,”秦嶺雲慢條斯理地消除着溫祈年心中的顧慮,“但我們秦家的家風,向來是教導孩子要平和溫潤,謙遜知禮。”

“我經常跟他們說,家業做大做小,除卻自身努力,更重要的是,是要看時代的浪潮把我們推到何方,個人努力固然重要,但不要忘了大環境的加持。”

“所以,富足的經濟條件,只是給孩子們未來的生活添了層保障,您要真論門當戶對,溫家可是有名的書香世家,這樣算來,是我家歲淮高攀。”

他用這番話,明裏暗裏告訴溫祈年,你擔憂的那些在我這兒不會有。

我未來的孫媳婦兒,不用遷就我家的事業,不用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

你家孩子,在我這兒一點委屈都不會受。

我孫子看好的人,我自然也會看重。

說完,看到溫祈年微微松動的眼神,秦嶺雲雲淡風輕地,又加了一劑猛藥:

“況且,我也是才知道,這倆孩子之前,其實有過一段不淺的淵源。”

-

到底是實力在那兒,所以祝卿好的終面,進行得格外順利。

從會議室走出,正準備去找秦歲淮彙合,拿出手機一看,卻發現外公發來了一條消息。

溫祈年:【今晚家裏有客人,回來的時候順路去老家拿些茶葉。】

祝卿好:【好的。】

回複完消息,正想問秦歲淮在那兒,結果,一擡眼,發現他已經在學院樓門口等她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襯衫、黑色西褲、黑色皮鞋,站在那裏,身高腿長,英挺凜然。

看到她出來,秦歲淮像剛才約定好的那樣,擡起手,做出一個要和她擊掌的動作。

祝卿好自然意會到,笑着跑下臺階。

跑到他身邊之後,她擡高手,去尋他的手心。

擊掌是個快速利落的動作,所以祝卿好也将自己的力瞄準得格外有勁。

本以為會是很暢快的一觸即離,結果,在她手觸摸到他手心時,他手掌倏地收緊。

這一收,就沒有再松開。

“祝卿好。”他先于她的疑問開口。

“嗯?”

“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坦白?坦白什麽?”

“今晚你家裏是不是有客人?”

“你怎麽知道?”

“因為,那位客人,是我爺爺。”

“啊?”祝卿好徹底懵了,剛才的握手跟現在比起來,簡直是小兒科。

“我想成為你的相親對象,所以我拜托了我師妹的父親去你外公前引薦,不過,中間發生了一些小插曲,我可能不太符合長輩的擇人标準,所以我只能請我爺爺親自出山了。”

“可現在,我不在乎任何标準,我就問你一個人——”秦歲淮幽深目光定在她身上,鄭重其事地問,“你希望我,成為你的相親對象嗎?”

相親對象?

說實話,這個瞬間,祝卿好感覺自己連這四個字都不會寫了。

畢竟,她現在簡直是被事件的走向吹得暈頭轉向。

偏偏還又起了陣風。

不知東西南北,反正是将她吹得更暈。

還好,她慌亂時,他用今天的答和昨天的問,做她定海神針。

祝卿好站在辨不清來路的風裏,聽到他說:

“我想,我尋找到的那個心動之最,就是你。”

作者有話說:

朝朝超喜歡這一章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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