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人間黃昏

第28章 人間黃昏

◎大膽去，時間足夠愛你。◎

這晚, 祝卿好任憑自己的心，在這句話的餘波裏，搖晃了好一陣。

兩個人從後花園回來的時候, 林之韻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屏幕上放着本屆《主持人大賽》文藝組的第二場比賽。

因職業本能，祝卿好目光下意識往電視上看了一眼，屏幕上，一位名為陶醉的參賽選手正在表演《城內歲月好》的節目, 祝卿好順帶着瞥了兩眼歌詞, 覺得寫得真是好。

看到兩人進來, 林之韻按下暫停鍵，招呼着：“這麽晚了就別回去了，在家裏睡吧。”

祝卿好有些過意不去地說：“我們還是吵到您休息了吧？”

“哪有, 我本來就想看完再睡，結果看的時候太困了, 正好起來補一下，快上去睡吧。”

祝卿好：“好，那媽媽晚安。”

秦歲淮：“媽，晚安。”

道過晚安, 兩個人上了樓，臨睡前，秦歲淮把人抱在懷裏，像往常一樣，溫聲哄她：

“你稍微停停腳步，愛你的人, 并不會停止愛你。”

“這句話中, 愛你的人, 也包括你自己。”

——你要愛光芒萬丈的自己，也要愛暫時落入低谷的自己。

“這個世界，就是用來玩的，所以，放輕松點。”

“真走錯了路也沒關系——

“我永遠在這兒，為你兜風景。”

祝卿好聽了，忽覺心中有了無限底氣。

-

第二天，趙姨為他們準備了滿滿一大桌子早餐。

吃過飯，祝卿好有禮貌地表達着謝意：“謝謝趙姨，謝謝媽媽。”

林之韻聽了，笑着說：“這都是一家人了，怎麽還這麽見外，上次回去的時候，媽不是都跟你說了麽，以後想吃飯就過來，就多雙筷子的事，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身為婆婆，她這話說得溫柔又得體，但祝卿好聽了，整個人卻像雕塑一般，忽然定在了那裏。

與此同時，感覺有道靈光，砰的一聲襲來，精準擊中了自己的內心。

——就像昨晚天邊一閃而過的流星，火花四濺，卻又轉瞬即逝。

可明明，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親昵話，林之韻之前也跟她說過。

但可惜的是，上次的她不夠敏感，沒能捕捉到這句尋常話背後的靈光一現。

不過，這次不一樣，祝卿好非常确定剛才從耳廓呼嘯而過了一陣“砰的一聲”的風，并極為迫切地想要去抓住。

“您剛說什麽？”她強迫自己定了定心神，看着林之韻，确認地問，“多雙筷子的事？”

這一問，直接把林之韻給問懵了，心想這話她也沒說錯啊。

她有些茫然地笑了笑：“那可不就是多雙筷子的事嗎？所以，以後千萬別怕麻煩，想吃就過來。”

此刻，祝卿好終于确定，那“砰的一聲”究竟是什麽。

上次銜青的提案，對方說切入點可以，就是品牌推廣的方式不夠雅俗共賞，不夠擊中人心。

可她明顯感覺，自己剛才的心被擊中了一下。

——“多雙筷子的事”六個字，成功擊中她的內心。

剎那間，她感覺很多故事紛紛浮上了水面。

筷子，這一極具中國特色的文化符號，掰開一看，盡是故事。

從觸手可及的一日三餐到豐盛大氣的國宴宴請，從溫暖四溢的萬家燈火到天圓地方的歷史隐喻，從團圓到紀念，哪一個能離開得了筷子。

而“多雙筷子的事”這句話，更是将中國人的好客與溫良表現得淋漓盡致。

想到這兒，她激動地抱了下林之韻：“謝謝媽媽，您真是我的靈感缪斯！”

說完，便跑了出去，想着趕緊把這個靈感點記在計算機上。

看兒媳婦突然來了這麽一出，林之韻問秦歲淮：“這什麽情況？”

秦歲淮猜出她應該是找到了工作中的靈感，但這次，他沒像以往那般有事說事，而是有些不着調地答：“您兒媳婦愛上您了呗。”

林之韻瞪他一眼：“去你的！”

秦歲淮笑着拿上西裝往外走：“走了，有空再來看您。”

林之韻：“注意安全，路上開慢點。”

秦歲淮朝她揮揮手：“知道了。”

不同于以往的例行公事，這則對話裏的秦歲淮，是生動的，是鮮活的，是會跟她開玩笑的。

這一刻，林之韻忽然有些感謝，自己這個兒媳婦兒。

-

回到公司，祝卿好立刻開了個會，以“多雙筷子的事”為切入點進行頭腦風暴，讨論怎麽把這個創意點具象化。

這個點，想要把具象化做得好其實很難，太簡單了，難以表現豐富內涵；但太複雜，難以傳播和推廣。

思來想去間，祝卿好忽然想起昨晚看着的那文件電視節目，開口說道：“以此為名寫首歌怎麽樣？正好，下個月不是中秋節嗎，寫首歌做成宣傳故事片，在中秋晚會上一唱，這不一舉兩得。”

沐潤秋：“好是好啊，問題是離競标就剩半個月了，去哪兒找詞作、曲作、制作人還有歌手啊？找到了他們能及時完成嗎？”

祝卿好：“這事我來，各位把精力放在大灣區城市聯動這個項目上。”

會議結束，祝卿好立刻給她所在樂團的總指揮譚盈撥了個電話。

“譚老師好。”

“好好啊，怎麽，找我有什麽事？”

“我記得我們樂團和歌手鹿島合作過，請問您是否有她的聯系方式，我想找她約一首歌。”

“那我幫你問一下，不過，她最近在海南彩排演唱會，不在京溪。”

“這沒關系。”大不了她親自飛一趟。

兩個小時後，祝卿好就坐上了飛往海南的航班。

她帶着滿滿誠意而來，再加上譚盈的引薦，更是事半功倍。

鹿島也很爽快：“你們的創作意圖我了解了，但創作這事需要時間和靈感，很抱歉，我沒辦法立刻寫出來。”

祝卿好：“一周的時間，可以嗎？為表誠意，我們可以給您高于市場兩倍的價格。”

談妥創作風格、交曲時間、和價格後，祝卿好又問：“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再得寸進尺一點嗎？”

鹿島：“你說。”

祝卿好自然不會客氣：“麻煩您，幫我約一下《城內歲月好》的詞作，這首歌我想讓她來填。”

可不湊巧的是，詞作陶醉，正在俄羅斯出差。

祝卿好知道後，二話不說飛往了俄羅斯，親自見了陶醉，并且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說了出來。

她對廣告文案的要求向來都是極高，更別說是作詞，還是這樣一首內容這麽豐富的詞。

但令她意外的是，兩個人的溝通成本極低，陶醉幾乎是瞬間懂得了她想要表達的，但也如實說了自己的擔憂，那就是她工作繁忙，因此創作時間可能會很緊張，她會盡力，但不能保證按時交稿。

能得到這樣的承諾，祝卿好已經十分感謝。

再次回到國內，是三天後。

到公司的時候正好是半上午，祝卿好坐電梯的時候碰到廣告部現任的創意總監，想到上次他們讓她提意見的那個創可貼廣告片，她便說了句：“對了，那個創可貼的廣告片，如果你們還沒有好點子的話，其實可以考慮從創傷回溯入手。”

“創傷回溯？”

“嗯，人生難免會有磕磕碰碰，不是每個人都有本領将受傷的自己及時療愈，所以，後來的時間裏，難免會有一些創傷回溯的時刻，這個時候，不要苛責自己……”

那晚，他對她說的話，她從來沒有刻意去記，但不知為何，她就是原封不動地複述了出來。

回到辦公室，基于對創意來源的版權保護意識，祝卿好還沒等坐下就拿出手機開始跟秦歲淮報備：【我跟你坦白個事。】

秦歲淮：【怎麽了？】

祝卿好：【你這麽大方，應該不會介意我把你給我說的那些話用到廣告片裏吧？】

秦歲淮：【祝總這是在跟我談合作？】

祝卿好：【算是吧。】

秦歲淮：【你跟別人談合作都是用微信談？】

祝卿好：【嗯？】

秦歲淮：【中午我去找你，下來跟我吃頓飯，面談才有誠意。】

中午十二點剛過，秦歲淮剛從忙碌的會議脫身，正準備去荊簡找她，就聽到特助鐘琪說：“秦總，您太太來了。”

聞言，他正在解領帶的手一頓，朝門外一看，祝卿好穿着一件裁剪精致的西裝裙，盤靓條順的，朝他款款走來，手裏還拿着給他買的禮物。

“這見我的合作方，我不得主動點兒？哪好意思讓您過去跟我吃飯。”

她身上這股勁兒，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兩個人一起吃了午飯，吃過飯，秦歲淮沒立刻放人走，畢竟三天沒見老婆了，怪想的。

把人摟在懷裏，秦歲淮呼吸落在她脖頸間，輕聲問：“約歌約得怎麽樣？”

祝卿好：“寫歌跟做預算表、舉辦發布會又不一樣，凡是需要靈感的工作，都有點聽天由命，我現在只能求命運之神眷顧一下我的曲作和詞作，要真的趕不上，只能啓用plan B了。”

“喲？”秦歲淮擡眸看着她，語氣戲谑地反問，“不逼自己了，不像你了啊？”

聽出他話裏的調侃，祝卿好伸出食指，不滿控訴：“秦歲淮你……”

他擡高胳膊，趁勢把她的手往自己手裏一握，目光欣賞：“這就對了，成就成，不成拉倒。”說完，在她紅唇上親了一下：“進步很大，獎勵一下。”

她手環住他的腰，不滿地輕聲呢喃：“就獎勵一下啊……”

秦歲淮挑眉看他：“不夠？”

“嗯……”剛說完，他就含住了她的唇。

午後陽光漏進，濺起一室旖旎。

最後，感覺再親下去會壞事，秦歲淮才舍得放開她：“下次找個機會，下班來找我。”

剛從情潮脫身的她，眼睛亮到不行：“嗯？”

秦歲淮：“方便我為非作歹。”

祝卿好：“......”

接下來的日子裏，祝卿好依然忙碌，但她不再用壓力去逼迫自己。

雖然，根深蒂固的舊疾不可能立刻治愈，但她開始學會提醒自己，慢慢享受過程，而不是用結果內耗過程。

八月三十一號，是銜青的競稿之日。

可倒數第二天，祝卿好還沒等來陶醉的交稿。

但她還是提前交待了美工部今晚辛苦一下，加個班。

結果，晚上八點了，歌詞還沒發來，美術總監都忍不住催了：“詞到底什麽時候能發過來啊，祝總監，催一下呗。”

祝卿好：“創意這東西哪敢催。”

——越催越寫不出來。

終于，八點過一刻，一份剛出爐的歌詞，被發至她的郵箱。

祝卿好下載完成，然後，将歌詞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看過去，看完，瞬間感覺胸腔被填滿了。

不愧是國家隊主持人，這文學素養，簡直是絕了。

很快，美工部開始根據填詞作畫。

深夜兩點半，鹿島的歌曲demo發來，美工部又加班加點地将圖片制作成了pv（picture video）。

祝卿好陪着他們熬了大半夜，确定一切沒問題之後才回家睡了一覺。

翌日下午三點，便是銜青的競稿。

中午，秦歲淮特意從公司趕回來，親自把她送到了銜青公司樓下。

她這半個月來不分晝夜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

于是，在她進去之前，他牽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

“大膽去，時間足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