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星來是作為醫師被培養出來的,在治療時她心無旁骛,不被打斷就不會停。去到宿傩身旁後,大多時間她都在研究,為他人診療是近期才開始,在能望見太陽落山的地方。

宮中卻并非如此。

前來拜訪星來的貴族絡繹不絕,他們習慣了索求,而天皇勢微,不僅要讨好宿傩也要多少拉攏他人,有此醫師在盡管用便是。

星來并不索求,從前她身體好的時候,能連軸轉上好幾日,每日只打個盹,就這點而言她已是非人。過了許久迄今,她依舊照着從前看待自己,但連日的勞累加上此番接診,她在夜晚都昏昏沉沉離開宮殿,有幾回要蘆屋道滿背着她才能上山。

星來在屋子裏昏睡過去,裏梅偶爾進來,确認她自制的輸血管在正常運轉。那血都是星來自己的,平日裏一點點攢下來,已然用完的現在,道滿于是為她尋來了一些其他咒術師的。

這些血将星來的身體攪動得昏沉,但到了白日她卻還會繼續。

平安京的人們,各有各的情況,重病并不多,挑剔者不少。有的是她不認為需要治愈的,對方卻糾纏不休,星來不肯妥協,被當作惡人口誅筆伐,蘆屋道滿都心生擔憂,可他太過忙碌,無法天天到場。

“你沒必要這麽好心。”他背着星來,步步上山:“我來讓萬事了結。”

“到時不要又由我來治……”星來輕聲:“我也不是好心。”

只是除了這件事之外,她——

“你好心到要與怪物為伴。”

“他不是怪物,他是人。”

“人人都畏懼他,但我不明白你呆在他身旁的意義。我不相信你沒有嘗試過,只有星來你才能做到的。”

星來陷入沉默,不如說,她是太困太累了,

背上沒了聲音,蘆屋道滿也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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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祭祀地在夜間只有裏梅與宿傩能自由活動,其餘的侍奉者不敢出來,到底對宿傩心生恐懼,一露腦袋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到了殿前她未醒,蘆屋清楚星來的房間,信步行在廊上。他進了房間,屋子裏的被褥亂七八糟。她從以前開始就這樣,對其他不曾在意。

月色照得影子搖曳,藍色的影晃得水波搖動,他未點燭火,坐立于她身前。

來找麻煩的是和加茂家有牽連的人,怕是想來探個究竟。晴明那先前見了她一面,或許經由傳聞知曉了什麽。星來的母親是加茂家的近親,卻是始終被正家排斥,可一旦晴明起意,只要他想就能讓星來回歸本家,任何人都沒法違抗。

小小的女孩翻了個身,背朝着他去。她将身體變成這樣,是為了擁有更多的力量。

這份□□是絕妙的,其他人都不能理解,只有他才可以。最近,或許正有一次機會。那男人也說過,想要的就要自己拿到,若是同他訂下契約,還得許久以後,不如就現在。

兩面宿傩盤腿坐在屋中,酒肉穿腸,裏梅于旁侍奉。找上門來的咒術師恭恭敬敬,眼中神情宿傩看不清楚,也不在意。他未同蘆屋道滿說過話,擺出這般模樣,蘆屋道滿依舊只能擺出臣服之色。

裏梅沒有為他添酒,蘆屋道滿說起星來情況,宿傩沒打斷他,爾後又聽他講起如今風頭正盛的咒術師。

聽了幾句,宿傩開口:“你就是來說這個的?滾吧,沒意思。”

盡了人事,得到這般,蘆屋道滿也不能說不滿意。詛咒之王的性格難料,也出乎預料之外會揣度人的意圖,不,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這就往往能帶來破壞,造成不利,只要将這轉化成自己的優勢就好。

蘆屋道滿告退了,裏梅端着酒盞:“真是下賤啊。”

“就這點來說,他很像那些家夥,這裏人都是咒靈的生命來源。”宿傩扯了下嘴角:“正好,我許久不曾松松筋骨。”

“怕是就這兩日吧。”裏梅道:“她怎麽辦?”

“随便。”宿傩擺了下手。

裏梅聽不出這話的意思,總之新嘗祭來到了。

慶祝豐收的日子,宿傩作為有血有肉的“神明”被供奉,在這島嶼上地位最高的家夥在他面前也不得不擺出低聲下氣的模樣,宿傩對此毫無感覺,聽那為人稱頌的樂聲甚至覺得腦袋疼。他來這兒僅是因人類答應為他供奉最好的食材,裏梅會将其做成上好佳肴,他有些期待。

這日的城中濃雲密布,從山間來的風吹得人會打起寒顫,貴族們都列席,星來得一日清閑,在屋中休憩。裏梅一如往常立在宿傩身側,見人們将宿傩膜拜。

是,他是神明,是這世上最堅不可摧的存在,也是他會追随到最後的對象。

祭祀持續一天,晚上是宴會,每年數次能同天皇同席的機會,早前就有許多貴族想争取,那時他們沒料到宿傩也會在。占據了園中一隅的宿傩,吃進口中的是衆人難以接受的,人人都成了獵物,擔心他會覺得不如意,下一瞬就能讓這園中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可喝了酒的人更是瘋狂,沒了理性的控制,他們朝宿傩接近,從口中吐出的話是平日所不敢想,為首的是加茂家的一位,簡直就像是被控制了心神。

宿傩盯着他看,到天皇與幾位重臣幾乎跪下,請求他的寬宥,宿傩沒搭理他們。

無事發生,至少在他準備離開前。

城中起火了,那火焰蔓之天邊是一瞬的事,人群慌亂,要作鳥獸散,宿傩懶得看熱鬧,要回去,餘光中便是一團火焰,于這植被繁茂之處轟然。

尖叫聲響徹。

不是一般的火,城中是紅光,此處是綠色的,幽幽然帶着冷意,席卷速度之快,令一個個膝蓋撞到了地上。

哀嚎與乞求都奔着宿傩而來,恐懼漂浮。

“是這麽回事啊……”兩面宿傩揣着袖子,喃喃道:“那家夥……”

他将人群逡巡,見蘆屋道滿位于一邊垂頭,此刻微微擡眼同他對上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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