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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李是知說的飯館離書院不遠,他似乎是這一帶的常客。

濕濕嗒嗒的兩人鑽進門,得到了店小二熱情洋溢的招呼,“小李先生!來吃飯啦!喲,這位不是康小姐麽?”

店小二看到康瑛,臉色突然尴尬了幾分。

康家的酒樓在桓城已是半壟斷現狀,俗話說同行是冤家,就算這只是間小飯館。所以小二見到康瑛覺得有幾分刺眼,倒也理所當然。

李是知只是淡淡朝店小二笑了笑,領着康瑛在一張小桌前坐下。

他問康瑛,“你想吃點什麽?”

二人對面而坐,氣氛微妙得很。

畢竟康瑛剛剛賭氣放狠話再也不去書院,卻遇上大雨莫名其妙被李是知撈進了這間飯館,現在還要請她吃飯。康瑛突然感到有點局促,裝作不在意地搖頭說,随便。

“随便”一詞剛出口,李是知輕輕的皺眉被康瑛盡收眼底,他頓了頓,依舊笑得客套,“那就按我常吃的點了,恩,筍尖肉片,小蔥豆腐,再來份草菇蛋花湯。”

都是些淡出鳥的菜。

“糖醋排骨。”康瑛突然說,她改了主意,突然不想随便了。

李是知有些意外地看着康瑛,心說康瑛真的很喜歡出其不意地說些讓他毫無準備的話。

于是康瑛又重複了一遍,眼神和語氣都很無辜,她朝李是知說,“我想吃糖醋排骨。”

李是知笑得很淡,點頭說好,于是又讓小二加了份糖醋排骨。

這頓飯兩人吃得很慢,茶水續了一杯又一杯,沒別的原因,單純是因為外頭的暴雨一時半會沒有要停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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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待吃飯這件事,李是知依舊是規規矩矩毫無破綻。一口素一口葷,就着一碗米飯緩緩下肚,最後盛了碗湯,慢悠悠地喝掉,節奏掌控得/天/衣無縫。他吃完後,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玩起了眼前的筷子架。

桌對面的康瑛就不一樣了,淡出鳥的筍子和豆腐她只略略嘗了一小夾,味道不好不壞,最後只得硬着頭皮關照起自己點的那盤糖醋排骨。

李是知看着康瑛憑一己之力消滅了近大半盤糖醋排骨,最終還是沒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她可真能吃啊,他在心裏默默感嘆,飄忽在康瑛和那盤排骨之間的目光卻被正擡起頭的康瑛捕捉到。

“恩?”康瑛不解地看着他,嘴裏還在吮着排骨縫隙中的糖醋汁,含含糊糊地哼了一聲。

李是知用一個微笑把剛剛還很吃驚的神情迅速掩飾過去,問她,“好吃麽?”

好吃麽?糖醋排骨,顧名思義有糖有醋,可是這家後廚的糖可能不要錢,甜得過頭了,另外,收汁時火候太大,外皮有些焦得過頭,口感更是差了不止一丁半點。

李是知發問後三秒間,康瑛的腦中職業化地掠過以上內容,可還是朝李是知點頭說,“挺好。”

李是知還是保持手肘撐桌掌心托腮的姿勢看着康瑛,柔聲說,“好吃就行。”

“李先生,你怎麽不吃?”康瑛看看糖醋排骨,又看看李是知,她點的這道菜李是知根本沒吃一口。

李是知說,“我不怎麽喜歡吃太甜的。”

康瑛點點頭,到底是李是知不愛吃糖醋排骨這類偏甜的菜,還是李是知其實在這家店點過糖醋排骨,知道這是道失敗的菜品,所以才避而不吃的?

康瑛看不懂,也想不透。

午後的暴雨終于停了,吃飽喝足的兩人慢悠悠出了飯館。李是知回書院,康瑛回家,兩人在飯館門口朝不同的方向作別。

“路上慢點兒。”李是知認認真真囑咐,語氣和班主任老師無二,說着将手裏的傘給康瑛遞過去。

“傘拿着,這天氣陰晴不定的,待會兒萬一又下雨。”說完見康瑛沒有接過,他又補充了一句,“書院離這近,兩三步就到了。”

那意思是,我現在用不着這把傘才借給你的,你千萬別想歪,拜托了。

康瑛聽着他面面俱到的說辭,心中覺得這人真是假惺惺的夠好笑,一把奪過傘轉身回家了。

回康宅的路上并沒有再落下一星半點的雨滴,暮春時節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剛才還是陰雲密布,轉眼間太陽已經在雲層後,掙紮着想透出刺眼的光芒。

康瑛攥着那把傘,突然意識到明天還得去趟書院,要把傘還給李是知。

想到這茬,康瑛突然停住腳步,擡手按住眉心,剛才雨中失落的情緒好像又洶洶而來了。

其實當下把這破傘随手扔了完全可以,這樣她就徹底斷了再回書院的念想,李是知也不會小氣到因為她沒有歸還一把傘而找上門來。可康瑛的腦中卻不斷閃現着剛才飯桌上李是知的臉,心裏和頭頂厚厚的雲層一樣,突然裂開了一個小縫,剛被她給關上的刺眼陽光在小縫後面拼命投射出來。

難受,刺眼,卻不得不承認是萬丈光芒。

康瑛最終還是把傘死死攥在手心裏,沒什麽精神地回了家。

*** ***

結果是,白傷感了那麽久,去不去書院根本由不得康瑛自己決定。

回家發現來了客人,康家二兒子康轅正和另一個孩子在院裏玩耍,康夫人和客人在屋裏聊天。按常理說,這種場面康瑛絲毫沒有興趣,可院子裏那個孩子卻無比眼熟。

瘦不溜秋,鼻涕橫飛,嘴唇上有顆痣,一看就調皮得不行,正是這天上午還在康瑛面前耀武揚威的謝奇!此刻他正挂在院中的那棵桂樹枝上淘氣,樹下的康轅擡頭呆呆望着他,滿眼羨慕。

見到謝奇,康瑛詭異地笑了,扭頭走回院子操起那把紙傘朝就他戳去。

謝奇這孩子也是奇怪,抱着樹枝搖來晃去像只皮猴,反倒同康瑛玩起了捉迷藏,兩人一個怼一個躲還來了勁,哪知那樹枝突然“咔擦”一聲斷開,失去重心的謝奇重重摔到地上吃了一嘴泥。

還好樹不高,最多是摔疼了屁股蛋。

屋裏的大人聞聲趕來,那位夫人是謝奇的母親,火急火燎沖進院子,見兒子趴在地上哇哇大叫,立刻失了态。

謝奇見到母親趕來,連忙撲進她懷中開始告狀,連帶着上午康瑛踹他椅子的事,委屈巴巴地一并告上。

狀告完了,謝夫人瞬間黑了臉,那刀子似的目光吓了康瑛一身冷汗。

衆所周知,康瑛是康老爺早年間已經和離的第一任夫人所生,來了桓城游手好閑跟個浪人似的,看起來也是沒名沒分。謝夫人想着這茬,更是沒留下任何情面。

“瑛兒,怎麽回事?”康夫人見狀終于也沉下了臉,這是康瑛來桓城康家之後,第一次見到她動氣。

康瑛也沒想到樹枝會斷,難道要向夫人說別怪我要怪就怪這棵樹麽?笑話,她君子坦蕩蕩,老實交代說,“我剛才和他玩鬧來着,結果樹枝斷了,怪我。”

康夫人嘆氣,讓康瑛給謝奇母子道了歉,又對謝奇母親說道,“姐姐,咱們院子裏的桂樹平日疏于施肥,生得并不粗壯,沒提前看住奇兒是我的不周。瑛兒這孩子吧,幾個月前剛來投奔她爹,很多規矩也不太懂,你可別怪她。”

那桂樹并不高,謝奇也沒摔壞,只是趴那兒光打雷不下雨。謝夫人便緩和了不少,笑着說她家孩子皮糙肉厚不礙事,怪他自己出門做客還調皮不懂規矩。

“姐姐,剛才聽奇兒說,那孩子同奇兒是書院的同窗?真是好巧啊,姐姐。”謝夫人又對康夫人說了另一茬。

康夫人一眼就看透了謝夫人話裏的意思,不鹹不淡地應了句,“挺巧,挺巧。”

直到兩位夫人達成共識,康瑛才知道自己的苦日子來了。

原來,康夫人和這謝夫人是遠房親戚,因為謝夫人家中有事外出沒時間帶孩子,便上門拜訪,想把謝奇托給康夫人。加上院子裏這麽一鬧,謝夫人又得知了謝奇與康瑛是書院同窗,每日護送她家小寶貝兒的重任自然就砸到了康瑛的頭上。

瞄了眼噘嘴對此方案并不樂意的謝奇,康瑛心累,她還沒說樂不樂意呢。

“奇兒早晨要吃雞蛋羹,雞蛋羹裏最好再放幾顆蝦仁一道蒸了,口味不要太鹹。”走之前,謝夫人對康家的廚子囑咐說。

“奇兒睡前要背四書五經,最好找幾個有文化的丫鬟伺候他睡下。”謝夫人又對康家的丫鬟囑咐說。

“對了,蓉兒,”謝夫人指了指康瑛,補充道,“你每日早點領他出門,可千萬別遲到耽誤了課業!”

“我不是蓉兒,我是瑛兒。”康瑛糾正她,可謝夫人已經風風火火離開了康宅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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