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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古麗從衛校畢業後就在鎮上的醫院裏上班了,轉眼間已經快十年了。

醫院小樓由最初的嶄新模樣變成了如今的頹廢破敗,她也從最開始的小護士變成了今日的副院長。

兩年前,如果不是袁野,說不定她早已經命喪黃泉,更別提做這什麽副院長了。

她站在窗前,靜靜地看着外面停車場裏的那兩人。

夕陽都已經快要消失了,她的心卻不知為何也跟着似針紮一般疼痛。

兩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他的小姑娘又回來了。

醫院在鎮子的南邊,工作站在北方,回去的路要穿過整個集鎮。

這時候賣雜貨的小商販們早就收了攤子,坐在自家門口啃着手中的馍馍。

這是一條泥巴路,車子經過時,輪胎揚起滿臉的灰塵。

袁野許是擔心髒了他們的飯食,一路過來都開得很慢。

走到分岔路口那裏,他突然剎車,扭頭看着她,表情很認真,“吃點東西再回去吧,你以前最喜歡吃羊肉泡馍,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

中午沒吃飯,程似錦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連忙點頭答應,着急着下車。已經三年多沒吃過羊肉泡馍了,不知道這裏的味道怎麽樣。

袁野找了個地方停車,随後扶着她走進了一家小飯店。

程似錦看那門口挂着的招牌泛着油光,上面寫着“老趙家羊肉泡馍”幾個大字。

雖然屋裏只有一位客人在吃泡馍,可噴香的,熟悉的味道還是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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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兩碗羊肉泡馍。”

袁野站在店裏,屋頂就在他的頭頂,應該一伸手就能夠得着。

他扶着程似錦找了最外面的位置坐下,自己去了廚房。

“來啦,呦,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不是一個人了。”

程似錦聽見這聲音豪爽有力,話語中仿佛還帶着一絲調侃。猜測這應該是那個老趙的聲音,而且他們應該關系不錯。

袁野沒接話,掀開簾子,從廚房裏鑽了出來。他的臉上又恢複了往日常态,沒有任何表情。

不茍言笑,不怒自威是工作站那群小崽子給他貼的标簽。

程似錦看着他手插在褲兜裏,吊兒郎當的,走到自己面前,踢開疊在一起的兩個凳子,又從旁邊拉來一個坐下。

他不說話,她也懶得說話。這個小飯店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袁野嘴裏難受,他的手觸到了口袋裏的煙,剛想拿出一根點上,擡頭看見了坐在對面的小姑娘,忍了忍,又塞了回去。

“烙餅來了。”老趙吆喝着端上來兩個巴掌大的面餅,送到二人面前。“先将烙餅掰成碎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袁野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知道怎麽吃。”

老趙聽他這語氣,明顯是不想聽自己說話嘛,得嘞,我閉嘴。随後乖乖地退回廚房去了。

“你這臭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人家老趙也是好心。”程似錦看着對面埋頭掰馍的袁野,沒管住自己的嘴。

“老子就這樣,這輩子也改不了了。愛聽不聽,不聽拉倒。”袁野說着搶過她手裏的餅繼續掰着。

程似錦剛想攔着,才發現他的那一個好像已經掰好了。

整個餅,人家就掰了三瓣,一個摞一個疊在碗裏。

這哪是羊肉泡馍!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不敢勞您大駕。”怕他把自己的也弄成那個樣子,她連忙伸出手,想搶回那個餅。

“放心,知道,要掰成一小點一小點的。”袁野看她的手要伸過來了,拿着餅往身後一躲,沒讓她撈着。

說話還陰陽怪氣的。

他怎麽會不記得呢,第一次帶她吃羊肉泡馍的時候,她聽老板說要掰成指甲蓋那麽大小,還特意比着自己的指甲蓋,認真地掰了好一會。

這小丫頭啊,什麽都要盡善盡美,太過講究。有時候,就是缺一根筋。

程似錦看他一直盯着自己傻樂,有些不好意思,“你老看我幹嘛?我臉上有東西嗎?”說着她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怎麽?長得這麽漂亮還不想給人看?那你幹脆戴個紗巾再出門好了。”

“這麽漂亮?有多漂亮?比那個古麗醫生還漂亮?哎,你跟我說說,那個古麗醫生和你是什麽關系?”

十個女人有九個是感性的,還有一個是半感性半理性。以程似錦的性格,她絕對是這十個中最感性的那一個。

“老趙,好了。”袁野也不理她,眉毛上挑,端着掰好的餅走進廚房。随後就端着兩碗羊肉泡馍出來了。

“沙漠溫差大,抓緊時間吃,吃完了好回去。”他遞了一碗放在程似錦面前,自己端着另一碗吃得津津有味。

程似錦瞅了一眼,她的這碗看着明顯比另一碗幹淨。她有輕微的潔癖,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想說古麗醫生,那你跟我說說這個老板,他該不會是真的姓趙吧?”

“他不姓趙還能姓什麽?難不成和你一樣?姓程?”袁野端起碗,喝了好幾大口湯。

那小腦袋瓜裏不知道裝的什麽,整天就知道想些不着譜的事。怪不得學術上沒有丁點成績呢,總想着其他的事情哪還有心思搞科研啊。

程似錦想想,确實有道理。她還想問古麗醫生的事呢,可看見他那兇神惡煞的模樣,還是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她喝了一口湯,說羊肉泡馍好舒服啊,感覺身上的寒氣都消失了。剛才在外面,明明還冷得不行。

袁野的一碗羊肉泡馍很快見底,他用手抹了抹嘴。見她還剩很多,估計還要一會,便又鑽進廚房找老趙去了。

“怎麽?這回動心了?”老趙就知道他會進來,不急也不惱,靜靜地等着。果然這小子,剛丢下碗就來了。

“三年前就動了,可是那丫頭太倔,抵死不從。”袁野掏出一根煙,借着爐火點燃。随後猛吸了一大口,吞雲吐霧。

廚房本就狹小,站兩個人更顯得局促。又煙霧缭繞的,程似錦看不清他們兩在裏面幹什麽。

“這世上還有你袁大隊長辦不成的事?我老趙可不信。不過,那丫頭,我看着确實不是一般的女人。”老趙說完嘿嘿地笑。

“你猜她剛才問我什麽?”袁野又吸了一口煙,斜着眼睛,看着外面正在吃飯的程似錦問老趙。

“問什麽?難不成跟我有關?”老趙的好奇心立刻就被勾引起來了。

“問你是不是真的姓趙?”袁野說完噗嗤一聲笑了。

這小丫頭,什麽不問偏偏問這個,是不是想活活氣死老趙啊。

“這都能猜中,看來的确是不一般啊。”老趙也跟着笑。

“我走了,那丫頭眼看着就吃不下了,過兩天再來找你喝酒啊。”

離開的時候,程似錦模模糊糊地瞥見,站在廚房裏的老趙,好像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

******

回到工作站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冷風嗖嗖的,吓死人了。整棟樓靜悄悄的,看樣子大家都睡下了。

袁野下車抱着程似錦上樓,腳步很輕。

“門壞了,今天睡我房間吧,明天早上我給你修好。”走到門口,看見那塊掉下來的木板子,他才想起來早上的事情。

“沒事,我用……我用椅子,用椅子抵着就好。”程似錦立刻掙紮。

“夜晚氣溫低,你一個女孩子,受不住。”他說着拿出鑰匙開門,“放心,我睡你房間,絕不打擾你。”

程似錦這才放下戒備,看着他開燈,手扶着門,跟着挪了進去。

袁野的房間簡單樸素幹淨,牆上的報紙都變黃了,床上的被子也有些破舊。

她掀開一角,坐下來準備噴藥。

趁着她塗藥的功夫,袁野到隔壁房間将她的被褥搬了過來。

“坐到椅子上去。”他不由分說,将她抱起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程似錦看着眼前的男人,正彎着腰趴在床上鋪着她的小花被子,心裏不禁湧起一股暖流。

這人,不張牙舞爪的時候,還是挺溫柔的。

“晚上要是睡不着叫我,不用太大聲。這牆隔音差,我能聽見。”袁野說着抱起自己的鋪蓋轉身出門了。

程似錦看着整整齊齊的床鋪,還是沒忍住,流下了眼淚。

袁野他總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先拎着你一頓訓斥,接着又搞糖衣炮彈。

哼!袁野,就算是你跪着求我,我也不會輕易原諒你的。

隔壁房間,袁野看着她擺在桌子上的小玩意,忍不住拿在手裏捏了捏。

小黃狗,小白貓,小黑馬……他記得,三年前她就喜歡這些了。

整個房間都是橙子的香味,剛才她的被子上也是這種味道。

她的身上好像也是,酸酸的,清淡的,讓人好想咬上一口。

窗外更深露重,袁野起身走了出去。點了一根煙,靠在欄杆上。

已是深秋,冬日就要來了,夜空裏的那零散星光看來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嚴寒,早早地躲回去了。

今天到了老趙那裏,塵封舊事一瞬間湧上了心頭。

三年前,送小錦離開省城後,他便到了這甘寧。仔細一想,也快三年了。

這裏的一草一木,春夏秋冬,他已經了如指掌,如數家珍。可是這裏的人,他卻依然有些不了解。

甘寧地少人多,可供放牧的草地因為這些年的過度掠奪,也逐漸向沙漠演變。

這裏的人們為了生存,就把目光瞄向了鎮子後面的那片山。

聽老人們講,甘寧以前是一位王侯的封地。那個家族在此延綿了數百年,死去的人都葬在後山。現在過去,依稀還能看見地面凸起的土墩子。

其中最高的那座,差不多有一層樓高吧。他們說那就是最初一代王的陵墓,旁邊依附着的是他的妃子和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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