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座駕
林府庭院寂靜的西廂房裏,蘇哲撚着一枚黑子,坐在棋桌旁看着縱橫棋線。
薛挽香也不催她,閑閑的看她垂眉深思的樣子,帶着幾分孩子氣。
蘇哲的手在棋盤上方轉了一圈,舉棋不定,口中随意道:“在林府盤恒許久了,你身子似已大好,我們要不要預備啓程了?”
“嗯……”薛挽香沉吟片刻,答道:“也罷。月見草的事兒其實只起了個頭,往後的那些,我們說給林艾琪聽,他雖然笨了點,但心慈還不錯。月見草的效用若真如他所說,我們助他成事,也算造福了一方百姓。”
“他雖然笨了點……”蘇哲咯咯笑:“挽香,你說得好直接啊。那我呢?我聰明嗎?”
“你若能把這棋局破了自然聰明。”薛挽香手中托着兩枚白色小棋子把玩,俏皮的模樣有些小得意。
蘇哲觑笑,視線又落回棋盤上,斟酌半晌,無奈擡頭道:“每條路都走不通,你怎麽老把我圍住了呢。”她的棋力一般,在君山時大半的時間都被師父逮着習武了,琴棋書畫自然比不得小家碧玉的薛挽香。
薛挽香單手支着香腮,嘴角噙了一抹笑,引着她道:“你換一條路試試。”
蘇哲皺眉盯着棋盤看,上,下,左,右……實在沖不出去了!她将棋子抛回棋盒中,起身道:“算了,我認輸,我出去練劍。”
薛挽香見她沒了耐心,也跟着起身,臉上是促狹笑意:“這一局也不難的。你叫我一聲好姐姐,我教你破了這個局。”
“好!”蘇哲幹脆的應着,拉過她的手,湊到她耳邊。
薛挽香以為她要悄悄喊自己一聲,便也随着她的動作挨近她,豈知蘇哲的唇将近碰到她粉粉的耳垂時,忽然柔軟了聲音,在她耳邊喚道:“娘子~~”
她呼吸的熱氣微微碰着她耳垂,人雖沒接觸着,那聲音卻跟長了翅膀似的,随着熱氣鑽進了她的耳朵裏,癢癢的落進心裏去。
薛挽香握在蘇哲手心裏的手掌一緊,猛然側身推開了她。
蘇哲毫無設防,被推的往後跌了一步,勉強站穩了,擡頭看到薛挽香的臉蛋又紅了。
“這……”蘇哲走過來,不知是不是自己唐突了,複又拉住她的手,嗫嚅道:“我吓着你了啊?對不起啊。我開玩笑的。以後……以後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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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挽香剮她一眼,甩開她的手往外走,蘇哲在後頭亦步亦趨的跟着。
剛走到門前,就聽到外頭林艾琪大嗓門的嚷了句:“蘇哲!蘇哲你在房裏嗎?”
房門一下子被大力推開。薛挽香吓了一跳,呀的驚叫一聲往後急退,蘇哲立即張開雙手,将她護住了。
“咦?”林艾琪站在門扉處,看看藏在蘇哲懷裏的薛挽香,又看看一臉心疼無奈外加氣惱的蘇哲。花廳之後就是寝房,門扉處看得到床榻上被褥齊整,不像是剛滾過的樣子,他納悶道:“你們怎麽……在門口就……”
又不是沒有床……嗯,這句,他沒好意思說出口。
“林艾琪!!!”蘇哲怒了,分明聽出了弦外之音,她扶着薛挽香往身後藏了一下。
林艾琪眨巴眨巴眼,想到大約是自己誤會了,他縮了下脖子,連忙顧左右而言其它:“那什麽……哦,我爹爹問我月見草的事兒,我說是你倆給出的主意,我爹爹讓我來請你們呢。快走。”他一面說着,一面飛快的走出門去。蘇哲那眼神真可怕,我不就調侃調侃麽,誰讓你倆天天天天的在我面前顯擺,還!不!自!知!
這回不是在堂屋,和林老爺見面的地點換成了內宅裏的大書房。樓高兩層,寬敞而明亮,書房裏有寬大的桌案,坐在案前往窗棂外望去,庭院近處的景致一目了然。
林艾琪在書房外叩門,林老爺看着他們進來,審視的目光落在蘇哲身上。
“爹。”林艾琪已經被他爹訓過一頓,這事情究其原因,還是自己起的頭,他期期艾艾的蹭過去,涎着臉道:“爹,別氣了。主意是我請她們幫我出的,你別唬着蘇兄了。”
林老爺狠狠瞪他一眼,再轉回頭,眼神已不如先前淩厲,他擡了擡手,請蘇哲和薛挽香上座。
書房裏沒留着伺候的丫頭,林艾琪自己端着茶壺給兩位貴客斟了茶。
林老爺還在斟酌着怎樣開口,蘇哲已開門見山的道:“我們知道林老爺請我們來是要問什麽。凝脂玉/露的法子是我夫人給林兄出的主意,我和林兄一道去辦的。”見林老爺臉色又沉了下來,蘇哲趕忙續道:“只是給百草居的方子只是月見草多種效用之一,林兄所掌握的方子之珍貴,凝脂玉/露遠遠不及。”
林艾琪藏不住事,聽蘇哲這般誇贊臉上便是多雲見晴,就差冒出五彩缤紛的彩色泡泡了。
林老爺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他看看兒子,又看看蘇哲,嘆道:“艾琪從小淘氣胡鬧,雖說他瞞着我們拜了個師父,得到了高人指點,可我一心還只當他是幼時模樣,而今……而今若不是你們的幫忙,我當真不知我這頑劣的兒子竟然能配制出這樣的方子。月見草的其它用法他都一一寫了給我,我讓管家拿給藥坊了,功效想來不久便可知究竟。”
林艾琪自小被他父親訓斥慣了,一朝得到父親的肯定,嘴扁扁的,立馬就要哭出來,“阿爹。。”
林老爺看不得他這沒出息的樣子,按着額頭轉過臉,“月見草的試藥與效驗完成後,會在永濟堂推出,只是百草居已然先發制人,我永濟堂雖不懼的,但要重奪回局面,在短時間內怕也不易。”
自走進書房,薛挽香一直沒開過口,此時方道:“前些時日小女子偶感風寒,得林夫人妙手回春,小女子銘感于心。當其時,林夫人曾有言,用藥之道,治表治裏,甚至于治表容易治裏實難。”
林老爺面上含笑,容色稍霁。
薛挽香笑道:“我們将方子給百草居時,特意選的是治表的療效。這治裏的,一來我們三人年輕力薄,難以驗證其藥效,自不敢輕易示人;二來我們再三思量,林少爺的藥方子,當然還是在永濟堂用,才最為好。百草居所得在表,永濟堂所得在裏,時日久了,局面自然還是在永濟堂這邊的。”
“蘇夫人所言甚是。”林老爺捋須點頭。
薛挽香問:“聽林少爺說,永濟堂在臨近的城鎮還有幾家分號?”
林老爺道:“是的。永濟堂本是艾琪他母親家裏的産業,他外祖父乃至曾外祖父數代經營,在南方幾個大城裏都有分號,且每個分號都請了當地有名的老大夫垂堂坐診。”
“如此極好!”薛挽香由衷稱贊,随即又道:“既然在各處皆有分號且有名醫坐鎮,林老爺何不将月見草在幾個城鎮中同時推出贈予的活動?百草堂送的是達官顯貴的親眷夫人,永濟堂可以送給平頭老百姓啊。老百姓的錢雖不多,可一來他們是真真切切需要用藥之人,二來一傳十十傳百,如此口口相傳,即可引得衆人關切,又可為此事正名,還可讓永濟堂的名號更上層樓!豈不是一舉三得?”
她說得頭頭是道,林老爺為商多年,自然知她所言句句在理。這麽個小女娃子,處理起事情來不但鎮靜從容,且舉一反三,布局缜密,就連多年在商場上打滾的林老爺都不禁心下佩服。更重要的是,她所做的事情看似随心而起,實則毫不利己,一心一意為的都是平頭老百姓。
若能将她娶做兒媳婦,許配給自己的兒子,那該有多好,于兒子的前程于家族的生意,都是一大助益。
只是……羅敷有夫……
林老爺咳了一聲,他當然不能做棒打鴛鴦的事情,于是問道:“蘇夫人冰雪聰明,真乃一顆七竅玲珑心,老夫佩服。唔……不知蘇夫人家裏,可還有其他姊妹?”他這般說着,看向薛挽香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意。
蘇哲心中一凜,隔着茶案握住了薛挽香的手。薛挽香大約也想到了什麽,回握住她的手,面上笑笑的,誠實答道:“小女子家中人口單薄,父親母親只得我一個孩兒。”
“哦……”林老爺有些失望。
林艾琪覺得他老爹實在莫名其妙,說着藥坊裏的事兒呢,怎的突然問到人家家裏去了,幸而蘇夫人與蘇哲已經成親了,不然多尴尬。
蘇哲忽覺芒刺在背,想起日間在棋局上的說話,她拱手道:“說來小可夫婦倆在府上也叨擾許久了,林夫人妙手仁心,替內子治好了頑疾,小可與內子本應結草銜環以報萬一,只是我倆離家實在已太久遠,如今月見草之事已了,小可想先與內子北上回家,探望親族,也免得家中父母倚門相望。”
林老爺聽得這般說,自然頻頻點頭,想了一會,他指着林艾琪道:“月見草的方子既然是你得來的,這分號推廣的事宜為父也交由你去辦,只當是歷練也好,你以為呢?”
“兒子謹遵父親教導。”林艾琪心花怒放,還不忘打躬作揖,垂下腦袋使勁向蘇哲擠了擠眼睛。
林老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得裝作沒看見,“從楚城往懷素城,遠近倒也相宜,同路往北,你們還可結伴一程。我給你們備兩輛馬車,一輛是你的座駕,另一輛,就贈予蘇公子與蘇夫人吧。”
蘇哲呆住了,一輛馬車,那得好幾百兩銀子呢。
林老爺顯然有備而來,不待蘇哲和薛挽香推辭,他随手取過一個封好的紙呈,讓林艾琪交給蘇哲,“區區薄禮,不成敬意,你們帶着,就當是老夫贈予你們的盤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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