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傷口
第四十一章傷口
方才還沸騰如潮的審判庭陡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着安欣意……包括公訴席上的程劍。漫長的死寂中,不知從哪吹來的風卷過額角,汗水蒸發的涼意讓安欣意回過神,繼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她什麽都沒說,慌亂而蒼白的臉色卻讓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事實:她在說謊。
也許是關于包建白遇害的部分,也許是關于她趕到現場的時機部分,更有可能是……關于誰才是兇手的部分。
一時間,連審判席上的合議庭都有些目瞪口呆。
眼前的變故着實出乎程劍意料,但他沒有任由沉默延續下去,而是第一時間站出來,聲嘶力竭道:“反對!”
所有人的目光順勢轉向他……包括薛蘭澤。
“辯方律師對證人的指控純屬主觀臆斷,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或許證人方才情急之下的用詞不當,但這不能作為她是兇手的确鑿實據!”
薛蘭澤不卑不亢:“我有證據。”
程劍眉心微蹙。
薛蘭澤再次轉向安欣意:“安女士,你右手食指包着創口貼,請問是什麽時候……怎麽受的傷?”
安欣意臉上的慌張怎樣也遮掩不住,下意識将手藏在背後:“大、大約一個月前……是被刀不小心劃傷的。”
薛蘭澤步步緊逼:“刀劃出的傷口,居然過了一個月還沒完全愈合,看來傷得很深啊……這麽深的傷口,我聽你的同事說,你受傷後并沒去醫院治療,為什麽?”
安欣意勉強笑了笑:“只是個小口子,沒必要去醫院那麽麻煩,自己貼張創口貼就行了。”
薛蘭澤:“那你敢亮出傷口,讓警方做個鑒定嗎?”
安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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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僵直地站在證人席上,汗水順着形狀姣好的額頭徐徐淌落。
她五官秀麗、輪廓柔和,慌亂的模樣很是動人,但薛蘭澤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軟,飛快而字字清晰的把話說完:“法醫在被害人臉頰上檢測出手指捏過的傷痕,但錢英第一次錄口供時并沒提到這處細節,這只有兩個可能——要麽是她忘了,要麽是當時捏開被害人的嘴,将毒酒灌進去的人根本不是她!”
旁聽席上傳來聳動的議論聲,彙成一股氣勢洶洶的浪頭,不由分說地卷了來。
“兇手做出這個舉動,意味着她灌酒時,被害人還沒完全斷氣……作為一名體格高大的成年男子,當生命面臨威脅時,進行反抗是本能的舉動,而被害人的反抗就是用力咬傷了兇手的手指!”
“安欣意,你敢不敢摘下創口貼,讓所有人看到你手指上的傷口?!”
程劍幾乎是怒吼着把話說完:“……抗議!辯方律師的指控毫無根據,公訴人申請追究辯方律師責任!”
“另外,容我提醒辯方律師,作為證人而非被告人,安欣意有權拒絕警方鑒定,這是她身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合法權利!”
薛蘭澤微微皺眉,心知程劍這番話說到點子上了。
她的确沒有真憑實據,哪怕在方才的交鋒中逼迫安欣意露出言語上的破綻,依然不能作為定罪的憑證。鑒于法庭确實不能強迫安欣意進行傷口鑒定,這樁案子很有可能陷入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僵局,最後如何判決,端看審判長更傾向哪一方的說法和證據。
這對在現場留下痕證的錢英很不利,但已經是薛蘭澤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她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平靜下掩藏的焦灼只有陸臨淵能讀懂。兩人目光一觸即分,薛蘭澤疲憊地嘆了口氣,正打算申請延期開庭,忽聽“咚”一聲巨響——
審判庭的門被人撞開了!
陸臨淵猛地擡起頭,只見楊帆靠在門板上,撐着膝蓋呼哧帶喘。他大約是緊趕慢趕過來的,跑得臉色潮紅,額頭汗水不要錢地滑落,如果連上監測儀器,心率鐵定破了一百八。
可就算喘成破風箱,也不耽誤他擡起手,沖陸臨淵比了個“V”字型。
陸臨淵繃緊的肩膀倏爾松弛,就像等待這一刻已久似的,開庭以來第一次主動發言:“審判長,辯方請求出示新的證據!”
程劍想也不想:“反對!辯方的做法有證據突襲的嫌疑!”
陸臨淵不慌不忙:“審判長,這項證據是辯方剛拿到手的,并且對案情定性有極其重要的影響,懇請審判長批準。”
審判長到了嘴邊的斥責被自己硬生生吞回去,躊躇兩秒,艱難地下了決斷:“同意辯方出示最新證據。”
楊帆趁熱送來的證據是一份屍檢報告,檢驗對象是被害人包建白的屍體。事實上,二次屍檢的申請是在前一天傍晚提出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送來,是整個法醫室加班加點一整宿的結果。
“……昨天夜裏,警方對被害人包建白的屍體進行二次檢驗,屍檢報告就在投映屏上,”陸臨淵翻開報告,只用一眼就鎖定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被害人齒縫間有血跡,與此同時,局部口腔粘膜存在損傷,法醫第一次屍檢時判斷,是被害人掙紮中不小心咬傷自己,所以留下了血跡。”
“但在二次屍檢中,法醫從被害人口腔中檢測出另一個人的DNA,因為與被害人自己的口腔粘膜出血相融合,所以一度被漏檢。”
“經過對比,被害人口腔中的DNA與六年前安欣意報案後留下的DNA相匹配,據此可以推斷,安欣意曾出現在案發現場,并且因為将毒酒強行灌入被害人口中,從而被被害人咬傷手指。”
陸臨淵合上屍檢報告,擡頭迎視上程劍震驚的目光,直擊要害地問道:“審判長、公訴人,現在可以申請對安欣意手指上的傷口進行傷痕鑒定了嗎?”
以審判長的見多識廣,也不免被眼前的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短暫的騷動後,合議庭做出裁決:案件延期審理,證據不足的部分由檢察院審查後補充提交。
至于證人席上的安欣意,甚至連審判庭的大門都沒走出去,就被代理刑偵支隊長楊帆客客氣氣地請走了。
兩名法警上前帶走錢英,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已經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過頭,目光越過空地,看向辯護席上的薛蘭澤。
薛蘭澤對她笑了笑,用眼神做出示意:別擔心,交給我。
錢英就像一腳懸空的人抓緊了保險繩,表情顯而易見地松弛下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陸臨淵不用回頭,也知道薛蘭澤是用怎樣的眼神盯着自己——申請二次屍檢的事,他壓根沒跟薛蘭澤通過氣,一方面是因為自己也不敢肯定能不能從包建白身上找到線索,更重要的原因則是……這麽多年來,陸臨淵習慣了我行我素、說一不二,字典裏根本沒有“商量”兩個字。
他在面臨困境時,下意識做了自認為最妥當的決定,決定完了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身邊還有一個并肩作戰的同伴。
這種感覺既新奇,又陌生,仔細回味,還有些令人動容的顫栗。
兩人走出審判庭時,楊帆居然還沒走,就站在臺階下吊兒郎當地看着他們。見陸臨淵出來了,這小子混不吝地攤開手掌:“呶。”
陸臨淵:“幹什麽?”
楊帆振振有詞:“為了這個案子,整個刑偵支隊外加法醫室的兄弟加班加點了一整晚,早飯沒顧上吃就過來送報告,順便把新出爐的嫌疑人帶回市局……這麽大費周章,你不得意思意思?”
陸臨淵:“……”
楊支隊伸手要錢的姿勢十分娴熟,顯然幹過不止一回。陸臨淵無語片刻,還是從公文包裏摸出錢夾,沒來得及掏鈔票,一只手突然伸過來,在楊帆手心裏拍了一卷百元大鈔。
“刑偵的兄弟們确實辛苦了,這頓算我的,”薛蘭澤笑眯眯地說,“等案子宣判了,我再請兄弟們吃頓好的。”
楊帆:“……”
他跟陸臨淵是鬧習慣了,都知道彼此的脾氣,誰也不會當真。可薛蘭澤這麽一插手,倒是把楊帆推到一個騎虎難下的境地——按說鈔票不多,也就夠一頓午飯錢,确實算不了什麽。可楊帆要是收了,回頭傳出去,沒準就被紀委扣上一頂“收受賄賂”的黑鍋。
楊帆遲疑着沒敢動,薛蘭澤卻像是看穿了他的顧忌,微笑着找補一句:“你家陸隊現在就住我家,吃我的穿我的連工資都是我發,你問他要錢跟問我要沒什麽分別,安心拿着吧。”
楊帆:“……”
這都什麽時候的事?
楊代理支隊難以置信地扭過頭,就見陸臨淵不着痕跡地別開視線,拒絕和他有目光接觸。雖然這貨的表情還算正常——也就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但楊帆還是憑借超乎尋常的視力和洞察力,留意到這貨耳根爬起一絲微乎其微的紅痕。
楊帆:“……”
這他媽還是确有其事!
姓楊的揣了一肚子好奇八卦,恨不得揪住陸臨淵把他和薛蘭澤的關系掰扯明白,陸臨淵卻在這時擡起頭,目光穿透灰蒙蒙的警車玻璃,和後座上的安欣意交彙了一瞬。
安欣意眼神灰敗,充斥着說不出的絕望與怨憎……以及某些遠比恨意更加複雜說不清的東西。
陸臨淵不動聲色地垂落眼簾。
“好了,趕緊把嫌疑人帶回去吧,”雖然已經引咎辭職,陸隊一開口依然是“刑偵支隊長”的腔調,“包建白是茗笙會所的常客,這些年沒少和安欣意接觸,兩人究竟是什麽關系務必要調查清楚。”
楊帆下意識就要立正站直,繃到一半才想起來,這貨早管不到自己頭上,不趁現在落井下石還算兄弟嗎?
“警方辦案有你什麽事?外行人少指手畫腳!”姓楊的過足了嘴瘾,眼看陸臨淵右側眉梢微乎其微地挑了下,外強中幹的畫皮就像被一根小針戳了,“啵”的一聲,裏頭的“底氣”洩了個幹淨。
“那什麽……兄弟們先走了,回頭還得加班加點審訊犯罪嫌疑人呢,”楊帆被陸隊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發毛,終于意識到,就算虎落平陽也不是小喽啰能欺負的,為防秋後算賬,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在陸隊的目送下,一幹警車夾緊尾巴,以助跑起飛的時速逃離了臨江中院。陸隊本人則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慢悠悠地轉過身……然後跟似笑非笑的薛蘭澤看了個對眼。
陸臨淵:“……”
陸隊心頭警鈴大作,當即步了姓楊的後塵,後背上寒毛炸開一片,活像只被老虎盯上的肥兔子。
只聽姓薛的“老虎”用不緊不慢的腔調悠悠問道:“你什麽時候申請的二次屍檢?”
陸臨淵到了薛蘭澤跟前,就像楊帆在他自己面前,是絕不敢玩任何花樣的:“昨天晚上……因為不确定能不能查出線索,所以事先沒跟你通氣,這是我的錯。”
雖然陸隊認錯态度良好,但薛蘭澤太了解他——這就是個認錯如喝水的貨,嘴上服軟快,下回接着犯。
“所以你才在上庭前讓我盡量拖延時間?”薛蘭澤串聯起前因後果,差點氣笑了,“陸隊,能耐了,這是把頂頭上司當槍使是吧?”
陸臨淵被盯得沒來由一陣心虛,雖然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問題,奈何薛大律師的眼神太微妙,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讓陸隊憑空生出“被天敵鎖定”的錯覺。
這裏畢竟是法院門口,薛蘭澤又剛出完風頭,人來人往間,目光難免集中在她身上。薛大律師不好在大庭廣衆之下砸了自己的“高人”招牌,沒好氣道:“上車!等回了律所我再收拾你!”
陸臨淵卻面露猶豫:“薛律,我有點事要辦,就不跟你回律所了……等會兒我自己回去。”
薛蘭澤收斂了笑意,微微眯緊眼。
陸臨淵心知肚明,這個要求不大合适——不管內情如何,他現在都是薛蘭澤的“碎催小助理”,跟着上司跑腿打雜是應當應分的,試用期沒過就脫離組織單獨行動,怎麽都說不過去。
他事先想好了理由,也做足挨訓的準備,誰知薛蘭澤根本不給他發揮演技的機會——只見片刻的沉默後,薛蘭澤爽快點了頭:“行!”
陸臨淵:“……”
此時已是五月中旬,天氣逐漸炎熱,薛蘭澤穿不住西裝外套,幹脆脫了拎在手裏:“別耽擱太久,中午早點回來……有事給我打電話。”
這個反應是陸臨淵怎樣也算不到的,怔愣須臾才應道:“……我盡量。”
薛蘭澤用手指隔空點了點他,貓腰鑽進駕駛座,呼嘯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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