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父女

第五十一章父女

陸臨淵對王世钊并不陌生,早在他還是刑偵口支隊長時,就沒少跟這位臨江市首富打交道。

刑偵口的職責是嚴打犯罪,被他盯上的人,關系自然不會太好。不過當時,陸支隊披着“官身”這層金鐘罩,又有公權力保駕護航,王世钊再一手遮天也不能拿他怎樣。

……當然,只是“表面上”的不好怎樣。

如今,陸臨淵不再是正處級的刑偵口一把手,王世钊也沒了顧慮。雖然今晚這種場合,他不好明目張膽的找陸臨淵的麻煩,不露痕跡的為難卻是免不了。

“我記得上次見到陸警官,還是在法院的審判庭上,想不到時移事易,再次見面,您已經是律政界的新銳,”王世钊從托盤裏端起兩杯酒,将其中一杯遞給陸臨淵,“見面就是緣分,還請陸警官賞個光?”

律政圈就這麽大,“前刑偵口支隊長”加盟君倫的消息早不是什麽秘密,雖然在場大多數人或多或少知道些內情,但王世钊這麽肆無忌憚的當衆揭穿,卻是将陸臨淵推到一個相當難堪的境地。

一時間,偌大的宴廳安靜下來,無數或明或暗的目光相互對視,又同時轉向暗流洶湧的角落。

王世钊将酒杯往前推了推,頗有深意地笑了笑:“陸警官,請吧。”

哪怕他直接稱呼“陸助理”,也不會比“陸警官”更讓人尴尬,畢竟陸臨淵離開市局的緣由不是那麽光彩,而王世钊也并非如薛蘭澤那般善意的戲谑,甚至刻意咬重了“警官”兩個字,像是用這種方式提醒所有人,陸臨淵并非“光榮引退”,而是“引咎辭職”。

比“陸警官”這個稱呼更讓人為難的,是他手裏端着的酒杯。

白琉璃高腳杯中蕩漾着無色透明的酒漿,輕輕晃動間,冰塊撞擊出清脆的聲響。這是品質最為上乘的金酒,原産地位于英國,芬芳誘人、清新爽口,可單獨飲用,也可作為調制雞尾酒的基酒。

唯一的問題在于,它的度數高達五十二度,被稱作世界第一大類烈酒。

陸臨淵患有嚴重的胃潰瘍,雖然調理了幾個月,病情有所好轉,但也沒到空腹喝烈酒的程度。何況酒裏加了大量冰塊,這樣一杯酒下肚……陸臨淵基本只剩腸胃炎發作、被救護車送去醫院急救的份。

當然,陸臨淵也可以打腫臉充胖子,硬着頭皮喝完這杯酒,畢竟在這種級別的社交場合,敬酒不喝無異于打當面打臉——打的還是臨江首富、世鈞總裁的臉。

別說一個小小的助理律師,就算紅圈所的創始合夥人也擔不起這個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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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陸臨淵不想給王世钊這個面子——昨晚天時地利人和俱全,他為了哄薛蘭澤高興,也才喝了淺淺一個杯底的冰酒。

王世钊又算哪根蔥?

憑什麽!

陸臨淵波瀾不驚的目光從那杯金酒挪動到王世钊臉上:“抱歉,我腸胃不好,不能喝烈酒。”

終歸是自己所裏的人,又有薛蘭澤這層關系,景倫忙不疊搶上前,試圖将陸臨淵拉到身後:“不好意思王總,小陸剛來君倫沒幾個月,還不太懂事,身子也确實不好,您別跟他計較……這杯我敬您!”

他伸手去撈酒杯,卻被王世钊擋開,旁邊不知是誰起哄道:“能不能喝是一回事,肯不肯喝是陸警官的心意……王總親自敬的酒,別人求都求不來,您卻再三推辭,這就不地道了吧?”

“還是……您存心不想給王總這個面子?”

景倫急出一腦門熱汗,既不敢得罪王世钊,又怕陸臨淵吃了虧,回頭姓薛的牲口找自己算帳。正在進退兩難、裏外交煎,只見陸臨淵上前一步,彬彬有禮地笑了下。

“王總親自敬酒,是我的榮幸,”他颔首致意,伸手去接酒杯,“那我卻之……”

話音未落,斜刺裏探過一只手,将酒杯不容分說地奪了去。

“王總盛情,卻之不恭,只是臨淵身體不好,喝不了冷飲。這杯我替他喝了,就當感謝王總這些年的照顧!”

說完,她壓根不給在場衆人反應的時間,仰脖一飲而盡。

原本盯着陸臨淵的目光齊刷刷轉移,下一瞬,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低低響起——王世钊和陸臨淵,一個是臨江首富,一個是前刑偵口正處級支隊長,這兩人撞在一起,無異于王見王。

這種時候,誰橫插一杠誰第一個倒黴,而當橫插一杠的這位非但聲名顯赫,還相當漂亮時……

滿屋子的議論聲瞬間安靜了。

“王總,”薛蘭澤舉着空了的酒杯,手腕微晃,空杯裏的冰塊叮當作響,“好久不見,風采依舊啊。”

薛蘭澤雖然喜歡打扮陸臨淵,平時也動不動就把“人要衣裝”挂在嘴邊,可像她這種級別的大Par,其實早就過了講究衣着的時候。只要往那一站,就是行走的金字招牌,哪怕是紅圈所的創始合夥人,在薛蘭澤面前也硬氣不起來。

但她今晚顯然精心打扮過,一襲塔夫綢面料的深藍一字肩魚尾裙,式樣并不複雜,卻極具設計感,襯得她身量高挑、脖頸修長。胸口垂落一枚碎金青金石吊墜,與耳垂上綴着的青金石挂墜耳環相映生輝,化了淡妝的臉上微微笑着,勾勒精細的眼角和啞光豆沙粉的唇線遙相呼應,仿佛一朵占盡春光的花兒。

圍在這個角落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時自诩身份,一般不會和年輕姑娘計較……何況這位“姑娘”的出場相當驚豔,瞬間奪走了滿場風采。

但王世钊是個例外。

他顯然并不認可“宰相肚子裏能撐船”這句俗語,即便半途殺出一個薛蘭澤,也不耽誤找陸臨淵的麻煩。可沒等他開口,薛蘭澤身旁又鑽出一道人影,當當正正地擋在跟前。

“陸助理腸胃不好,飲食忌酒忌生冷……如果因為喝了烈性酒而引發腸胃炎,那逼他喝酒的人同樣構成故意傷害罪!”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轉移,只見大放厥詞的是個比薛蘭澤還年輕的小姑娘,看樣子也是剛轉正的新晉律師。但是面對前呼後擁的世鈞總裁,她絲毫不露怯,以螳臂當車的氣勢攔在薛蘭澤身前。

正是王珏。

景倫後頸冷汗刷刷往外冒,他還記得幾分鐘前,那個來自誠木律所的的小姑娘是怎麽被踢出律政圈,唯恐王珏不知輕重的冒犯惹惱了王世钊,正打算開口轉圜,就見王世钊臉色微沉,松弛的腮幫忽然繃緊了,用一種風雨欲來的眼神盯着王珏。

王珏不躲不閃,幾乎是逼着自己挺直後背,将他的注視頂了回去。

從薛蘭澤的角度望過去,這兩人的眉眼輪廓有着微妙的相似,只是一般人很難察覺。剎那間,空氣凍成了冰渣,如芒在背地碾過脊椎。

“是我禦下無方,讓王總見笑了,”薛蘭澤笑着說道,又轉向王珏,“阿珏,說什麽呢?還不向王總賠禮!”

這是個顯而易見的梯子,王世钊沉默片刻,居然順着下了臺階:“怎麽說話呢?沒大沒小!”然後一轉身,居然揭過不提,徑自走了。

王世钊一走,前呼後擁的大咖們也呼啦啦散了大半,趁着這個空當,薛蘭澤一把拖過陸臨淵,避開無處不在的目光,偷偷溜上二樓。

……對了,她臨走前還不忘拐去餐臺,撈了滿滿一盤食物。

二樓賓客相對少些,薛蘭澤很輕易就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憋了半晌的火氣正要噴薄而出,陸臨淵就跟早有準備似的,搶在她開口的前一刻道:“我餓了。”

薛蘭澤:“……”

陸臨淵将充滿期待的目光投向她手上的餐盤:“那是水晶奶黃包嗎?看起來味道不錯……”

薛蘭澤沉默片刻,将盤子遞到跟前。

陸臨淵對她乖巧又純良地眨了眨眼。

這麽一打岔,薛律的火氣消散大半,哪怕故作兇狠,依然有些底氣不足:“你怎麽這麽聽話?讓你喝酒你就喝?也不想想自己腸胃,萬一大出血送去醫院怎麽辦?”

王珏後退兩步,唯恐被漫天飛濺的唾沫星子沾着。

陸臨淵卻是被噴習慣了,等薛蘭澤發洩得差不多,才低聲解釋道:“王世钊是沖我來的,我要是不喝,他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會連累君倫和景主任……”

薛蘭澤餘怒未消:“那你也不用這麽實在……裝暈扮柔弱不行啊?王世钊還能叫來醫生拆穿你不成?”

陸臨淵:“……”

這個主意是陸支隊萬萬沒想到的,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思考片刻,居然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有道理,我下次記住了。”

薛蘭澤想說“一次就夠了,還想有下次”,然而她擡起頭,只見窗外透入的微光照亮了陸臨淵半邊面龐,這男人彎落眼角,仿佛被她逗樂了似的,露出一個忍俊不禁的微笑。

這一笑掃盡了眉目間的陰霾,讓他常年不展的額心舒展開,幾乎帶出幾分少年人的活力與慧黠。薛蘭澤從沒見他這麽笑過,準備好的長篇大論登時忘了詞。

“……這算是一物降一物嗎?”薛律師無奈地想,“總覺得栽這小子手上了。”

陸臨淵卻不知道她這番曲折委婉的心聲,吃完奶黃包,又拈了塊蝦餃。眼看就這麽一會兒功夫,王珏不知跑到哪去,陸臨淵緩緩收斂了笑意:“阿珏剛才當衆頂撞王世钊,萬一王世钊記恨在心……”

薛蘭澤欲言又止,最終輕輕嘆了口氣:“放心吧……誰頂撞王世钊下場都不會太好,唯獨阿珏不會有事。”

陸臨淵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薛蘭澤卻沒有解釋的意思。

然而陸支隊這麽多年刑警不是白幹的,想起幾分鐘前那一幕——王珏仰起下巴的側臉和咄咄逼人的王世钊微妙地重合在一起,以及兩人共同的姓氏……

他突然想到某個令人震驚的可能性,眼神微乎其微地波動了下:“阿珏她……”

薛蘭澤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抵住嘴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王珏傍晚是打車來的,司機導航有誤,停車的地點出現偏差。被丢在半路的小王助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只能給薛蘭澤打了電話。

正因如此,她倆雙雙來遲,并且一進屋就撞見了王世钊為難陸臨淵的一幕。

王珏無意留下當電燈泡——她看得分明,薛蘭澤嘴上說“你永遠是我的正宮”,其實一顆心早被陸臨淵勾跑了。她一邊嘟哝着“沒良心”“喜新厭舊”“見色忘義”,一邊摸到樓梯口,打算在晚宴開始前弄點東西填填肚子,誰知剛轉過拐角,就見前方攔着一道黑黢黢的人影。

剎那間,王珏吓得眼珠都不會動了,正要張嘴大叫,黑衣男人卻早有準備,伸手摁住她的嘴:“小姐,老板要見你。”

王珏一副堪堪掙脫天靈蓋的魂魄這才跌回胸口。

她知道黑衣人說的“老板”是誰,如果可以,王珏一百個不想見那人,可黑衣人木樁似的攔在去路,擡起的手畢恭畢敬地指向唯一的去路。

小王助理沒了脾氣,只能跟着他走向長廊盡頭的陽臺。

陽臺地方不大,雕花鐵欄圈出一方僅夠容納兩個人的空間。鐵欄旁站着一個人影,正是王世钊。

這一回,王珏身後沒有薛蘭澤撐腰,肩膀情不自禁地繃緊了。她站在原地躊躇片刻,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設,然後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地走到近前。

外頭的雨聲逐漸稀疏,只有星星點點的水滴落下,草坪邊緣亮起引路燈,在雨簾後發出柔軟又朦胧的光。王世钊循聲轉頭,借着微薄的亮光打量王珏,目光挑剔又嚴苛,只在觸及那副神似自己的眉眼時,微微緩和了少許。

王珏穿着白色蕾絲吊帶裙,五公分高的裸色鞋跟并不能讓她看上去更高大一些:“叫我來幹什麽?底下那麽多人等着瞻仰王總的威風,您一個人躲在這兒,不怕讓那些等着抱臭腳的跟班們失望嗎?”

王世钊的目光十分複雜,像是震怒不悅,又仿佛摻雜了一絲欣賞:“沒規矩,誰教你這麽跟長輩說話的?”

王珏別過頭,不屑地嗤笑一聲,那一刻她的神态再看不出王世钊的影子,而是像極了開啓“嘲諷”模式的薛蘭澤:“您家裏還有個小的,那才是您的寶貝老來子,您大可以對着他顯擺當爹的威風,找我秀什麽存在感?”

“……阿珏的母親是王世钊的原配,當年王世钊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阿珏的母親卻是出身豪富,可以說,王世钊能擁有今天的地位,固然是因為他的能力與手段,但這背後也少不了王珏母親的支持。”

相隔不遠的貴賓休息室裏,薛蘭澤泡了杯熱茶,用滾燙的瓷杯捂住冰涼的手心:“可惜阿珏生母過世得早,沒兩年,王世钊又找了個年輕貌美的繼室,還生了個兒子。聽阿珏的意思,她還住在王家時,繼母仗着年輕得寵,又有兒子傍身,明裏暗裏沒少給她使絆子。阿珏氣不過,後來幹脆搬出來住,只當自己沒這個爸。”

陸臨淵習慣了小王同學跟在薛蘭澤身邊鞍前馬後、唯唯諾諾的模樣,對她的既定印象就是“乖巧聽話的碎催小助理”,萬萬沒想到小助理背後居然有這麽大的來頭和這麽曲折的故事,倘若深挖下去,大概能拍一部五十集的豪門風雲。

他不知是感慨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回想王世钊方才的表現,仿佛并非完全不在乎這個流落在外的女兒:“那王世钊是什麽态度?”

薛蘭澤聳了聳肩:“這是人家父女的事,我管那麽多幹嘛?管你我還管不過來呢。”

陸臨淵:“……”

這話千萬不能被小王同學聽見,不然,薛律師這頂“重色輕友”的帽子後半輩子都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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