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家人
第五十五章家人
陸支隊明顯守了薛蘭澤一整晚,最後體力不支,實在熬不過困勁才沉沉睡着。他手肘搭在床頭櫃上,掌心撐住額頭,大半張面孔隐沒在暗影裏,只露出半邊輪廓優美的下颌。
一個重度睡眠障礙症患者兼警惕性極高的卧底警員,居然在別人的房間裏,就着這個不舒服的姿勢睡着了。
薛蘭澤覺得這段經歷說出去,夠自己吹上半年了。
她沒忍心吵醒陸臨淵,微微偏過臉,隔着極近的距離打量這位闊別多年的故友。可能是這段時間吃得好睡得好的緣故,跟幾個月前相比,陸臨淵的臉色好了許多,人也胖了不少,不再是形銷骨立般的瘦削。
與此同時,他的面部輪廓變得柔和,眉目間揮之不去的沉寂陰郁也消散大半,依稀可見多年前那個小男孩的影子。
“有什麽好想不開、放不下的?”薛蘭澤想,“這不是凡事有我嗎?”
然後她往前蹭了蹭,撈起陸臨淵自然垂落的手,用嘴角輕輕蹭了下指根。
她做的很小心,仿佛一個入室盜竊的賊,生怕驚動主人似的。但陸臨淵還是第一時間警醒,皺了皺眉,飛快睜開眼。
薛蘭澤:“……”
剎那間,薛大律師仿佛做壞事被民警逮了現行的小偷,将陸支隊的手欲蓋彌彰地扔開,往後拉開距離:“你……醒了?”
陸臨淵直勾勾地盯着她……确切地說,是盯着自己被甩開的手:“你幹什麽?”
薛蘭澤讪笑兩聲:“我……呵呵,你手上有灰,我幫你吹吹。”
事實證明,薛大律師只要離了法庭就不會說人話。對這番顯而易見的謊言,陸臨淵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将那只被丢開的手拿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
薛蘭澤唯恐被他發現遺留下的“罪證”,忙不疊岔開話題:“你……昨晚就在這兒守了我一晚上?”
陸臨淵這才想起正事,注意力随即從自己的手上轉移開:“你現在感覺怎樣?胃還疼嗎?”
薛蘭澤就是大寫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她吃了止疼片,又睡了一整宿,眼下神清氣爽、精力充沛,上庭跟公訴人大戰三百回合不在話下:“早沒事了!我現在就像打滿了雞血,赤手空拳就能幹翻程劍。”
話音未落,被子底下傳來“咕叽”一聲,是空空如也的腸胃在發出抗議。
薛蘭澤臉色僵了僵,瞧着陸支隊似笑非笑的模樣,突然很想把自己塞回被子裏。
然而陸臨淵沒給她這個機會:“我去準備早餐,你再躺一會兒,然後洗漱出來吃早點吧。”
他這麽一說,薛蘭澤才覺得不對勁——她昨晚沒沖涼,裹着一身汗濕的衣服睡了一整宿,別提多難過了。眼看陸臨淵站起身,她也跟着爬下床:“不睡了,我去沖個澡,身上黏糊糊的難受死了。”
陸臨淵的視線剛一和她面孔接觸,就飄忽不定地游移開:“嗯,也好,那你把水溫調熱些,別着涼了。”
說完,他加快腳步往外走,生怕多耽擱一會兒就被薛律抓住似的。薛蘭澤不明所以的進了淋浴間,擡頭和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個對眼,登時被那副非主流的煙熏妝容驚呆了。
下一秒,她串聯起前因後果,額角青筋顫了顫,發出一聲氣沖霄漢的大吼:“陸、臨、淵!”
衛浴室外傳來“砰”一聲響,卻是做賊心虛的陸支隊溜出主卧,迫不及待地甩上房門。
薛蘭澤想象着陸臨淵那張不論何時都從容冷靜到甚至有些漠然的臉上,會因為忘了給自己卸妝而露出心虛和緊張,本就根基不穩的怒火瞬間散了,仔細想想,更泛上一絲好笑。
于是她撐着流洗臺的大理石臺面,一只手捂着嘴,篩糠似的偷笑起來。
與此同時,“逃”出主卧的陸臨淵背靠門板舒了口氣。少頃,主卧裏傳出嘩嘩的花灑噴水聲,他凝神聽了片刻,突然将右手拿到眼前,仔細端詳起來——只見右手無名指指根處留下一抹極淺淡的紅痕,不留心幾乎看不出來。
那是女人唇膏的印跡。
以陸支隊的刑偵素養,僅憑這樣一個微小的細節,已經足夠推斷出事情全貌。剎那間,他表情還算鎮靜,耳根卻再度攀上紅痕,并且飛快攻城略地,轉眼将大半個脖頸納入囊中。
陸臨淵擡起一只手撐住額頭,轉身的瞬間,從裝飾畫的玻璃畫框中看清自己的倒影——耳根上的紅痕還沒完全消退,嘴角卻微微勾起,即便剛經歷了那樣的尴尬,卻是在發自內心地微笑,某種純粹而不帶一絲陰霾的快樂中驅散了眉目間的沉寂陰郁,讓他有種近乎少年人的鮮活與朝氣。
陸臨淵太久沒見自己這樣笑過,一時竟覺得有些陌生。
薛蘭澤痛痛快快沖了個澡,換了身舒适的居家服,一邊擦着滴滴答答的長發,一邊趿着拖鞋走進客廳。
她喜歡寬敞明亮,餐廳和客廳之間沒有擋隔,廚房也是半開放式的,中間只隔了一道半透明的玻璃拉門。此時此刻,玻璃拉門完全敞開,餐廳裏浮動着濃稠的香味,竈臺前的陸臨淵揭開紫砂鍋蓋,用湯勺攪動了下,滾燙的白汽氤氲而出,将廚房和餐廳浸泡在一泊溫暖又妥貼的人間煙火中。
薛蘭澤本就空蕩蕩的腸胃再次嗡鳴一聲——或許是此時的氛圍太安逸、太溫馨,也可能是這份渴望在她心裏壓抑太久,如今終于得到一個水到渠成的契機。
反正那個瞬間,她鬼使神差般閃過一個念頭:我們本就該這樣。
如果不是老頭太刻板太固執,如果不是警方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尋人啓事,更有甚者,如果不是十六年前那場飛來的橫禍與從天而降的冤案……
她和陸臨淵都極有可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這樣一來,薛蘭澤也許不會幹刑辯律師這一行,陸臨淵也不必九死一生去卧底,唯一不會改變的,是兩人之間的情誼以及彼此間的默契合拍。
這小半年來,薛蘭澤和陸臨淵住在同一屋檐下,平時擡頭不見低頭見,誰也沒覺得不自在。一般而言,兩個陌生人搬到一塊,總要經過一段“磨合期”,他倆卻直接跳過這一歷程,仿佛一對多年不見的故友,雖然忘記了對方的音容笑貌,骨子裏的熟稔感還在,不需要怎樣花心思就習慣了彼此的存在。
他們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飯、一起讨論案情,偶爾周末不需要加班,就各自抱着平板坐在落地窗前,薛蘭澤翻看新到的案件卷宗,陸臨淵則加緊研究最高法經典判例,中間隔着一張藤編的手工茶幾,以及兩杯濃香四溢的現磨拿鐵。
薛蘭澤活了二十多年,沒少經受社會的摔打磨練,雖然腦回路偶爾脫線,雙商卻并不低。她心知肚明,自己從陸臨淵身上看到的遠不止簡單的心跳加速和□□熏心——這男人就像一塊缺失多年的拼圖,将她多年來的孤苦無依和寄人籬下悄無聲息地填滿了。
那是獨屬于“家人”的溫暖和慰藉。
這個認知讓薛蘭澤心口微麻,杵在門口半天沒吭聲,陸臨淵冷不防一擡眼,見她洗淨殘妝,臉色素白的站在那兒,不由失笑:“站那幹嘛?找地方坐吧,再過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薛蘭澤難得沒鬧妖蛾子,拉開椅子乖乖坐下:“你什麽時候買的食材?”
陸臨淵舀出一勺粥,低頭嘗了嘗:“上周末,都是些容易保存的速凍食品,畢竟咱倆在家吃飯的機會也不多。”
薛蘭澤心頭不輕不重地撥動了下——他管這裏叫“家”。
不是寄人籬下的借宿,也不是臨時落腳的租屋,而是能讓人放松身心、得到安全感的……家。
她趴在餐桌上,直勾勾地盯着陸臨淵的背影,目光灼熱滾燙,似乎要将陸隊單薄的身影沿邊摳個邊下來,謹小慎微地裝進瞳孔裏。
陸臨淵警惕性遠超常人,當然不會沒發現薛蘭澤的注視,但他沒有點破,權做不知地吩咐道:“去拿個盤子,把蒸鍋裏的早點盛出來。”
薛蘭澤乖乖照辦。
雖然她不怎麽在家做飯,餐具卻十分齊全,從五花八門的盤盞碗碟,到用途各異的筷刀叉勺都能找到,足夠媲美五星級酒店的标準。薛蘭澤扒拉半天,翻出一套青花盤子,着色鮮豔的牡丹紋更像是僅供欣賞的藝術品而非餐具,一邊擺了奶黃馬拉糕,一邊擺了蟹黃小籠包。
鑒于薛律昨晚剛發作一輪大的,陸臨淵只熬了最簡單的小米粥,沒加任何佐料,單是小米本身的香氣已經喪心病狂。薛蘭澤嘗了嘗,發現米粒熬開了花,味道細膩濃稠,熱騰騰地喝下肚,瞬間撫慰了揭竿而起的五髒廟。
她喝得心滿意足,又伸筷去夾馬拉糕:“怎麽想到買這個?”
陸臨淵:“阿珏說你喜歡吃。”
薛蘭澤筷子一頓,沖他意味深長地挑挑眉:“你這麽在意我的喜好?”
這話猛一聽像是随口開出的玩笑,十分符合薛大律師一貫的惡劣作風,但是經過早上那場“意外”,陸臨淵沒法将這個問題當成純粹的玩笑看待。
他在薛蘭澤對面坐下,不露痕跡地沉吟片刻,用一個同樣的玩笑回應道:“不只是喜好……聽說薛律不愛吃苦瓜?”
薛蘭澤的臉登時拉下來。
陸臨淵彬彬有禮地一點頭:“下次你再胃病發作,我會記得給你做苦瓜補身的。”
薛蘭澤:“……”
薛律師把碗裏的馬拉糕當成陸支隊,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還不是時候,”她想,“幕後黑手還沒揪出,十六年前的冤案也沒洗雪,現在攤牌……還不到時機。”
她悄悄掀起眼簾,從睫毛縫隙中偷瞄了陸臨淵一眼,總是繃着一根弦的陸支隊渾然未覺,低頭安安靜靜喝着小米粥。
薛蘭澤于是明目張膽的沖他笑了笑,在陸臨淵詫異看來時,夾起一個蟹黃小籠包放進他碗裏。
“別擔心,”薛蘭澤又是酸澀又是甜蜜地想,“有我在,就算天塌下來……”
“我也會給你撐回去!”
雖然黃土下的血色依然斑駁,雖然幕後黑手至今沒露出形跡,可是當日子有了盼頭,連行走刀尖都不再步履維艱。
一周的時光悄然流逝,轉眼又到了周末,周五傍晚,王珏早早收拾好東西,在陸臨淵略帶詫異的目光中合上電腦。
然後她敲了敲薛蘭澤辦公室的門,沒等裏面有回音就徑直走了進去。
“我這周末回我父親家,就不帶電腦了,”她說,“明天是我母親忌日,要去給她掃墓。”
薛蘭澤“嗯”了一聲,先是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放心去吧,地球還不至于因為你不在就停了擺。”
随即,她仿佛突然想到什麽,驀地擡起頭:“回你父親家?王家?”
王珏繃緊小臉點點頭。
那沒良心的薛大律師頓時面露同情……或者說,幸災樂禍:“去吧去吧……要是有什麽不對,立刻給我打電話,我好飛車過去拯救你于水火之中。”
小王同學沉默片刻:“我是回家,不是去闖盤絲洞,謝謝。”
“反正都差不多,”姓薛的貨色繼續拾樂子,“要是你繼母再為難你,只管大巴掌扇過去,有我在,但凡不破皮見血,保證她吃了虧也沒地方訴苦去。”
王珏無言以對,“砰”一聲拉上辦公室的門,唯恐再多待片刻,就會被暴力癌晚期的某人傳染了。
姓薛的混賬玩意兒雖然滿嘴拍馬,但也不算無的放矢,事實上,在過去的數年中,王珏每一次回老宅,心情都不會太愉快。
這次也不例外。
不愉快的原因倒不是那位比薛蘭澤大不了幾歲的繼母給她臉色瞧,雖然背地裏使過不少絆子,但是當着王世钊的面,這女人還是做足功夫,将“慈母”的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
只是她說出來的話,實在讓王珏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小珏,多吃點……你看你,幾個月沒回家,都瘦成什麽樣了!”面容秀美的女人姓秦,叫秦敏芳,她一邊将大魚大肉夾進王珏碗裏,一邊慈愛地說道,“你爸也是,女孩子就該嬌養在家裏,等到了年紀,找個好人家嫁了,安安穩穩享一輩子清福就是,天天在外頭風吹雨打算怎麽回事?老王,你也說說小珏,幹脆搬回家住算了,我聽說這孩子現在在律所工作,每天早出晚歸、風裏來雨裏去,你不心疼閨女,我還心疼呢!”
王珏已經過了直眉楞眼頂撞繼母的年紀,聞言給秦敏芳倒了杯茶,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這家店的菜偏鹹口,阿姨是南方人,吃不慣吧?喝點水潤一潤好了。”
秦敏芳是個空有美貌的蠢貨,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笑眯眯地接了,王世钊卻分辨出王珏“鹹吃蘿蔔淡操心”的潛臺詞,臉色微微一沉。
他看了眼禮數周全、叫人挑不出錯處的女兒,再瞧瞧渾然不覺自己受了擠兌,還傻不愣登往槍口上撞的秦敏芳,目光最後落在秦敏芳帶着的小男孩身上,眉頭逐漸擰起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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