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問題

問題

1.

“伯納德家族的族長繼任儀式提前了。”

亞爾林坐在餐桌邊對剛從樓上下來的洛克菲勒說。

“什麽？”洛克菲勒揉了下睡眼惺忪的眼角，清早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柔和的晨曦鋪滿地板，覆上洛克菲勒的腳背。

他拉開椅子坐在亞爾林對面，這裏是亞爾林在西郊的別墅，不必像往常一樣顧忌皇室禮儀。

倒了杯滿是冰塊的橙汁，洛克菲勒伸手去拿桌子中間的吐司：“你要當族長了？”

“嗯，”亞爾林享用完早餐，沒有立刻離開，“本來是兩個月後，現在提前到了下周。”

洛克菲勒一想就清楚了：“因為下周的民用機甲發布會？”

“是，族裏想借這個機會幫我宣傳，”亞爾林盯着手中的濃郁溫熱的咖啡，“本來我們應該下周去辦離婚手續，這個月宣布離婚的。”

“那現在婚肯定是不能離了，”洛克菲勒沒太在意地說，有點奇怪，“怎麽，族長繼任儀式很麻煩？”

“那倒不是。”亞爾林看向洛克菲勒，對方昨晚之所以留宿在這裏，完全是個意外，有個他們兩人的共同好友突然上門拜訪，三人一直聊到半夜，不得已只能讓洛克菲勒留下。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一個不注意就會被戳穿婚姻的假象，他們只能盡可能維持衆人眼中的幸福，但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亞爾林忽然瞥到左手上戒指，在陽光下折過些許輝芒。

他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忘記把戒指摘下。

沉默了一會兒，亞爾林繼續說：“唯一麻煩的就是，我們伯納德家族歷來都是Alpha繼任族長，所以你會被登記在伯納德家族的族譜上。”

亞爾林抿了口咖啡，撇開視線：“......以族長夫人的身份。”

“噗！”洛克菲勒剛喝的一口橙汁直接嗆住，劇烈咳嗽起來，屈了指節擦去唇角的痕跡，驚恐地重複了一遍：“夫人？”

“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亞爾林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不是也被登記在你們皇室的家譜裏了嗎？”

想起這件事，亞爾林就一陣不舒服：“還是以皇子妃的身份......”

洛克菲勒尴尬地“呃”了一聲：“好像也是......”

“算了，”洛克菲勒擺擺手，“登記就登記吧，需要準備什麽嗎？”

亞爾林仔細回想了下流程，搖了下頭：“沒有什麽特別需要注意的，到時候提前兩天過去就行了。”

喝完最後一點咖啡，亞爾林站起身，離開餐桌繞過洛克菲勒背後的時候，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洛克菲勒，如果——”亞爾林的聲音忽然又頓住，對上洛克菲勒轉過來的綠眼眸，帶着一點清晨特有的淺淺濕潤。

他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了。

“怎麽了？”洛克菲勒催促道。

“沒什麽，”亞爾林努力壓住胸口陌生的悸動，“我一會兒去上班，可以帶你一程。”

“你本來就得帶我啊，”洛克菲勒納悶道，“我的車又不在這邊。”

亞爾林張了張嘴，可能是想說什麽，目光轉過洛克菲勒翹起的頭頂卷發，他忽然就閉了嘴，轉身上樓。

洛克菲勒困惑地撓撓頭：“他今天怎麽回事，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諷刺我......”

2.

有一件事，确實超出了亞爾林的預料。

族長繼任儀式舉行在家族的私人莊園裏，古老的舊世紀城堡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巍峨威嚴，雕刻精美的石磚滿是歷史的厚重，恢宏的城堡大門鑲嵌着伯納德家族的族徽，彰顯着榮耀和歲月。

站在城堡的回廊向下俯瞰，連綿的山巒隐在蔥郁的森林中，浩淼的湖水幽藍地晃動在夜幕之下，寧靜而靈動。

“所以，為什麽只有一張床？”

洛克菲勒的表情透着不自然的僵硬，極其別扭地走進這間滿是別的Alpha氣息的房間。

“族裏的人都會回來，你只能睡在我以前的房間。”

亞爾林只是看了那張大床一眼，就移開了視線，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似乎是覺得空氣有些悶熱。

看到洛克菲勒還是一言難盡地站在原地，亞爾林背靠窗沿，把手上的行李擱在地板上，發出一點聲音。

“你緊張什麽？這張床足夠大了，我們兩個人也睡得下，你要是真這麽介意，我去外面睡沙發？”

“......不至于。”

洛克菲勒瞥了一眼亞爾林半蹲下去整理行李的樣子，繃起的背部線條連帶着衣服的褶皺變得清晰，勁韌的腰線在動作間若隐若現，黑色發梢散漫地垂在頸後，多得幾分潇灑。

如果這時候走到他的後面，好像可以整個抱住他......

洛克菲勒被這個念頭吓了一跳，腳步匆忙地轉身進了浴室，扔下一句話：“我先去洗。”

等到浴室的門被關上，原本半低着頭的亞爾林停下動作，把擋住側臉的黑發撈到肩後，無聲暗罵：“盯我半天了以為我沒看到嗎......”

3.

夜晚，星辰點綴着黑暗中，房間裏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洛克菲勒完全沒有睡意，熟悉又陌生的Alpha氣息就靠在自己身邊，即使沒有動作，也極具存在感。

亞爾林·伯納德。

思緒飄得遠了點，洛克菲勒記得第一次認識對方，是在自己十六歲的生日宴上。

當天的皇宮很熱鬧，他被米西亞帶着去接待不同的客人，當時他和亞爾林真的不過是點頭之交，談不上什麽了解。

然後就是尴尬的十七歲，他們發誓為對方保密之後，接觸的次數就更少了。

到底是怎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哪裏出了錯？

洛克菲勒想不明白，他忽然開口問亞爾林：“亞爾林，如果你沒有和我結婚，你會和什麽人結婚？”

“大概是別的家族的Omega吧，”亞爾林當然也沒睡，反問回去，“你呢？”

“我不知道，”洛克菲勒想了想，“可能也是個Omega？說不定是和別的國家聯姻。”

房間裏又沒了聲音，洛克菲勒還是感覺哪裏不對。

如果他和亞爾林沒有發生那次意外，他們應該會各自和一個背景勢力相當的Omega結婚，擁有美滿的家庭，擁有更好的事業，擁有可愛的孩子。

所以是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呢？

“你喜歡什麽類型？”洛克菲勒換了個問題。

“沒想過。”亞爾林很淡地說。

“那現在想。”

亞爾林無語地擡手揉了下額角，很輕地吐出一口氣，盡管在安靜的房間裏非常清晰。

他覺得和洛克菲勒探讨這種事真的蠢得過分。

他是伯納德家族的下一任家主，早在他出生之前就被定好了未來的規劃。

喜歡誰、追求誰，在責任和重擔之下真的算不了什麽。

很偶爾的時候，他會希望未來的那個人是個活潑的人，明亮的、自信的，洋溢着熱情的笑容，卷着清冽的風把自己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這大概會很有趣吧。

亞爾林的思緒一點點沉了下去，陷進了年少的閑暇，那個模糊的影子忽然就轉過了頭，朝自己露出了一雙眼睛。

一雙漂亮的綠眼睛。

亞爾林的手指顫了一下，連帶着整個胸膛都顫了一下，不可思議的悸動從指尖瘋狂地漫過心口，壓過了所有紛雜的念頭和思考。

“你喜歡什麽樣的人？”亞爾林的舌尖碰了下幹澀的嘴唇，控制着聲音平靜地反問。

“傲慢的、任性的、惡劣的，”洛克菲勒的聲音像是來自很遠的地方，隔着重重障礙撞進亞爾林的耳畔，“能言善辯又強詞奪理的。”

洛克菲勒側過身，眨了下眼睛：“我就喜歡性格糟糕的，因為我覺得那很好。”

“傲慢說明強大，任性說明率性，惡劣說明野心。”

他舔了舔嘴唇：“我就喜歡這種有挑戰性的。”

亞爾林沒有說話，洛克菲勒好像快要知道他們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了。

所以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亞爾林，和我結婚，你後悔了嗎？”

床身動了一下，亞爾林翻身坐起，在瞬間捏住洛克菲勒一只手的手腕，按在對方的頭頂上，同時被洛克菲勒擡手摁住腰背，拽到了懷裏。

他們靠得很近，亞爾林跪着壓在洛克菲勒身上，俯身在黑暗中描摹洛克菲勒的眼睛，溫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逐漸升溫焦灼。

洛克菲勒的手掌游走在亞爾林的腰側，跟他想的一樣，緊致有力、線條分明。

他知道了。

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因為他們從一開始竟然就沒有人後悔。

沒有後悔十七歲的見面，沒有後悔意外的标記，沒有後悔離奇的婚禮。

沒有後悔和一個Alpha結婚。

“我回答你的上一個問題吧，”亞爾林的聲音啞着，低沉在洛克菲勒滾燙的耳垂上，“我喜歡的人會有一雙漂亮的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