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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線條流暢的紅色小轎車一個急剎停在了臨大校門外。從車裏下來一個穿着白色中長裙的女人,她甚至顧不上四圍悄悄打量的目光、在門房登記後便步履不停地向着金融系教學樓的方向去了;
高臣颢才下了選修課便接到了梁詩穎的電話。
他斂下了眼底那點不易察覺的情緒,而後便與往常無異的接通了電話:“姐姐……”
“你下課了吧。”剛才走的太快,梁詩穎現在呼吸還未完全平複,不過這不重要。
女人抿了抿唇對他說:“我在三號樓下,你下來一趟。”
這麽說完後也完全不給對方回答的機會就挂斷了電話。
高臣颢聽着電話那端傳來忙音,他心裏大概也猜到一點梁詩穎來找自己的原因。
剛剛在電話裏她的語調很平靜,但正是因為太平靜了才愈發顯出有問題。
她此刻就在樓下,他根本逃不掉,也不想逃;高臣颢舔了舔嘴角破了皮完全掩藏不住的小傷口。
天色漸漸轉暗,晚霞當空把天幕暈染得十分夢幻。
幾乎在高臣颢還沒站定身以前,梁詩穎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嘴角的紅腫。她提步迎上去,想觸碰他的手終究還是在貼近少年的臉頰前止住了。
“你……還傷着哪兒了?讓我看看。”她斂下眸,語調沉沉的拉住高臣颢前後看。
可還不等她有什麽動作,對面的男人就先一步拽住了她的手不讓梁詩穎亂動。
“沒有。不用擔心,我沒事!”
來的路上梁詩穎給自己做了無數回心理建設,可是在看見高臣颢的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保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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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杈上的蟬鳴也顯得格外燥耳。
他眼見着女人那雙慣來溫柔的眸子漸漸被不愉快的情緒占據,梁詩穎的語調也變得低沉:“你沒什麽想要跟我說的嗎。”
知道她不高興了,高臣颢眼尾上揚出一點點弧度,總繃着張臉清冷成慣的大男孩難得對她流露出了讨好的神情:“你別生氣了、這點小傷真沒什麽的。”
少年人站在她面前,梁詩穎可以很清晰的嗅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好聞的味道。
“高臣颢,我在問你有沒有什麽要說的。”她聲調偏沉,面上也特別冷淡:“都到現在了,你還想瞞着我什麽都不說嗎?”
所有人都知道梁詩穎脾氣好,即便是朋友之間偶爾鬧了小矛盾她也不過是哼唧着賭賭氣、第二天對方來找她說說話兩人馬上就和好了。可是高臣颢不一樣的;
“……沒什麽好說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少年被迫認真起來。
他半垂着眼與女人對視,那雙深邃的眉眼間沒了笑意又顯得冷淡起來。
“詩穎,有些事我現在沒辦法一一跟你解釋得太清楚,但是你相信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他不想說。
“是啊,你長大了,可以自己做選擇了……”梁詩穎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有黑夜作掩,她眼尾的那點紅或許并不明顯;女人語調很輕的說完還伴随着自嘲的笑了。
“長大了,現在梁家倒成了你的囚籠……”
高臣颢可能不知道在梁詩穎心中對他的這份感情有多卑微。
女孩子的心思都是很細膩的,但梁詩穎一直以來卻是知道,她喜歡的男孩打從心底裏厭惡她。
就算關系有所緩和又怎樣?高臣颢對她的态度有變過嗎?不過就是平日裏略施溫柔有意揶揄她罷了。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真要說起來這麽些年她也早該習慣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梁詩穎今天尤其崩潰。
或許是她再也沒法自欺欺人了吧,那顆早就千穿百孔的心根本經受不住一點點試探。
就算被她發現了也還是什麽都不肯說;因為高臣颢根本不信任她。
當她說出梁家是囚籠的那番話時,高臣颢幾乎脫口而出說他沒有!
“我從來沒這麽想過,也永遠不會舍棄我的家……”
男人背脊僵直,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從前那個冷寂到可怕的老宅,那是一場噩夢、就算到了今天想起來他也還是覺得痛苦。
高臣颢強忍着發顫的身體,他不想吓到梁詩穎。
“詩穎,我知道你不高興,也知道你關心我。但有些事現在确實沒辦法跟你解釋,給我點空間,等我整理好一定都告訴你好不好?”
明知道她說的都是氣話,可高臣颢還是當真了。
他心裏也不好受,可看着女人一臉委屈的樣子、他哪還舍得繃着臉跟她鬧。
已經二十三歲的高臣颢早就學會了在什麽場合該克制自己的情緒,可才二十四歲的梁詩穎卻不能;
“其實你說得挺有道理的,也沒什麽必要跟我解釋。”夜風拂動女人白色的裙擺,她偏開頭試圖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你的事……就這樣吧,今天貿然過來打擾你了!你晚上不是還有課嗎,我也要回去了。”看着眼前的少年,梁詩穎強打着精神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其實她真的很累了。
不是沒有注意到她眼底還未消散的黯淡與疲倦,可是他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他喜歡的女人不再難過。
梁詩穎說的沒錯,他今晚上确實還有節課要上,所以即便不想,高臣颢現在也沒辦法留住她。
“那你先回家等我,有什麽事晚上我們再說。”少年修長的指尖輕柔的觸碰到她的臉頰,他珍惜的将她被夜風吹亂的碎發理清。
“是我不好。詩穎,別再哭了……”
她從前為他掉過太多眼淚,那時候他不懂得珍惜,現在回想起來也還是會覺得心疼。
梁詩穎愣了一下随即輕輕避開了他的動作。
-
高臣颢回家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
本來他是打算今晚回寝室休息的,因為不想讓家裏人發現他嘴角的傷,結果還是被梁詩穎發現了,還鬧出傍晚的事。
剛剛在學校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她傷心的樣子,根本靜不下心聽課,所以那邊結束之後他立刻就趕了回來;
高臣颢本想着立刻就上樓去找她,卻沒想到都這個點了梁父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
“爸,這麽晚了您還沒休息?”
梁父早年為了工作落了病,母親也因此對他的身體狀況和作息時間管的嚴。按平時的這個時間,梁父應該早就回房睡下了才是;
“臣颢回來了。”老父親放下報紙向他招了招手示意兒子來身邊坐:“累了吧,晚飯吃了嗎?”
少年在父親身邊坐下,語調平緩也恭敬的回答了父親的話,然後又把話題轉了回來:“不過您怎麽這麽晚還沒休息?”
“我在等你回來。”梁父和藹的說完,又稍稍頓了頓才再次開口;
“有件事可能要知會你一聲,你姐姐因為工作的關系暫時要搬出去一段時間,她忙完這段就會回來的,你不用太擔心。”
高臣颢驀然怔住了,臉上故作淡然的神情也僵在了那裏。
梁詩穎搬出去了。
他很快想到是晚上那件事造成的結果,所以開口時語調都顯得有幾分急切:“爸,是不是因為我今天……”
“你的事你姐姐都跟我們講清楚了,別多心,在自己家沒人會怪你。”梁父卻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你也別怪她,詩穎這丫頭,最近幾年就光長年紀了、估摸着在為人處事的方面可能還趕不上你成熟呢!沒事的,她畢竟也不是個小姑娘了,自己處理好自然會回來的。”
空氣也寂靜下來。
他坐在那兒,頭頂的暖色燈光好像也暖不起來高臣颢的身心。他覺得不甘,也愧疚;
這裏明明是梁家,親生女兒因為他離家出走了,做父母的還顧慮着他的感受叫他別多心。
父親話裏的意思很清楚,他們知道梁詩穎是跟他鬥了氣才出走的。說什麽工作都是借口、她一個幼兒園老師能有什麽工作需要忙到晚上都不能回家?
可就算這樣他們也都不怪他。
但事實上并非是當父母的不心疼女兒。
梁禹看着前這個略顯得茫然的少年,這也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就算不同姓那也是他們老梁家的兒子。
一轉眼都有這麽些年了!當年被生母遺棄的小男孩也長大了,可梁禹至今想想還是會覺得心疼,因此在這個家兩個孩子都是他們的心頭肉。
傍晚的時候女兒眼眶紅紅的跑回來跟他們夫妻倆說了弟弟的事。
她還特別叮囑說不要責怪他,男孩子長大了,也确實該給他點個人空間。更何況他們自家人對高臣颢自然是再了解不過的;他從來不是那種會在外面胡來的人。
說完了這些之後,梁詩穎緊接着便提出了自己要暫時搬出去的想法。起初她媽媽是非常放心不下的,可女兒明顯是經過考量後才提出這個想法的;她以鍛煉自己獨立為由說服了她母親、之後父親這一關自然也沒什麽壓力。
梁父長嘆了一口氣後拍了拍兒子的肩。像是知道他心裏不好受,臨回房前又囑咐了一次要他不要自責;
“你跟小穎都是爸媽的孩子,在這個家你們都一樣重要,所以別胡思亂想,早點上去休息吧!最近你也很累了。”
父親離開後,高臣颢又一個人在客廳靜坐了許久。
少年素來直立的背脊終于佝偻下來,他摁住眉心,幾乎要克制不住胸腔裏那種慌亂的感覺。
他沒想過自己竟然因為這種事把梁詩穎氣到離家。
說到底還是他的不好……
一直以來他都太過自信了,他以為梁詩穎喜歡自己也絕對不會離開他;可是重頭來過高臣颢才發現,其實離不開她的,是他才對。
既然是他犯的錯,那就一定要他親自去補償。
漫漫長夜,少年獨自坐在昏暗之中。那雙深邃的眼底幾乎不加掩飾的浮現出他病态的偏執;
對不起,詩穎真的對不起……可是你不能離開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姐姐……我錯了,別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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