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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6
可惜高晉年還是低估了人性的貪婪和惡,更沒懂得什麽叫做得寸進尺。
高老二當初能仗着父母的偏愛毫不留情地壓榨親大哥,如寄生蟲一樣對高老漢敲骨吸髓,那麽對高老漢的孩子,也不會存有丁點血緣親情。
高晉年的遷戶分家并沒有讓高老二覺得高雪萍高雪婷姐妹和兩個小孩兒是自己的親人而生出憐惜之情,反而越發覺得自己一手掌控了高家,妄圖為所欲為。
将高晉年趕出高老漢一家的戶口之後,高老二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貪婪的嘴臉,不僅以高家無成年男丁為由霸占高老漢的房子,還盤算着把高老漢留下的一對女兒給“安排”了。
未成年什麽的在他們眼裏根本不是問題,反正女人都是要嫁人的,早嫁晚嫁不是一樣?
而他們作為長輩,不僅可以吃一波彩禮錢,還可以少兩張嘴巴吃飯。
就算高雪婷那丫頭還小,也可以先留在家裏洗衣做飯養兩年……女娃兒嘛,也不用吃多少,不餓死就成。
至于那高家大兒子留下來的兩個娃兒,那是高老漢的血脈親孫,做事太絕了也要被戳脊梁骨……
左右還小,也吃不了多少,養養就讓他們忘記小時候了。
等養大了也是家裏的勞力,而且還能證明他們可沒有吃絕戶……
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高老二一家得意忘形的如意算盤被高雪萍無意間聽見,只覺得全身血都冷了,連夜就跑去高晉年那裏求救。
高晉年雖然被分出了高家,卻并不代表他對高家就斬斷所有關系不聞不問。
在将擔驚受怕的高雪萍送回去之後,他踏着夜色就離開了落霞村。
卻不想高老二一刻也不能等,第二天就約着媒婆和男方進行相看,并且在高雪萍試圖反抗的時候以高雪婷和兩個小侄兒做威脅——那媒婆和男方一家似乎對此也心知肚明,心懷鬼胎的幾個人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就在這夥人帶着被迫的高雪萍準備出門時,被高晉年帶回來的一幫人堵在了門口。
高晉年帶的那幫人不僅人數比高老二他們多一倍并且個個長得兇神惡煞看上去很不好惹,門一關,高老二一家就軟了。
村裏人只能聽到高家時不時地傳出來驚呼聲、叫喊聲、咒罵聲、求饒聲,然後就沒有了聲音。
就在村裏人內心忐忑是不是出了人命,村裏的幹部和有名望的老人打算去看看情況的時候,高晉年拖着看似完好無損的高老二出了門。
正碰上趕過來的村幹部,于是在衆人的見證下,揚言要高老漢一家和高老二一家斷親!
XXX
對于高老二一家在高老漢才死了沒多久就迫不及待地趕人、占屋這些行為,村裏人也有議論紛紛,各有說法。
有點良心了解高老二一家的都知道他們是在趁火打劫,對高老二一家無限鄙夷。
可考慮到畢竟是人家屋裏的家事,他們做外人的也不好插手——畢竟高老二才是他們的親伯伯,親二爺爺,一筆寫不出兩個高字,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
緊接着,高老漢的頭七剛過,村裏人就看到媒人帶着一對穿着光鮮亮麗的中年夫婦和一個走路明顯一瘸一拐的青年上高家門的時候,大夥兒心裏都咯噔一下,猜出了高老二一家準備不幹人事了。
天老爺,高老漢才死了多久了哦!
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清理”人大姑娘了?也不怕高老漢從墳裏跳出來算賬!
有憤憤然打抱不平的,自然也有覺得事不關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他們有的好奇被分出去的高晉年會怎麽做,有的還惋惜自己沒能先下手為強——高雪萍那丫頭長得好性子也柔順,還是個讀了初中的……
就是年紀小點,可也小不了多少,完全可以先定下過一兩年再結親。
結果高老漢兩腿一蹬,他們還沒來得及想到這一茬,居然就被別人給截胡了!
還有些就是純粹的眼酸了——他們可不覺得嫁個瘸子有什麽,沒看到人家爸媽就是城裏人打扮嗎?
這結婚了,不得住進城裏不當農村人了哇!
啧啧啧高雪萍可真運氣,咋就沒輪到他家的女娃呢?
但無論是何種想法,當看到高晉年帶着一群人氣勢洶洶沖進高家之後,全都轉為了濃濃的八卦之心。
如今高晉年居然要和高老二他們一家斷親,更是讓村裏人的八卦欲攀上了巅峰。
啧啧,這年頭,除非老死不相往來了,誰會選擇斷親?
甚至還有些老人自恃長輩想要說教高晉年,但話剛起了個頭,就被高晉年冷飕飕地看了一眼。
高晉年的長相不是濃眉大眼、沉穩可靠的類型,他的臉部輪廓十分立體,眉骨很高,眼眶很深,面部線條如雕刻一般清晰,下骸骨折角明顯,整個人就顯得鋒銳十足,就像是一把寒氣料峭的尖刀,很不好惹。
被這麽一剮,老一輩咽了咽口水,居然失去了開口的勇氣。
正此時,高老二也迫不及待地點頭如搗蒜說同意斷親。
好嘛,人家當事人都意見一致了,他們這些外人還是少叭叭了。
只是內心有些羞惱又有些驚異,只能內心偷偷腹诽——我的媽,不愧是地主家的兒子,這眼神可真不像個好人……
當然,這話是不敢說出來的。
不過有個印象卻是烙在村裏人心裏了,那就是——高晉年這人認識三教九流的人,人狠!一般人搞不定,輕易惹不得!
再加上他還養着兩個妹妹和兩個侄子——除了大妹妹快成年了,另外一個小妹妹才十來歲點兒,小侄兒們也才幾歲,要養到可以脫手還要好多年——一共四個肉眼可見的拖油瓶。
所以哪怕到了可以相看親事的年紀,也一直無人問津。
XXX
不過這種“偏見”不久後有了轉變。
在和高老二他們斷親後,已經分家出去的高晉年又搬回了高家和兩個妹妹、兩個侄子住在一起。
就在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猜測高晉年是不是又一個高老二的時候,便看到高晉年送高雪萍去學裁縫了!
這年頭拜師學藝可不容易,一般人都不會教外人。
不僅是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說法,還因為學裁縫總要有個縫紉機嘛?不然難道全部用手縫嗎?那效率低得很,根本就失去學做裁縫賺錢的意義了。
可這年頭縫紉機是個大件兒,一臺普通的縫紉機價格是在100元左右,如果是知名的大衆品牌比如海上牌,那就要一百多。
當時一些國企工人也就2、30元一個月,而農民的年收入也才100多元,所以對于農村家庭來說,要想購買一臺縫紉機,至少得一家人省吃儉用一年才行。
更何況,光有錢還不行,這年頭買啥都要票,縫紉機還得有專門的縫紉機票,要不然就算有錢都買不着!
而一般人,尤其是農村人別說是得到票了,可能是見都沒見過縫紉機票。
所以能買上縫紉機的,不僅代表了家裏的財力,也代表了“有關系”。
結婚時如果能有一臺縫紉機亮相,無論是女方家還是男方家,那都是極有面子的。
在衆人都以為高晉年兄妹幾個會落拓的時候,高晉年不僅送了高雪萍去學裁縫,不多久又給家裏搬回來一臺縫紉機,那簡直是引起了落霞村的大轟動!
不僅如此,買了縫紉機的高家還沒有生活水平大幅度下降,小妹高雪婷還能繼續讀着書——畢竟如果家裏緊巴巴沒有閑錢的話,基本上都不會讓女娃兒再讀書的。
就連那異父異母大哥留下的兩個侄兒也沒有瘦得幹巴骨頭,比他們剛被送回來的時候要有氣色多了,臉上甚至還看得出一點嘟嘟肉……
這下子,衆人看向高晉年的目光又變了——噢喲,深藏不露哦……
尤其是後面得知那高老二給高雪萍找的婆家是縣上棉紡織印染廠的某小領導,因為兒子跛腳所以娶親難,也不知道和高老二搭上線了,答應娶了高雪萍就給他們一個棉紡織印染廠臨時工崗位。
別小看這臨時工,棉紡織印染廠在他們這一片可是炙手可熱,光是工人都有接近五六千人呢!
而那天被高晉年那麽落面子,那棉紡織印染廠的小領導一家都沒有鬧,不是因為他們素質高,而是據說高晉年帶進去的那一幫人中,有連那棉紡織印染廠的小領導都惹不起的人!
只可惜村裏人當時注意力都在高老漢一家和高老二一家斷親這事上了,等回過頭來想扒拉些其他八卦,卻礙于高晉年那張冷臉不好去旁敲側擊。
但此時衆人的心裏已經刷新了對高晉年的印象——這是個有本事的!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指的可不就是要吃穿靠用嘛。
然而沒等那些有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兒的家庭進一步行動,他們就驚愕地發現他們心裏的新晉未來女婿不知道什麽時候和那個小陸知青在一起了!
這簡直是平地一聲雷。
不過大概是落霞村本來就有過契兄弟的風俗,本村就有一對中年契兄弟,日子過得也平平順順的和普通夫妻沒兩樣。所以村子裏的人更不解的不在于高晉年和小陸知青都是兩個男的,而在于……哪怕小陸知青自從來到了落霞村這麽久了,可是好像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兩人有什麽交集,所以這兩人咋湊到一起的?
XXX
“所以,原來是我倒追的嗎……”陸柚捂着額頭,無意識喃喃自語。
而且從他的記憶中得知,他可是相當地主動。
最開始高晉年還以為他是想當小弟,後來陸柚主動挑明了才讓對方恍然大悟,然後也不知道對方怎麽想的,一下子轉變過來就答應了,并且還不是那種私底下的那種,是在村子裏過了明路的“契兄弟”關系。
在落霞村,契兄弟和正式夫妻也不差什麽,所以當時高晉年還置辦了酒席請了村裏和高家交好以及他的一些朋友們吃了一頓。
想到這裏,陸柚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柚子叔叔,你怎麽了?頭痛嗎?你又燒了嗎?臉上變得有點紅紅的……”小梨子小朋友嫩生生的嗓音讓陸柚猛地回過神來,對上小鹿眼睛裏的擔憂,還沒有完全平複尴尬情緒的他扯出一個有些幹巴巴的笑,“沒,沒有,我,我是吃飯吃熱了,啊哈哈,對,我喝湯嘛,湯有點燙嘛……”
蹩腳又稀爛的理由,但是糊弄兩個小孩卻是夠了,梨子小朋友可可愛愛地湊過來:“柚子叔叔我幫你吹——啊呼~”
桃子不想看自家弟弟“投敵”谄媚的樣子,腦袋偏向一邊,嘴巴還嘟嘟囔囔:“都這麽大個人了,喝湯都不知道吹一……啊!二叔!你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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