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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17

“啊，我是另外有事，”安斌看着周圍熱熱鬧鬧的初中生們，“婷婷你是準備回家嗎？不過去白溪鎮的客車好像不是往這個方向開？”

瀾江縣雖然不算很大，但下轄也有19個鎮、4個鄉。

其中因為縣政府位于沿江鎮，所以瀾江縣人也習慣用瀾江縣指代沿江鎮。

而落霞村就位于瀾江縣下轄的白溪鎮區域內。

以前村子裏的人一年到頭都不一定去一趟縣裏——畢竟那個時候只能靠兩條腿走，至少要好幾個小時。

也只有那家裏買得起自行車的才能方便點兒。

但自行車又貴還得要票，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配置。

而走路回到落霞村上，差不多要四個小時——瀾江中學的住校生還是有不少，只不過高雪婷所在的落霞村距離學校距離最遠。

後來終于通了車，雖然範圍限制在鎮與鎮之間。

所以高晉年都會給高雪婷零花錢讓她可以坐客車到白溪鎮——白溪鎮下有十幾個村，客車停靠點是位于距離落霞村較遠的一個村子外面的公路上——然後再走回落霞村，差不多還是能節約兩個小時。

只不過這年頭的客車雖然是招手即停，但這瀾江中學學校門口學生娃子太多，車子靠太近了比較危險，所以要坐車的都會在另一個相對空曠安全的固定點。

不過那個上車點和高雪婷打算要走回家的方向不一樣——畢竟高雪婷打算走路肯定是要抄小道近路，順着客車走的公路那就繞遠了。

安斌把話問出口就猜到高雪婷估計不打算去坐車而是打算走小路回家。

“是不是身上沒錢了？沒事，哥借你。”安斌說着就要摸衣兜。

“不是不是，我身上還有錢，只是今天天氣好嘛，我就尋思着走走路順便還賞賞花，還能為我寫作文積累素材呢。”

高雪婷連連擺手，打了個哈哈。

高晉年每周都會雷打不動地給高雪婷一元錢的零花錢，其中兩毛錢就是她用來坐車的。

但除非天氣很惡劣不方便走路只能坐車，要不然高雪婷寧願在路上多花兩個小時走路——省下來的錢就存到了她的小金庫裏。

還有那一元錢本來還剩下八毛錢是高晉年讓高雪婷在學校裏用來偶爾打打牙祭改善一下夥食，可高雪婷寧願啃從家裏帶去的幹糧，不會讓學校食堂或者小零食賺到她一分錢。

雖然也有在自家二哥的好手藝投喂下，她真的很嫌棄食堂夥食的原因在。

高晉年不會刨根問底高雪婷的每一分錢用到哪裏去了，在他看來每周給了高雪婷一元錢，那麽這錢她是全花完還是花一部分存一部分，都和他無關。

當然高雪婷要是不夠他也不會給多的。

而在這樣每周都有一元錢的固定“收入”下，悄悄攢錢的高雪婷已經比不少同齡人富裕了。

當然，她也不是貔貅只進不出，存着的錢會用來買書。

小小年紀就經歷了父母雙亡，自己差點不能上學，家庭險些分崩離析……早熟的高雪婷覺得除了自己學到的和自己手裏捏着的，其他的都不一定靠得住。

讀書是為了以後賺更多的錢，書讀得越多，錢存得越多，她的底氣也越足。

XXX

對于高雪婷的理由，安斌半信半疑：“但就算這樣，你一個人走着也太危險了，沒有順路的同學一起嗎？”

高雪婷僵了僵。

她還真沒有。

本來住校生們為了安全也為了熱鬧，順路的話都會結伴而行。

但誰讓高雪婷比較[獨]呢？

在落霞村的時候，因為她的身世就沒什麽同齡小夥伴。

讀小學的時候都是附近幾個村子的，彼此情況都比較了解，那個年紀的小孩兒都聽家裏大人的話，對高雪婷這個命裏克親的人敬而遠之。

後來到了縣裏讀初中，倒是沒有什麽人知道她的情況了，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正是喜歡結伴分享的年紀，無論是一起去買包一毛錢的小零食都能你一口我一口，還是中午吃飯的時候你嘗嘗我家的鹹菜我嘗嘗你家的腌菜，分享的東西不稀奇，可正是這樣的你來我往有了互動才加深了彼此的感情。

而這些……可是高雪婷從不參與——哪怕是別人主動問她要不要嘗一口也從來是搖頭拒絕。

讓其他同學覺得她特別的不好接觸。

再加上高雪婷成績很好很得老師的喜歡，經常出入老師的辦公室，所以同學們也不願意和她多聊天，就擔心他們私底下吐槽老師的話被高雪婷打小報告傳到老師的耳朵裏。

雖然這種事情還沒有發生，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這年頭，老師喜歡的學生在學生群裏可都不怎麽受歡迎，嚴重的還會被學生讨厭呢。

而從小到大的經歷讓高雪婷養成了一感覺到別人有一點排斥自己，她就會主動先離對方遠遠的避免受傷害的條件反射。

這樣一來，她讀初中這麽久，還沒有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朋友——就更別提順路一起回家的朋友了。

畢竟像這種放假回家的時候，大家湊一起光走路多無聊？可不得說好多好多的龍門陣？

一起說自己不喜歡的人的小話呀，偷偷聊一下自己喜歡的男生呀之類的……

那肯定是選擇和自己談得來的小姐妹一起走才能聊得起勁啊。

副班長當然不算，他們只是讨論學習，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可聊的。

至于新來的那個同桌薛佳佳，傻乎乎的，但注定不會和她做朋友。

她雖然走得快，但是出教室門時眼角餘光已經注意到了那個瘦精精的李娟湊到薛佳佳身邊去了。

不消說李娟肯定就會給薛佳佳說自己的小話——這并不是李娟第一次這麽做了，不過高雪婷懶得管。

李娟入學的時候也是排班上第三，但現在看她只關注這些亂七八糟的，學習成績都下滑到中等水平去了。

由此可見，說三道四只會影響成績。

不過薛佳佳應該也會像是其他女生那樣聽了李娟的話後和自己保持距離吧，沒關系，她才不需要朋友，她只需要好好學習就行。

XXX

高雪婷的尴尬在安斌眼中無所遁形，他心裏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

平時沒遇到也就罷了，今天既然遇見了，他斷然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小姑娘一個人走回去——雖然這是大白天，但萬一路上遇到不懷好意的家夥，那後悔就來不及了。

他今天不僅得讓高雪婷平安回家，還得給高晉年說一下高雪婷一個人走路回家這個事——小姑娘年紀不大膽子卻不小，估計這不是第一次了，但應該都是瞞着家裏人的。

不過他今天過來還有“任務”得先完成……

這麽想着，安斌讓高雪婷等一等先別走，然後分辨着順順利利出校門的學生，很快就看到他的任務對象：“佳佳！薛佳佳！”

打算和安斌告辭然後溜走的高雪婷愣了一下：哎，這個名字……

然後她便看到不遠處校門口一個熟悉的少女左看右看，然後看向她這個方向後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的笑容。

安斌看到薛佳佳就像是歡快的小燕子一樣“飛”過來，正想打趣對方怎麽看到自己這麽高興，然後就瞧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拉着了自己……身邊的女孩：“呀！高雪婷真的是你！太好了你還沒走呀！”

安斌的目光在兩個小姑娘身上左右轉了一圈：“嗯？你們倆認識？同班同學？”

哦，對哈，好像薛佳佳是和高雪婷一個年級的——按照瀾江中學一個年級一個班，會認識也是正常的。

薛佳佳這才注意到他：“咦？安斌哥哥？你這話什麽意思？你認識高雪婷呀？”

高雪婷被薛佳佳拉着手還有些呆呆的：“安斌哥和我二哥是好朋友。”

薛佳佳的眼睛圓溜溜的：“哎呀，這麽巧！安斌哥哥和我哥哥也是朋友喲！那四舍五入的話，我們也是朋友啦！”

對方的熱情和善意撲面而來，讓高雪婷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還、還能這樣四舍五入？

安斌在一旁看得有趣：“的确，這是難得的緣分，沒想到佳佳你才來瀾江縣沒多久就和婷婷成為朋友了。”

“因為我和婷婷還是同桌呀！婷婷她學習成績可好了，每天都在幫助我進步呢！”薛佳佳已經不滿足拉手了，很自來熟地挽住了高雪婷的胳膊。

屬于另個人溫熱的體溫隔着薄薄的春衫透過來，高雪婷面色依舊冷然，但耳根卻有點發熱：誰，誰允許你叫[婷婷]這麽親熱的！

心裏這麽想，高雪婷卻沒有出口反駁，更沒有甩開薛佳佳挽着的胳膊。

從小到大除了家人外，她還沒有和其他人這麽親近過。

同時她也有些好奇，在聽了李娟編排自己的那些話之後，薛佳佳怎麽還能對自己的态度一如既往？

要知道其他女生就算不是完全相信李娟，但也會下意識地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離——畢竟誰也不想與家裏有和混混流氓二流子打交道的人來往。

從衆随大流和生怕自己受牽連是人之常情。

薛佳佳可不知道自己的直球擊中了高雪婷的心（bushi），她看着安斌問道：“安斌哥哥，你怎麽也有一輛嘉陵摩托呀？”

摩托車？

嘉陵摩托？

聽到自己不熟悉的名詞，高雪婷悄悄豎起了耳朵，同時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安斌身邊的車——她開始還以為這輛橙色的是自行車呢，沒想到居然是摩托車？

原來摩托車是長這個樣子的嗎？

安斌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駕：“佳佳仔細看看？”

薛佳佳睜大了眼睛：“……怎麽有點像是我哥哥的那輛？”

“因為就是那一輛啊！我倒是想要一輛，但是現在暫時還買不到，只能借你哥哥的感受感受了。”

他倒是有那個錢，可惜這年頭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太多了，比如這個摩托車，第一批就生産了不到一百輛，其中還有幾十年在去年國慶大閱兵的時候送走了——也是因為在國慶閱兵亮了相，所以大家都紛湧而來想要購買同款。

可惜工廠的生産速度不能加快，工人都已經三班倒了，可依然供不應求。

最重要的是，購買摩托車也要車票！

他能夠比較輕松地兌換或者買到自行車票，但是摩托車票就是他較為陌生的領域了。

他可是準備了五百塊，就只為了去買別人的購車票——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哪個單位哪個人持有購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