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就像是一個參照,也是一種觀察,在來到這座城市的第四天時,太宰治把握了崔茜的作息時間。
她在早晨九點起床,出門的話,會在晚上七點前回來,出門前,她必然會收好衣服,也絕不讓衣服在陽臺上過夜。
通過望遠鏡,太宰也能看到其他人家,有的家裏擺着鋼琴,有的家裏放了成套柔軟沙發,有的在客廳裏熱熱鬧鬧地吃飯,只有崔茜家空空如也,能讓她直接躺在地板上曬太陽。
就連看書,她也不坐椅子,只拿一個墊子,靠在陽臺邊,手邊放好食物,一坐太陽就升起又落下。
太宰是故意的,故意在博物館見到崔茜後,提起看書的事。
不是他沒看清崔茜在讀什麽書,而是崔茜讀的書沒有封面。他問崔茜最近在看什麽書,雖說完全不認為她會知道他隔着望遠鏡在看她的生活,但又抱着一點,只有一點惡作劇的心理,希望她發現就好了。
知道她在被窺視的話,她至少會大發雷霆吧,那樣他的生活可能會比現在有趣一些。
“在讀一本小說。”崔茜說。
“講什麽的?”
崔茜全然不如她回答有關博物館的問題時那般迅速,在沉默後,好像也無法找出答案。
“講什麽的呢,”她自顧自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怎麽會,”太宰說,“要是我和你都是小說角色的話,這個故事就是講我們在博物館裏的相遇。只要有人物和地點,就是故事啦。你看的小說,主人公是誰?”
“主人公,是一個女孩。”崔茜好似在尋找她忘卻的字句,又笑了:“其實可能也不叫小說,它太短了,而且還沒寫完。”
她已拉開了辦公室的門,對話就要結束。
“下班後有時間嗎?”太宰說:“一起去吃飯,我發現了一家很好吃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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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下次吧。”崔茜說:“今天累了。”
如果和她說的一樣,她在博物館的工作是調劑,她是不會覺得累的。可是既然累,為什麽要繼續,難道是她沒有察覺嗎。不可能,她很明顯感到疲憊,因為她今天回到家後,也是直接倒在了地板上。
這一回,太宰起了勝負心,決定看看她到底什麽時候拉起了窗簾。這是他來到這裏的第七天。他注意到崔茜在去博物館上班的時間會穿低跟鞋,平常去學校,她穿的則是球鞋。
自然是假裝他在同一天來到了博物館,剛好又碰上了她。
保安還是沒見到小孩,賣花的姑娘不見了,太宰坐在街角的餐館裏,看到崔茜經過街頭,騎自行車回家去。
在晚上,他去參加了年輕人的派對,開了一瓶又一瓶的香槟,還把派對的主人推到了水池裏。歡呼與口哨在腦袋裏嗡嗡作響,讓他忍不住感嘆“真是無聊透頂”,差點兒要在二樓的房間吻上一個女人的嘴唇,但對方壓根沒有一點兒殉情的意思,而且沒有戀人,他不會被她的男友找上門,因而失去了興致,在太陽升起前就回去了。
睡前看了眼望遠鏡,崔茜家的窗簾是拉着的。說起來的,她睡前總是會拉上窗簾,明明卧室不在這個方向。就算是獨居的女性,在這個區域也會放松警惕,對比看得一清二楚的其他家,崔茜的防備心實在很重,連想利用彼此都有日本血統這點和她拉近關系,都一點兒都不容易。
對了,要不,他也去上學吧。
“啊?”哪怕隔着電話,太宰也能看到坂口安吾完全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你,你要上學?”
“是啊,嗖嗖嗖拿到學分,瞬間——文憑就到手。這樣找工作也會方便很多吧,現在的公司都要看學歷,而我則是不到二十歲就畢業的天才,哼哼。”
“那邊的太陽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把你曬暈了頭啊。”坂口安吾說:“你根本不需要文憑這種東西。”
“要的。”
“打發時間另說,但我不能肯定你是不是會因為老師的腦袋運轉速度過慢而放棄。非要去的話,我可以給你注冊一所看看。你家附近的那所,怎麽樣?”
“好耶!”
太宰聽上去心情不錯,坂口安吾放棄了更多吐槽。
這才第二周,離讓太宰治銷聲匿跡到有人懷疑他死了還早得很,也就是說他必須繼續靜如處子般呆在海外,順從他的心意讓他成為大學的學生,可能是安撫他的方法。
有時候,坂口安吾會忘記自己的年齡,同樣也會忘記太宰的,他們還不到二十歲,正處于生活的開頭,卻和死亡一次又一次擦肩而過。他們還活着,卻要眼睜睜地看着其他人死去,永遠是被迫,沒有一次是自願。
在這一刻,坂口安吾察覺到生活令他厭倦,但也只有這一刻。推了下眼鏡後,他便又投入到了沒有止境的工作裏。
隔着海與大陸,太宰治,正式成為了當地最好的大學之一的一年級新生,專業是文學系。
在來到這裏的那天,他還連一句當地的語言都不會說,第三天,他能用簡短的句子和其他人比劃,在第九天,也就是現在,他已能蹦出一連串的長句了。要是他完全在狀态的話,時間會更短,不過這是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的幕間,就算花上一整年掌握一種語言,也完全能被允許。
開學的時間已經過了許久,他是作為春季的插班生來到了這所學校,反正他也不住在學校宿舍。話說,學校的房子比外面還便宜,為什麽崔茜不住在學校裏呢,是和其他人關系不好嗎?
太宰治在校園裏第一次遇見崔茜時,她坐在草坪上,被衆人包圍。陽光一如既往地好,她的臉上只有笑容,是緊繃着的笑。太宰也和一群人走在一起,問旁邊的人那邊在做什麽,立刻就有人回答他。
“那是崔茜,考古學的研究生,很多人都認識她。”
“她這麽有名?”
“是啊,人好看,績點好,受教授喜歡,聽說合作發表了不少論文。對了,她也和你一樣是插班生,來的時候剛好是校園祭。”
“校園祭?那是半年前的事吧。”
“對啊,她參加選美比賽,一下就拿了冠軍。”
“考古系不是很忙,還有這種時間?”
”這你就不知道了,強人都是不用睡覺的。我是聽別人說的,說崔茜可以一個月內在三個工地間跑,其他人都累得半死,只有她還能繼續挖土。所以明明是外國人,剛來就能拿到高分考核。她平常還在博物館打工來着,下次我們一起去參觀吧。”
學校裏所有年級加起來不到五千人,人一出名也是沒法擋住的。
太宰不意外大家都認識崔茜,讓他驚訝的,是他笑眯眯地上前和崔茜打招呼時,崔茜平靜的模樣。
“啊,太宰,下午好。”她笑着說:“你也在這裏上學啊。”
太宰從一開始就發現,她從沒問他是做什麽的,從哪裏來,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此刻也像是早就知曉一切,讓太宰治幾乎要認定崔茜對自己毫無興趣,直到一個夜晚,她的拳頭揮向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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