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天越來越冷,季荞店鋪朝南,有足夠的光照,說不上太冷,可季荞做得是精細活,屋裏冷了根本就做不了。

店鋪裏肯定要生個爐子,別的商鋪也一樣,要麽就凍着,要麽就這樣取暖。

兩分錢一塊蜂窩煤,淩霁先買了四百塊,在門面後面打了個鐵皮房子,暫時存放。

他不滿足于只生個爐子,還買來水管、暖氣片等,給季荞安了個暖氣。八十年代初有暖氣,像他們居住的樓房就有,不過是集體統一供暖,季荞店鋪這個是用爐子帶動暖氣片。爐子放在前面,暖氣片放在工作間,工作間不大,足夠暖和。

他握着季荞熱乎乎的手,說:“挺好,這樣你就不冷了。”

另外這個周日傍晚他來接她,還帶了一件防寒服,并說:“我看你挺忙,剛好我順路,就給你買了。”

“讓我穿這麽厚的防寒服?活動都不方便。”季荞滿臉抗拒。

厚是一方面,主要是醜。

他自己穿衣時的審美眼光挺正常的,比如現在,他就穿得是黑色羊毛呢子大衣,有質感顯檔次,襯得他更精神挺拔,可到季荞這兒,審美明顯降級。

“等天再冷點你就知道這衣服的好了,衣服就得實用為主,暖和就行。”淩霁把衣服套在她身上,滿意地說,“你看大小剛好合适。”

超級厚實的一件藏藍色中長款棉服,布料厚實抗風,把季荞嚴嚴實實地裹起來,零下十幾度天氣都不怕。

季荞把手縮在袖子裏,笑道:“暖和是暖和,你不覺得我像個粽子嗎?”

淩霁打量着她問:“你嫌這衣服難看?第一次給你買衣服,不知道你的喜好。”

他擡腕看了眼手表,說:“百貨大樓還沒關門,來得及去換,要不去換一件你喜歡的?不過我覺得挺好的,你穿什麽衣服都好看。”

季荞聽着他的聲音真誠無比,問:“你真覺得好看嗎?”

淩霁點頭:“以前我不太關注人的外表,但我覺得你長得好看,穿這件衣服好看。”

他看防寒服把季荞的脖頸遮的嚴實,顯得她的小臉瓷白細膩,覺得這衣服正合适。

季荞覺得自己的手都在發熱,笑道:“這衣服很暖和,一點都不難看,我喜歡,不用去換。”

“真不用換嗎,換也不麻煩。”淩霁問。

“當然不用換。”季荞眉眼都帶着笑意。

淩霁伸手,把她腮邊的幾根柔軟的發絲別到耳後,他覺得季荞真挺招人喜歡。

等倆人都有時間,帶她去百貨大樓讓她自己挑衣服。

季荞鎖了門,跳上自行車後座:“走,回家。”

——

這天傍晚,賈瑞雪跟陳桃一塊來找她,前者興高采烈地說:“我播音員考試通過了,過幾天就轉崗,以後我就跟陳桃一起上班。”

她加重語氣:“那個想走後門的左向紅當然沒有考上,心思不正能考上嗎,我考上之後特意到她面前晃悠,你們沒看到她那個臉黑的,她肯定要羨慕死我了。”

陳桃說:“我才不樂意跟走後門的一塊兒上班。”

季荞對此很感興趣,她最愛看別人熱鬧給自己增加樂趣,尤其是男女主的。

賈瑞雪打量着她的神情,說:“你不會站在左向紅那邊,惋惜她沒考上吧。”

季荞說:“哪能呢,我要是站在她那邊也不會教你寫新聞稿,恭喜你,不過你連她想走後門都知道,看來你這個前女友很關注他們倆。”

賈瑞雪松了口氣說:“那當然,我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撿了淩躍進這個破爛。多謝你們倆教我播音教我寫稿,我請你們倆吃飯,有一家老鴨湯店開好幾年了,季荞你還沒去過吧,我請你們倆。”

季荞沒客氣:“那我得回去告訴我嫂子一聲。”

賈瑞雪說:“走吧,我已經跟你嫂子說過了。”

三人一塊沿着路往南走,拐進小胡同裏,賈瑞雪仍舊很興奮,說:“季荞你辭工後,大家說我跟陳桃是倆漂亮笨蛋。”

季荞:“……”

陳桃拒絕:“我讨厭這稱呼,下次再有人這樣說我要跟她急。”

“但賈瑞雪好像挺喜歡這說法,聽你語氣挺自豪,要知道你喜歡我早就把這稱呼讓給你了。”季荞說。

賈瑞雪一點都不惱,說:“重點是漂亮,說我漂亮就行了,季荞你走了我就又是廠花了。”

季荞跟陳桃齊齊無語。

老鴨湯店很小,座位擁擠,幾乎坐滿了人,這家店是個人開的,鴨肉便宜又不要肉票,店主前幾年開小飯館連食材都成問題,就開了老鴨湯店,沒想到慢慢積攢了不少人氣。

三人一人一碗老鴨湯,裏面除了鴨肉還有鴨血跟粉絲,熱氣騰騰很暖胃。

賈瑞雪還很豪爽地點了鹵鴨脖、鴨胗跟鴨腸,軟爛香辣,特別入味兒。

“季荞喜歡吃嗎,喜歡的話以後我們可以經常來。”賈瑞雪說。

季荞點頭:“嗯,挺好吃的。”

八十年代好吃的食物少,季荞覺得能啃上鹵鴨脖特別幸福。

——

淩躍進最近愁雲慘淡,回家後還唉聲嘆氣。

這天淩志國回家稍晚,晚飯已經擺上餐桌就等他回來開飯,他看到淩躍進很意外,說:“你咋知道着家了,不要跟我要錢,一分錢都沒有。”

淩躍進沒精打采:“爸,我跟你要啥錢,你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也沒攢下多少錢,我比你有錢。”

“你咋回事,一點精氣神都沒有,跟鬥敗了的公雞似的。”宋義蘭問。

季荞笑出聲來,淩母對兒子這比喻也太貼切了,她給大家解惑:“爸,媽,淩躍進失戀了。”

淩霁深深看了媳婦一眼,聽她那語氣,她很開心。

她當然要把從賈瑞雪口裏聽到的這件事當笑料拿到飯桌上來說,給自己下飯。

淩躍進用手撐頭:“二哥,能不能管管二嫂,讓她別說。”

淩霁馬上拒絕:“不行。”

宋義蘭興致最高,說:“荞荞都知道啥,跟爸媽說說。”

“左向紅先是給淩躍進戴了綠帽,淩躍進沒能讓左向紅走後門當上播音員,人家覺得他辦事不力,直接甩了他。現在人家光明正大地施向東好。”季荞給大家解惑。

宋義蘭大喜:“給他戴綠帽那個對象啊,還上咱家來走後門,我看着不順眼,分了好,那姑娘還不如賈瑞雪呢。”

田慧芳在淩躍進心上插了一刀:“那還不是人家賈瑞雪也把老三給甩了嘛!”

她也挺八卦的,說:“左向紅那個新對象是施向東是京城來的技術員,還是大學生,他在咱廠裏可是香饽饽,好多女青年有事兒沒事兒往他跟前湊。”

季荞點頭:“淩躍進還想挽回,可他沒機會。”

淩躍進覺得她們在餐桌上讨論這件事讓他覺得很沒面子。

季荞給淩躍進心上又插了一刀,她說:“施向東是大學生,國營大廠技術員,還是京城來的,家裏據說有點背景,左向紅當然會覺得他是更好的适婚對象。”

淩躍進撂下筷子,三個女人一臺戲,說得他心嘩嘩流血,他眉頭緊皺:“你們有完沒完啊。”

當然是沒完,淩朵也來湊份子,笑嘻嘻地說:“我三哥被甩了兩次了,以後會不會還被甩啊,他不會打一輩子光棍吧。”

淩躍進:兩刀。

宋義蘭說:“你看看你這點出息,你長得也挺周正的怎麽一個個都看不上你。”

淩躍進:“……”

三刀。

美味的肉包子吃不下去了。

——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淩霁最近終于深刻體會到季荞對打金的熱愛,她打金時可以坐在那兒半天不挪地方,但學習時各種雜七雜八的事兒非常多,喝水、吃東西、上廁所、整理文具、收拾桌面。

“錯了好幾道題,快來看,荞荞。”淩霁哄着她說。

季荞正站在書架旁翻看他的書,裝作沒聽見,淩霁只好走過去,拽着她的手腕走過來,讓她坐自己腿上,左臂環着她的腰把她牢牢圈在自己懷裏,右手在紙上解數學題,寫出答案問:“懂了嗎?”

季荞點頭:“嗯。”

“那好,咱們再看下一道錯題。”淩教授聲音溫和有耐心。

季荞回頭朝他笑:“這個座椅好,暖和,觸感也不錯,我以後都要坐這個座椅。”

淩霁伸手把她腦袋扳正:“好好聽着。”

這時淩朵推門想要進來:“二哥,我有道數學題不會。”

她以為自己看到的只是她二哥,等定睛一看才看到二嫂窩在二哥懷裏,倆人重疊在一起,不仔細看根本就找不到二嫂。

純潔少女淩朵腳步凝滞:“……”

不忍直視。

她感覺自己要裂開了,連忙關了門尖叫着往下跑。

宋義蘭說她:“那麽大個丫頭整天咋咋呼呼的。”

她拍打着自己胸口,語氣誇張:“知道我看到啥了嗎,我二哥坐沒坐相,他居然把我二嫂抱在腿上給她講題,倆人就跟一個人似的。”

宋義蘭瞪她:“那你還不敲門,毛毛躁躁的。”

要是換做別人,宋義蘭會覺得小兩口膩歪到不像話,但是她二兒子二兒媳婦,她就很欣慰,這說明他們夫妻恩愛。

淩朵說:“我哪知道我二哥會這樣,他以前明明是個老古板、老學究,嚴肅得吓人。”

淩勝利氣定神閑地說:“你還是不了解你二哥,他不給你講題我給你講,把卷子拿過來,大哥也是大學生。”

淩勝利也讀過工農兵大學,現在在稅務局上班。

他像個大老爺一樣正被田慧芳伺候得很舒服,田慧芳是個超級賢惠的媳婦,給他端了洗腳水,淩勝利兩只腳泡在熱水裏,還在接受媳婦提供的剪指甲服務。

田慧芳正細心地把剪下來的指甲都收集在手心裏。

淩朵把試卷拿過去,淩勝利看了兩眼說:“你們現在的題都這麽難了嗎?”

淩朵說:“你不會啊,看來你這個工農兵學員水分真大。”

淩勝利比劃了個無奈的手勢,說:“去找你老爹吧。”

淩志國看了試卷,說:“你老爹不是不會,是忘光了啊。”

講完題,淩霁下樓說:“淩朵,把你試卷給我看看。不是我非要抱着季荞,是她事兒特別多,一會兒上廁所,一會兒喝水,一會兒吃東西,我只是控制着她不讓她亂跑亂動。”

“我們懂你,二哥。”淩朵加重語氣。

“我們知道了,知道你必須得抱着她講題,快上樓吧,別讓你媳婦總等着。”淩勝利說。

淩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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