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真相(六)

真相(六)

“這幾年他在蜀地雖說斂財不少,也背地裏暗自操練兵力,可也得罪了不少人,你且看着,他這回能不能回京。”

尉遲弘再撚起一顆黑子,漫不經心落下,“表兄,你輸了。”

小李将軍這個倒是有所耳聞,雖說積重難返,但要牽一發而動全身,且剛好在這個關頭鬧出事來,他不相信沒有眼前這個人的手筆。

而蜀地又毗鄰南诏,小李将軍忽然恍然大悟般,他一邊将被殺盡的白子撿回棋盒,一邊道:“殿下這下棋的技藝果然高超,一箭雙雕,即可牽制大皇子回京鬧事,又可名正言順去南诏。”

果然,沒幾日,尉遲弘就收到了來自皇帝的任命,命他為欽差大臣,前往查探蜀地新近出現的地方兵力互相滋擾事件。

尉遲弘出發的前一天,鄭媛再次求見。

這一回,尉遲弘沒有給她發瘋的機會。

直到尉遲弘出發的那一天,鄭媛終于在城門口外的十八裏鋪,守到了會必經此處的尉遲弘。

彼時已是寒冬臘月,鄭媛的馬車橫在官道中央,擋住了尉遲弘馬車的去向。

尉遲弘下了馬車,一眼就瞧見了鄭媛那輛馬車,車轅明顯的鄭國公府的标志。扶着額頭,無可奈何地道:“鄭大姑娘,在此攔截我的去路,這是要做什麽?”

對面車廂內,鄭媛低低低咳嗽了幾聲。

伴随着她的咳嗽聲,一絲濃重的藥味從車廂內傳了出來,尉遲弘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而後,鄭媛粗啞着嗓子道:“殿下,不管你信或不信,幾個皇子裏面,我是最喜歡你,也是最希望看見你登上大位的。”

這樣的話,在之前一段時間裏,尉遲弘實在是聽過太多次,左右不過她嫁給他的好處良多。

如果沒有初一的存在,或許尉遲弘也會考慮她的提議,但如今,這個世上有了一個初一,他便再也不需要這樣一個助力,因為她的存在,會讓初一的位置變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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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道:“鄭媛,你我緣分已盡,旁的話就不要多說了。”

說完,尉遲弘就騎上一名随從的黑馬,飛快掠過鄭國公府的馬車,

鄭媛聽着馬蹄聲漸漸遠去,這才自嘲地笑出聲來,對一側的芙蓉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即便被他如此羞辱,我還是想要幫他一把。”

芙蓉前些日子的傷已無大礙了,若不是鄭媛念她的忠心,她原本也是沒有機會再近身伺候的,因而越發對鄭媛恭敬起來。

“小姐,你又做錯了什麽呢,你從頭到尾都是身不由己,怪只怪太子太過無情。”

鄭媛掀開車簾,遠眺着那個模糊的背影,自嘲地道:“可笑的是,他都說的這麽清楚了,我的心還是向着他的。”

若是尉遲弘這個時候能夠回頭,他一定能看見鄭媛那原本膚如凝脂的脖頸上,裹了厚厚的一層素紗布。

“小姐,你別說了,你該做的都做了,将來有他後悔的時候。”

且說南诏這邊,初一自從向尉遲笙求了婚,兩人的日子越發甜蜜起來。

尉遲笙在鎮上支起了一個書畫鋪子,每日賣畫兼與父老鄉親寫信為生,賺的雖然不多,但也勉強夠如今一家三口花用。

考慮到福滿如今年歲尚小,尉遲笙原本是打算再找個丫鬟來侍候的,如今是一個婆子在幫忙侍候小福滿,很多家務事還要初一親厲親為,但卻被初一給拒絕了。

一來他們如今只有一個一進的院子,實在擠不下更多的人。二來尉遲弘或許還在找她,多一個人在身邊,就要多擔一份的風險。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目前兩人的收入實在有限。

這一日,初一坐在書畫鋪子的門口,望着空無一人的書畫鋪子,幽幽地嘆了口氣。

尉遲笙原本正在裏間作畫,聞言他走了出來,做到初一身邊,輕聲地問:“作何嘆氣,可是福滿又鬧你了?”

初一雙手撐着臉,自從生完福滿,她臉上越發肉多了起來。

尉遲笙沒忍住捏了一把,“別嘆氣了,福氣會跑,如今我們在鎮子上,吃穿不愁,一家人相親相愛豈不是很好。”

初一推開他得手,“誰跟你一家人了。”

尉遲笙笑道,“婚期不是近了,你還能跑得了?”

聽到這裏,初一又嘆了口氣,尉遲笙追問,初一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說什麽。

尉遲笙狐疑,他試探,“你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麽?”

他一邊說,一邊看初一得眼色,見她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氣道,“你不要怕,我會對你好,也會對福滿好的,從今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我會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

初一偏頭看他,見他一臉認真,再大的脾氣也消了下去,“我沒事了,你先忙,我出去一趟,晚上等我回來給你買魚炖湯。”

然尉遲笙多了一個心眼,初一不是無病呻吟的性子,今日這般連番嘆氣,一定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他索性關掉了鋪子,悄悄跟在了後面。

就見初一出了書畫鋪子,去到了一家成衣鋪子,他跟過去,在隔壁鋪子聽了個大概。

“小娘子,你怎麽又來了,都說了賣不了,你才二十兩銀子,就想買兩件上好的喜服,這怎麽可能。旁的倒是又便宜的,你又看不上,要我說有多少錢辦多少事,小娘子就不要挑剔了,将就一下得了。”

可婚姻大事,如何能夠将就呢。

實際上,初一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

第一次她沒帶銀子,就随便看看,一眼便相中了一套繡工精美的喜服。

第二次,她帶着所有的銀子來,問了下價格,就悄悄的走了。

第三次就是今日上午,她把身上唯一的銀镯子拿去化了,好不容易湊夠了二十兩銀子,本來想講下價格,看能不能用二十兩銀子買下價值二十五兩的衣服,卻被掌櫃的直接轟了出來。

如今再來,她卻不再是為了買衣服的,“掌櫃的,你誤會了,我只是太喜歡您這套衣裳了,奈何實在囊中羞澀,就想同你打個商量,能不能......”

就這般,尉遲笙見初一拎着一包大紅喜布并繡樣出了鋪子,緊跟着又讨價還價地買了幾樣菜蔬并兩尾鲫魚一塊豆腐。

最終,尉遲笙趕在初一回家之前,先一步回到了他們租住的小院子。

在初一敲門之前,先一步打開了木門,并和煦如三月春風地笑道:“呀,小初一今日收獲不小啊,都是給我買的麽?”

初一塞給他兩尾從草繩栓在一處的鲫魚,“這是你的,你處理下,等下我來燒。”

尉遲弘接過那鲫魚,很自然而麻利地剖開魚腹,并快速清洗幹淨內髒和魚麟,并趁空将米也洗了煮上,就等初一一會兒出來炒菜了。

初一把東西放下,給福滿喂了半碗剛買回來還熱乎的羊奶,這才有空出來燒飯。

只見竈臺上擺着清洗幹淨的魚,豆腐和蔬菜,一旁的小爐子上白粥咕咕冒着熱氣,尉遲笙一身雪白的以上則早已染上了灰跡。

有那麽一瞬間,初一覺得,和尉遲笙在這裏日子,更像是尋常夫妻過活,雖然錢不多,但是很有煙火氣,這是和尉遲弘在一起的時候不曾有過的。

她突然笑了,“我們三皇子殿下,也很适合做家務哦。”

尉遲笙也笑了,“和我們小初一比,還是差得遠,往後餘生,請多指教。”

靠得近了,初一這才發現,尉遲笙額間碎發上沾了一根草須,遂踮起腳尖要幫他摘下。

“你別動。”

尉遲笙就當真一動不動,初一溫熱得氣息靠近他得面龐,竈臺微黃得火光下他冷白得肌膚透着看不真切得紅,就當他以為要發生些什麽得侍候,初一卻突然離去。

看着她手中捏着的的草須,尉遲笙無聲地笑了笑,他面上的紅雖然在柴禾明滅的火光下看不真切,胸腔下的躁動卻洩露了他所有的心思。

他想要她,只可惜,這一點他明白的太晚。

但似乎,又不是太晚。

老天帶他還不算太薄,他一時間情不自禁地道:“初一,我們今日就成婚,好不好?”

初一攤攤手,笑道:“不行呢,我今兒剛去買了紅布和繡線,喜服加上喜帕,怕是要半個月才能繡完,最快也得年初五。”

尉遲笙頓時哭笑不得。

可謂是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早知道就不必和他隐居在此了,可若不是這樣,讓她以為他可以為她付出所有,她真的願意嫁給他嗎?

未必!

這麽一想,尉遲笙先才心裏的那點不快,也就煙消雲散了。

初一來到南诏後,廚藝大增,簡單的菜蔬也能給她做出風味來,鲫魚豆腐湯更是拿手好菜,湯濃汁白,豆腐吸滿了魚肉的鮮味,咬上一口,簡直是鮮掉舌頭,再配上一杯最樸實的黃酒,更是叫人快樂似神仙。

初一也感到了近些日子尉遲笙的快樂,“笙哥哥似乎來南诏以後,就特別開心。”

“你不開心嗎?”尉遲笙小抿着酒,望着燈火下圓潤可愛的女子,“小初一,我們都把在外邊的事情忘記,好不好,從今以後,只有你,我還有福滿,我們一家人永遠開開心心,永遠不分開。”

“好不好。”

初一也就着小菜用了幾杯黃酒,聞言也是半醉半醒地道:“笙哥哥對我這麽好,從來不騙我,這麽信任我,我最喜歡笙哥哥了,我和福滿都最喜歡笙哥哥了。”

“從來不騙你嗎?”尉遲笙心中微微一抽,他在心裏歉意地道:“對不起,初一,我不該騙你,但卻不得不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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