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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悠有時候也會想,自己是不是和網絡上說的那些大小姐大少爺一樣,是無病呻吟、是矯情、是吃飽了撐的餓幾頓就好。
她沒有在網上發過帖問這種事,但是類似的事很多,分享自己生活的人千千萬萬,她在網絡上随便一搜就能找到,那些事底下的評論都是在說——
“到底是誰在吃有錢人這份苦啊,能不能也讓我嘗嘗。”
“是誰搶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是誰?!!!”
“下輩子就讓我投胎到博主家吧,這是我的第三志願。”
“哈哈博主16歲在為了考試不及格難過然後飛夏威夷玩了一天,我16歲在為了自己的學費咬牙打工。”
“她戴的手表我們家全部人一起工作幾十年也未必買得起[哭泣]”
“原來小少爺一怒之下是會飛去挪威看極光的,我一怒之下只能怒了一下。”
“說實話,我們這些普通人已經很好了,山區裏的孩子連書都沒得讀,如果是女孩子就更糟糕了,連書都沒得讀早早辍學嫁人,博主吃着鵝肝松露鮑魚龍蝦,山區的孩子可能還在啃着饅頭吃糠咽菜。”
“我現在還記得拼多多衛生巾的評論裏那句“我有難處”,你看這個世界就是這麽奇怪,大小姐大少爺們受一點點挫折就好像遇到什麽大事,有些人連活着都用盡全力了。”
“我感覺我們這些人好像就是大小姐大少爺主角人生裏路過的npc。”
後來她去了山村支教,去看過、體驗過、參與過網友們說的和她之前生活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世界。
她第一次吃到混雜了沙子的米飯,吃了還帶着土腥味的青菜。
那裏有的孩子會早早起床喂豬做早飯,然後步行10公裏山路去上學。
甚至有一次她在上課的時候,有家長直接沖進來課室搶人,說孩子不讀了要回去結婚,那女孩扒拉着門手指都滲出血來,她沖上去抱着那個女孩的時候那些人扯着她的頭發,把她頭皮都扯掉了一小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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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尤悠一輩子除了車禍受過的最大的傷。
也是她第一次為了不是自己的人而哭,後面她贊助這些孩子讀書,輾轉了很多關系,費了很大的周折才說服了她們的父母。
讀書在她過往很多年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其他人在讀書,所以她也在讀書,甚至如果她不想讀書,她還有很多很多的選擇。
她确實從來不知道,在有些人的世界裏,連讀書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她在鎮上買菜,坐在賣菜攤上的不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就是半大的孩子,臉和手都凍得皲裂,怯懦的眼神看着你,低低地問一句:“買菜嗎,自己家種的,很新鮮。”
大冬天的,還有人穿着三十塊錢的羽絨服,穿着不合身的褲子,冷風從底下往上灌,凍得人的腳都是通紅一片。
閑時和村裏的人說起來話來,無非也是些誰誰家的生病了拿不出錢治活活病死了。
明明那只是很常見的病,甚至說不上嚴重。
這在尤悠看來簡直難以置信,即使家裏貧困,但是有政府的社會救助、網上的公益籌款平臺,現在網絡這麽發達,各地的扶貧基層也在不斷展開工作,農村還有大病補助,再怎麽也不至于這樣。
可也是這時候她才明白,信息壁壘也是一種阻礙,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這些途徑,他們只知道的是——生病了看病要花錢,沒有錢就治不了了。
尤悠也在想,和這些人比起來,她的痛苦确實就是有點無病呻吟了,也許就是矯情犯了吧。
但在她住在漏風的屋子裏,在四面都沒有窗的課室裏上課時,在走過十公裏的山路去家訪時,在吃着米飯配腐乳時,她內心一片安寧平靜。
可是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冬日深夜,被砰砰敲門聲吵醒後,拉開門看到門外一臉焦急的村民抱着燒得通紅的、小小的女孩向她求助時。
在那個環境糟糕設備簡陋的鄉鎮醫院裏,孩子父母急得哭出來的神色裏。
她看着他們随便套上的單薄的衣物、穿反的鞋子,看着他們懷裏緊緊抱着的孩子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大衣。
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一瞬間擊中了她,她幾乎要被那浪潮一般的情緒擊垮。
完全是責任在支撐着她沒有在那個瞬間倒下,她沉默地帶着人去辦理了各種手續,交好了各種費用,陪着這對父母在破舊的醫院裏吊針。
時隔好久,她依舊記得那間小醫院冰冷的座椅、被風刮得哐哐作響的窗戶、和兒科裏無數父母低聲的安慰和祈禱。
而确認過孩子沒有大礙後,這對年輕樸實的夫妻激動得幾乎都要給她跪下。
尤悠心想,果然啊,就算是被說無病呻吟也好,被說矯情也罷,她始終是對得不到愛這件事耿耿于懷,看到別人對孩子的愛,還是會羨慕、嫉妒和心酸。
但她也确實沒有辦法否認,自己享受了太多太多普通人難以企及的東西和待遇,也許是愧疚也許是補償,也有可能是自我安慰和轉移情感,她去做各種力所能及的公益。
也許華夏人的骨子裏就是蘊藏着那麽一點共同的特質的,即使在那些為得不到父母關愛而自怨自艾的過往裏,她也會為很多東西打動。
比如魯迅先生在《熱風·随感錄四十一》裏寫的那句話——
“最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可能也有點人不中二枉少年的意味在,人總是容易被宏大的敘事和恢宏的語言打動。
在那段時間裏,她連看小說都是看的主角犧牲自我拯救世界的類型,有時候她也會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因為救人犧牲了,她那對除了錢什麽都沒有給她的父母會不會為她感到痛苦,哪怕只是流一滴淚。
有一段時間網上很流行“東亞式父母”這個詞,大家追根溯源,講到哪吒,無數人說理解哪吒成為哪吒,如果可以誰都想割肉還母剔骨還父,但是本質上其實還是帶着“如果我死了就可以報複他們”的心理。
你看,渴愛到一定程度,人是會幻想通過傷害自己來證明愛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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