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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施黛抵達碰面地點時,幾名隊友已站在鎮口的樹下。

江白硯簡短闡述了惡鬼所說的線索,聽聞賊人裏還有一位面帶傷疤的趙姓男子,閻清歡渾身一震:“傀儡師已連續殺害三人,今晚将要遇害的,恐怕就是他。”

“我也得了些線索。”

沈流霜道:“村裏的采藥人告訴我,許多年前上山采藥時,他曾在山道盡頭,見過一座被火燒毀的房屋。”

施黛串起前因後果,皺了下眉:“那四個匪賊……将一家人殺害後,把整座房子都燒掉了?”

“采藥人發現廢墟時,房屋已被燒毀多日。”

沈流霜點頭:“他沒在裏面找到屍骨,只當一家人去了別處。那是個三口之家,爹娘帶着七八歲的女兒,采藥人經常上山,與他們見過。”

她說着一頓,語氣微沉:“值得一提的是,那位父親會寫些話本子。”

閻清歡:“話本子?!”

“聽說之所以寫話本,是為了哄家裏的女兒。”

沈流霜道:“他們家養着條黑狗。那父親曾以黑狗為主角,寫了個報恩的故事,拿給采藥人看過——所以采藥人印象很深。”

寫話本故事、被匪賊劫財滅門。

恰好與傀儡師完美映照。

“纖草紙作坊老板說,傀儡師是個男人。”

施黛道:“所以……是那位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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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成可能性。”

沈流霜輕嘆一聲,側過頭去,眺望不遠處連綿起伏的高聳山巒:“采藥人說,那家人住在山道盡頭。我們去看看?”

山路并不好走,萬幸如今是深冬,林子裏并無雜草叢生、枝葉橫斜。施黛常備着神行符,行動起來迅捷許多。

沿着山道一路往前,穿過堆積着落雪的簇簇枯枝,不知過去多久,總算來到聽雨山的盡頭。

看清眼前景象,施黛微微愣住。

沒有預想中被火焚燒後的殘破廢墟,立于山巅的,居然是一座小木屋。

木屋搭建得潦草簡陋,屋旁的一棵枯樹下,是三座墳茔。

既然傀儡師展開了複仇,說明當年的滅門案中有人幸存。幸存者為家人立墳,施黛并不意外。

只不過……為什麽是三座?這一家攏共不就三個人嗎?

心下狐疑,施黛靠近墳茔,看清墓碑上的刻字。

【母:月娘之墓】、【女:小婉之墓】,以及……【父:張三郎之墓】。

刻字的筆跡頗為眼熟,看那一撇一捺,正是傀儡師的風格。

“這是,”閻清歡咽了口唾沫,“一家三口?”

如果三人皆在當年遇害,如今的傀儡師是誰?

施黛看向沈流霜,也有些困惑:“采藥人有說過,這屋子的主人是誰嗎?”

沈流霜搖頭:“那人已經上了年紀,十幾年前就不再上山采藥。他沒見過這座新修的房子。”

“墳墓能僞造。或許有人借此假死脫身,混淆視聽。”

江白硯神色未變,拔劍斬斷木屋門鎖。

木門被他推開,伴随咔擦輕響,施黛看清房中景象。

有那麽一瞬間,她頭皮微微發麻。

木屋裏的家具簡單卻完備,就像仍有一家人生活在這裏一樣,連邊邊角角都被擦拭得格外幹淨,沒有灰塵。

正堂中,赫然有三道端坐于木椅上的人影。

因為有江白硯立在前邊,施黛膽子大了些,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靠近屋中。

是三個用木頭制成的傀儡,兩大一小。

每個傀儡的面部都被彩墨勾畫,與真人沒太大區別——

一個略顯滄桑的中年男人,一個濃眉大眼的高挑女人,和一個閉着眼睛、恍若沉睡的小女孩。

看樣子是當年遇害的一家三口,傀儡師以木偶仿照他們的相貌,重塑出與二十多年前相似的假象。

他就這樣……一直留在這座房子裏,與自己做出的傀儡們生活在一起嗎?

施黛心底泛起澀意。無論傀儡做得多麽逼真,當年逝去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沈流霜沉思片刻,隐約意識到什麽,低聲道:“或許,這一家人真的全都遇害了。”

閻清歡微怔:“那傀儡師是……”

“當年在這個家裏,其實還有第四個成員。”

施黛遲疑片刻,輕聲道:“還記得嗎?采藥人說過,這家男主人愛寫話本子,曾以家中黑狗為原型,寫了個志怪故事。”

能複仇的不只有人,還有……

妖。

因她一段話,木屋之中陷入短暫寂靜。

恰在此刻,施雲聲蹙眉道:“這裏,有東西。”

他體內有妖丹,對妖氣的感知,比常人更加敏銳。

施黛循聲望去,在角落一個木架上,見到一張淺黃色的薄紙。

竟是纖草紙。

“紙上有字。”

沈流霜心有所感,擡手拿起紙張,目光匆匆掃過,念出最上方的文題:“……《犬妖》。”

這是傀儡師的第四個故事,也是最後一個故事。

犬妖是個孤兒,出身不好,性子暴躁,四處流浪長大,某日與妖鬼厮殺,身受重傷變回原型,昏迷于山中。

一個人族女孩将它拾回家裏,取名為“小黑”,悉心照料。

犬妖覺得很煩。

它過慣了厮殺的日子,讨厭被一個人族小姑娘如此對待,更讨厭被喚作小黑——

什麽破名字。

奈何妖丹受損,它無處可去,連人形都化不出,只能以一只黑犬的形态百般不願暫住于此。

收養犬妖的是一家三口。

張三郎是個五大三粗的莊稼漢,卻對話本情有獨鐘,閑來無事,常寫些老掉牙的故事,用來哄他女兒開心。

山下的作坊盛産纖草紙,他并不懂行,買來不少,才發覺紙張并不好用。

月娘是典型的農婦,勤勞幹練,虎虎生風,身量比張三郎更高。

就是嗓門太大,做飯也不太好吃,還總愛搗鼓些新奇古怪的菜式。

二人老來得女,生下張小婉。

這姑娘調皮搗蛋又話多,總愛抱着犬妖嘀嘀咕咕,将它耳朵都快吵得生出老繭。

為數不多安靜的時候,是她拿着毛筆塗塗畫畫。張小婉性喜丹青水墨,畫爹畫娘也畫它,可惜技藝不堪入目,和她爹的寫故事水平有得一拼。

一家三口并不知曉它是妖,養着它療傷、順毛、說悄悄話。

山中多雨,犬妖最司空見慣的情景,是一家人閑散坐于窗邊,吃着西瓜,聽雨聲嘀嗒。

聽雨山,這座山的名字倒是極為貼切。

直到某日,張小婉病重,家中無錢可醫。走投無路之下,張三郎決定前往黑市變賣傳家寶。

寶物是枚祖祖輩輩傳下的玉佩,饒是張三郎也沒想到,它的估價竟價值連城。

當天夜裏,一位有意願的買主前來拜訪,帶着他的三個學徒。張三郎熱情接待,為他們備好熱茶——

緊接着,便是怒吼,哭聲,以及大火。

張三郎死于亂刀之下,月娘哀嚎怒罵,被一根麻繩勒斷脖頸。

還有張小婉。

她不過七歲,被賊人一刀刺穿胸膛。犬妖狼狽撲上前去,被一腳踹開。

七歲的小孩痛得淚眼朦胧,看向它時的最後一句話,不是喊疼,而是“快跑”。

一把火将木屋付之一炬。因山中住民稀少,這場慘案轟轟烈烈,卻也悄無聲息。

妖丹尚未恢複,犬妖太虛弱也太無能,拖不動屍體,只在滿目瘡痍裏,叼出一幅破碎的畫。

它怎能不複仇。

雙臂執刀之鬼,名刀勞。

被亂刀砍殺的張三郎,不久前才寫了冊話本子,笑着對它道:“小黑,這是專為你寫的。我們不圖你報恩,你早些痊愈就好。”

缢死之鬼,名缢鬼。

死于麻繩的月娘,總會在家中有肉時,特意為它準備一份。她最愛摸它耳朵,笑起來豪邁爽朗:“不許嫌不好吃啊!”

繪制丹青之鬼,名畫皮。

它此生忘不了雨夜清風,疏影橫斜。

張小婉将一家三口畫于紙上,再認真勾勒出它的輪廓,悄聲對它說:“小黑也是我的家人,要永遠在一起。”

孩童的稚語天真好笑,它對此嗤之以鼻。

可那天看着張小婉的雙眼,沒來由地,犬妖心尖一悸。

好可惜,有些話一旦錯過,哪怕說一遍又一遍,也無人再聽。

其實那日趴在張小婉腳邊,看窗外煙雨蒙蒙,聽屋中那對夫妻的絮叨私語,它心中歡喜,是真的想和他們永遠在一起。

如何複仇?

犬類不只有溫馴的肚皮,當它張口,能輕而易舉咬破人的喉嚨。

犬妖将于冬夜完成最後的計劃。

屆時,所有鮮血淋漓的罪行都将昭告天下。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沈流霜定定看了許久,眼底有悵然也有無奈,低笑一聲:“犬妖将紙放在這裏……是故意的。”

犬妖一直在有意引導着鎮厄司。

使用只在這座小鎮裏生産的纖草紙,有意無意在故事裏透露當年的滅門慘案……這些都是他給予的線索。

犬妖猜到他們或許會找來,将真相留于屋中,從而讓二十多年前的滅門慘案沉冤昭雪。

至于被鎮厄司抓獲,或是死于仇人的反擊之下——

犬妖毫不在乎,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準備活着全身而退。

施雲聲聽完這個故事,半晌無言。

他的神色帶着迷茫與怔忪,抿了抿唇,小聲開口:“他……一定很難過。”

擁有半顆狼族妖丹,施雲聲能隐約明白話本中犬妖的感受。

無望,痛苦,眼睜睜看着珍視之人身亡命殒,卻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不知怎麽,他想到施黛,又不敢繼續往下去想。

施雲聲咬緊牙關,握緊手中長刀。

他還不夠強。

恍惚間,有人伸出右手,摸了摸他腦袋。

是溫暖柔潤的觸感,叫人安心。

“姓趙,額頭有道傷疤,地位不低,二十多年前發家。”

施黛輕聲開口,語氣似是安慰,又像不容置喙的篤定:“憑這些信息,鎮厄司能很快查出最後一人的所在。”

“連續發生三起案子,剩下的第四人定能猜出原因。今夜他肯定有所防備,要麽逃走,要麽試圖反殺傀儡師。”

沈流霜活動手腕,哂笑一聲:“想來是場好戲。”

閻清歡挺直腰板:“那混蛋……絕對不能讓他跑了!”

江白硯輕撫劍柄,眸色微沉。

鼻尖萦繞施黛周身的香氣,施雲聲抿着唇,仰頭看向她的眼睛。

“逝者已矣,知曉真相的我們,能為他們申冤。”

施黛笑着與他對視,只一眼,挾出清風般的少年意氣,眼尾勾出小弧。

又摸了摸小孩柔軟的發頂,她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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