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海妖
第52章 海妖
陳挽一頓,慢吞吞轉過身去。
“陳挽,”趙聲閣指責他,“偷看完就走?”
“……”
趙聲閣靠着池壁朝他招了招手。
陳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血液和某些地方開始灼燒,面上還算沉靜,走到泳池邊,他不習慣用居高臨下的姿态面對趙聲閣,蹲下,扯着嘴角笑着恭維他:“趙聲閣,你游得好快啊。”
他挑了挑眉:“你看了?”
陳挽心虛,讪讪一笑,說:“趙先生怎麽來游泳了。”畢竟是黎生輝的地盤。
趙聲閣看了他片刻,低聲說:“他送了兩個人到我房裏。”
是巴結,也是試探,如果趙聲閣收了帶回海市更好,有了情人的耳邊風,他們的合作關系也能更加穩固和長久。
趙聲閣沒收,因此來泳池游泳算是通過另一種表示自己對他的信任和放心。
很多事無需言明,一舉一動彼此都接收得到背後隐藏的訊息。
陳挽靜了片刻,理解地點點頭:“哦。”
“……”
趙聲閣的眉目被水浸濕,更顯得漆黑如墨,他挑了挑眉,顯露出少許平時根本不可能窺見的少年氣,理直氣壯地要求:“幫我計時。”
陳挽單手撐着頭,眼神有一種他自己沒察覺的溫柔,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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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聲閣從腕上摘下表,隔空一抛。
陳挽穩穩接住。
趙聲閣甩甩發尖上的水珠,戴好泳鏡,沉入水面,像支離弦的箭。
他皮膚白,陳挽只覺得幽藍色水面下閃過一道白光,魅影一般,趙聲閣已游出很遠,來返百米,去時自由泳,返程蝶泳,更顯露出腰腹的力量感和爆發力。
陳挽的臉隐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靈魂在某一瞬間,被極速拉回高中二年級春季期的運動會。
陳挽不是英華本部生,本部比賽和他們是分開的,蝶泳一百米決賽陳挽絞盡腦汁千方百計混進了本部的游泳館。
下半學期卓智軒去交流了,陳挽根本弄不到票,英華向來等級森嚴,本部和分部泾渭分明,只有少數的區域設施是共用,分部的學生根本混不不進去。
本來陳挽是打算在網上發布有償租借學生卡的帖子,但本部就沒有缺錢的學生,于是他把主意打到志願者名額上,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有趙聲閣在的比賽,也根本不缺志願者。
最後,陳挽冒着被處分的風險在網上定制了一張本部款式的學生卡,并花了他小時候撿瓶子攢的積蓄在黑市找了個缺錢的計算機專業大學生仿制卡裏的芯片,一路混進了決賽現場。
游泳館裏人滿為患,陳挽的手臂甚至被旁邊過于激動的女生用美甲劃出了兩道紅痕,不過他沒空管這個,因為陳挽自己也很激動,只是他的激動藏在了心裏。
天之驕子不負衆望奪冠,趙聲閣矯健完美的軀體和身姿留在了無數少女的夢裏。
陳挽在高中時代已經擅長不動聲色暗渡陳倉,他人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趙聲閣的更衣室偷偷放了一束花,白的芍藥和粉的繡球,還有一張卡片,寫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句“比賽加油”。
頒獎典禮結束後,陳挽想确認自己的花有否被對方收到,等人潮散得差不多,他再次混進內場,剛好碰上有人向趙聲閣告白。
毫無疑問地,趙聲閣拒絕,态度疏離冷淡:“抱歉,我對你暫時沒有産生這種感覺。”
所以說,陳挽不會去告白。
沒有一絲希望的南牆,為什麽非得要去撞一撞?
圖個頭破血流還是心如死灰?
陳挽認為,把自己想給的給出去就可以了,無論是祝福還是花束,趙聲閣都不必知道是誰,只需要知道自己備受歡迎和愛戴。
可趙聲閣顯然是誤會了,他拿起那捧陳挽笨手笨腳親手插了三個小時的花束,遞給面前的告白者,說:“花也拿回去吧,謝謝,不過以後不要再送了。”
溫和,禮貌,也殘忍。
隐在暗處的陳挽着急地張了張口,什麽話也說不出,沒有制止的身份和理由——本來,他也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告白的人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也沒有澄清,陳挽看着對方抱走了他的花。
過了幾天,陳挽聽到本部那邊傳出消息說趙聲閣送了別人花。
陳挽像是吃到一顆沒熟的梅子,酸中含着澀,在吞下肚之後仍在舌底存留很久。
那是他送趙聲閣的花。
但陳挽是個很會和自己和解的人,至少他知道了這是個誤會,否則也許聽到這個消息的他會比現在傷心。
少年心事已離他太過久遠,十七歲的陳挽寄人籬下,豺環虎伺,忍辱負重,夾縫生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能在空中泳池裏看趙聲閣游泳。
全場沒有觀衆,只有他一人。
趙聲閣已經游到岸了,擡起頭把頭發捋上去,露出英隽冷峻的五官,像只打贏勝仗的雄獅甩了甩頭發滴着的水珠,在夜色裏有種攝人心魂的英俊。
他問陳挽:“多少?”
陳挽一頓,有些心虛,看得入迷,他忘記按停計時。
陳挽低下頭,看他,随口說了個時間。
趙聲閣幾分微妙地挑起眉,直接戳穿他:“陳挽,你沒按表吧。”
前不久他才剛和沈宗年他們比了一場,那會兒狀态最好的時候也沒有突破一分八秒,今晚喝了酒,這個一分零五秒一聽就是陳挽随口謅的。
“你沒有好好看。”趙聲閣摘下泳鏡,銳利的眼異常漆黑,聲音沉沉的,陳挽卻無端聽出一點他說不出的意味——他不敢理解為那是一種親近的埋怨,更別說是撒嬌了。
陳挽陷入一種燥熱的無措中。
“嗯?”趙聲閣催促他的解釋,像在責問他為什麽不好好幫自己計時。
陳挽在岸上,位置略高,但低頭看向他的眼神赤誠懇切聲地說:我有認真看的。”
趙聲閣歪了歪頭,好似很喜歡欣賞他這副無措又誠懇的模樣。
白天那樣冷靜鎮定、殺伐決斷的一個人,腰邊還懸着一支玫瑰伯萊塔,此刻卻像某種很忠心的小動物一樣任憑他發落。
陳挽在緊張,池面的水波好像直直漾進了他的眼睛,叫他生出一種楚楚的柔意和無措。
他的笑容顯得非常沉靜自然,眼裏卻寫着拜托拜托放過我吧。
陳挽一直是滴水不漏,可就是這點偶爾的緊張和脆弱像一顆子彈正中趙聲閣的心口。
心以不規則的速率跳動起來,心跳越強烈趙聲閣越冷靜,沉聲問:“看了為什麽沒有記?”
陳換扯着嘴角,讪笑:“就是看得太認真,所以沒有記下來。”
他覺得對方有點不高興,下意識哄道:“你還想繼續游嗎?再游兩圈吧,這次我一定會認真記下來。”
趙聲閣看了他一會兒,問:“你想看?”
陳挽點點頭。
趙聲閣就說:“不想游了,下次吧。”
“……”陳挽有點遺憾。
趙聲閣:“有水嗎”
陳挽左右看看,沒有看到水,碩大的太陽傘下倒是有水果。
“椰子可以嗎?”
趙聲閣說可以。
陳挽站起來去拿了個椰子,放好了吸管,拿到泳池邊,蹲下來雙手遞給他。
趙聲閣沒有伸手接,微微撐起身體直接就着陳挽的手咬住了吸管。
陳挽窒了一下,耳根浮起一層很淡的紅,身體卻不自覺往前傾,讓椰子離趙聲閣更近,他喝得更方便一些。
但這意味着,陳挽也不得不離趙聲閣更近,對方俊美的臉放大,飽滿濕漉的唇、頸脖上的青筋……真的很頂。
陳挽捧椰子的手不太穩,他用盡毅力才克制自己沒有伸手去碰一碰。
夜太靜谧,趙聲閣喉嚨滾動、吞咽的聲音刮在陳挽的耳膜上,他的指尖泛白。
水珠是帶着涼意的,但趙聲閣身體散發着無窮的巨大的熱量,即便沒有觸碰,也讓陳挽覺得皮膚灼燙。
想要觸碰趙聲閣的欲望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強烈,達到了頂峰。
近在咫尺,下巴、喉結和手臂,那些在陳挽少年青春期和成年以後無數次出現過在夢中的部分,比他想象中還充滿性張力。
陳挽的鼻息變熱,心髒變成了一顆飽滿、軟爛的果實,被夜裏啾啾的蟲鳥啃咬着,直至露出果核裏酸澀的部分。
趙聲閣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陳挽有些發抖的手腕,讓他穩住,兩人手指和手腕貼住的那一片皮膚濕漉漉的,他懶懶擡起眼,目光自下而上,淡聲問:“怎麽了?”
陳挽忍了太多年,不失态已經變成一種刻在血骨裏的本能,輕聲笑着調侃:“趙先生飯來張口。”
話是這麽說,趙聲閣卻看到他為了讓自己喝得更方便些,甚至單膝點地,眸心沉得更深。
他穿着簡潔的白襯黑褲做着這樣類似求婚的動作,眼神專注溫柔,甚至有些虔誠,仿佛有無限耐心等着、縱着趙聲閣。
好像只要趙聲閣不說自己喝好了,他就一直捧着不離開。
趙聲閣逐漸發現了,陳挽對他,似乎是沒有底線的。
趙聲閣的嘴唇被水光潤濕,很紅,一張一合:“陳挽,返程的時候就直接去斐靈島吧。”
陳挽一怔,斐靈島是當初趙聲閣婉拒他跟來汀島的借口,沒想到對方真的作數,他問:“你真的要搞團建啊?”
“……”趙聲閣閉了閉眼,睜開,說,“這幾天的數據方谏有的班要加了,徐之盈是工作狂,你去問她願不願意跟你去度假。”
陳挽眼睛微睜大,那是他們單獨去的意思?
“為什麽?”是趙聲閣自己想去找不到人陪麽。
“不想和我去?”對上陳挽略微疑惑的眼神,趙聲閣大可以說“這幾天辛苦了,放松一下”類似的話,要找一個說得過去的名頭太簡單了,但他不說,他就是陳挽多想,就是要陳挽困擾。
不能他一個人心生波瀾不得安寧,直到現在他仍舊不能在陳挽身上搜尋到任何确定的信號,如果說,之前趙聲閣還有最後一點耐心同他斡旋、試探、交手。
但過了今夜,不行了。
斐靈島是海市有錢人們的度假勝地,但鮮少人知道,只這塊島,是趙聲閣私人的。
陳挽不願意說沒關系,那就他來說,如果陳挽不答應,那他們就在島上待到陳挽答應為止。
趙聲閣垂下眼睫遮蓋住眸底的幽暗。
“沒有!”陳挽眉眼彎下來,說,“我想去的。”
剛好目前他手上只跟着明隆這個大項目,沒有什麽其他的工作。
趙聲閣看着他這張顯得略微開心的、一無所知的臉,紳士溫和地笑了笑。
他抓住陳挽的手腕,輕輕推了一下,說:“不游了。”上臂一撐,“嘩”地從水裏躍上來,動作利落漂亮,真像是個什麽從海水深處游上來的海妖。
他的氣息逼近,視線交錯的瞬間,陳挽甘願将自己的心髒和靈魂悉數奉上,臣服在他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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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