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遲鈍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遲鈍

曹意健大口喝着酒，勾着林烈之的肩膀指向他的身後，大笑道：“哎，你看，那人的銀肚臍掉了一顆！”

林烈之扭頭看過去，不遠處的舞臺上，穿着黑色短背心的駐唱歌手嘶吼着唱跳，植入金屬絲以提亮光澤的黑色長卷發垂在胸`前。

他的身形辨不出男女，但也沒人在意這個，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把目光轉移到他裸露的腹部，那裏，被稱為“銀肚臍”的裝飾物在皮膚上排列成大熊座的形狀，勺柄大熊座ζ的位置剩下一個黑洞，林烈之猜那剩下的五顆碎鑽是夜光的。

曹意健笑得直不起腰，醉意顯而易見。

這有個酒量比他更差的。

林烈之一口把“新芽”喝了一半，入口是平淡的清甜，半分鐘之後才能慢慢嘗到酒味，乏味得像陰天的白開水。

他晃着玻璃杯，卡座裏只有他和曹意健兩個人，太子爺不喜歡叫那些只會勸酒和坐大腿的陌生人一道，一是個性使然，另一個原因是曹局長這些日子來了H城，他的家教在某些地方嚴苛得莫名其妙，讓他看見兒子衣服上的口紅印的後果比一身酒氣回家更可怕。

林烈之和曹意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視野邊緣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驟然噤聲，驚訝地看向舞臺邊的一人。

“怎麽這副樣子？看到喜歡的了？”曹意健順着林烈之的目光看過去，在舞臺下面看到了一個女人。

那人二十三四歲，妝容淡雅精致，一襲白裙像盛開的百合花，和這間喧騰的酒吧格格不入。

“隊友。”林烈之言簡意赅，禮貌地将目光收了回來。

“不去打個招呼？”曹意健問，“你也太薄情了。”

“打擾人家的私生活幹什麽？現在又不是工作時間，我沒必要去掃人家的興。如果你在酒吧裏喝得正高興，突然上司過來和你打招呼并熱情地拉你就坐，你是什麽感覺？”

曹意健打了個寒戰。他如實回答：“很讨厭，說真的。”

十幾分鐘後，原來的歌手結束了表演，葉爾莎接替他的位置，裙擺随着她的步伐舞動，讓她看上去像是飄上了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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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爾莎唱了一首抒情歌。她的五官有歐洲人的深邃，又帶着亞洲人的大氣，林烈之記得她的檔案裏記錄她的祖父還是祖母是歐洲人。

在她唱歌的十幾分鐘裏酒吧出奇地安靜，待她放下話筒轉身離開的時候，這安靜依然像沒反應過來似的持續了一分鐘。

林烈之看着葉爾莎和一個男人一道拐進舞臺後方的門，久久沒有出來。

他遲疑一瞬，不覺得自己在葉爾莎臉上看到不情願，便沒去管。

“哎，林烈之，你有沒有感覺最近管理局的氣氛有些怪？”曹意健踢了踢林烈之的小腿，手裏的玻璃酒杯搖搖晃晃灑出些酒液來。

“氣氛？”

“對，就是有一種……哎，山雨欲來的感覺。”曹意健道，為自己用了一個凸顯文化的詞自豪。

林烈之回憶前些日子在管理局的經歷，攤手道：“沒感覺。”

“太遲鈍，你就是個遲鈍到死的男人，什麽事都是這樣……”曹意健評價，不知怎麽把話題扯到了林烈之的感情生活上，“你想想明烑！所有人都以為你們在談，結果呢？你把自己搞成了他姐夫，好不好笑啊你？”

“喝多了犯蠢呢。”林烈之在他腦袋上呼了一把，輕車熟路地翻出一串電話號碼打了個電話。

十分鐘後，上次在燒烤攤前見過的一身正裝的青年，曹意健的那個倒黴助理，拿着車鑰匙急匆匆趕到了。

“林先生！”他向林烈之道了謝，趕往吧臺付了錢，迅速将曹意健扛在肩頭沖出酒吧，把太子爺塞進了路邊的飛車裏。

林烈之目送着飛車消失在道路盡頭，之後步行到了自己飛車在的停車場。

他駕着車路過那家酒吧時向路邊瞥了一眼，正好看見了路邊的葉爾莎。

她不是一個人，身邊是酒吧裏那名與她結伴的男人。他身材高大，面色不知因光線還是情緒顯得愠怒陰沉，讓人不自覺地為他面前顯得瘦小的葉爾莎捏一把汗。

看見男人一把抓住葉爾莎的手腕，将她往酒吧裏拖，林烈之立刻踩下剎車，讓飛車滑到了路邊。

兩人沒注意到他，這個距離，林烈之可以聽見他們激烈的争吵，男人幾乎口不擇言，肮髒而下流的辱罵讓林烈之直皺眉頭。

葉爾莎卻沒因這不尊敬流露出絲毫憤怒，她瞪視着面前的男人，眸光冰冷，偶爾一句反駁堅定而有力。

見男人實在是聽不進話，葉爾莎終于不耐煩，捏起拳頭狠狠砸在了身前人的腹部。

“無論你要打一架還是走法律程序，我通通奉陪，”女人冷聲道，“除此之外，別來糾纏我。”⊿

那一拳想必把男人揍得胃酸翻湧，他跌倒在地，身體因疼痛劇烈起伏。

葉爾莎撥出一通電話，接着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酒吧門口。

她來到附近的出租車站，棕色長發在糾纏中顯得有些亂，素白的手指插進發絲裏慢慢梳理着。

林烈之将飛車開過去，搖下車窗，問：“在等人嗎？”

葉爾莎笑了笑，似乎完全不為林烈之的出現感覺意外：“等車。”

“上來吧，我載你。”林烈之說着打開了車鎖。

葉爾莎沒客氣，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座。她将長發撥到肩前擋住側臉，但林烈之還是在那一瞬間瞥見了她嘴角微紅的傷口。

“要塗點兒藥嗎？”林烈之問，翻出一支藥膏遞給了葉爾莎。

“哦，謝謝，”葉爾莎接過藥膏，擠了些許小心地抹在傷口上，“沒想到隊長你還挺貼心的。”

她開了句玩笑，林烈之配合地勾起了嘴角：“我一直這樣。”

葉爾莎将臉扭向窗外，再轉回來，反複幾次之後，她道：“我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你。”

“我也沒想過會碰到你，”林烈之笑道，“你是駐唱？我之前來這兒的時候都沒見過你。”

“偶爾會來。那兒的老板是我朋友，偶爾來唱首歌什麽的。”葉爾莎撥了撥頭發，沒解釋之前那男人的身份，她知道林烈之不感興趣。

她敲了敲窗沿，聽見林烈之踩下油門，飛車駛上爬升道，從地面進入高空。

葉爾莎想起什麽，回眸笑問：“前些日子我們聚餐結束之後，你故意制造機會讓屈文送我回家，是吧？”

林烈之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做得太明顯了：“抱歉，你不喜歡這樣？”

葉爾莎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只是道：“我見過很多男人，所以我知道自己适合什麽人——我不适合任何人。”

“我明白，”林烈之回答，“不合适。”

葉爾莎輕笑一聲，道：“前面路口左轉就是了——對了，我朋友很喜歡你，能和她們交換個聯系方式嗎？”

“抱歉，我暫時沒有那個打算。”林烈之歉意道。

葉爾莎聳了聳肩，道：“很遺憾。”

******

在下一個任務到來之前，林烈之意外地接到了來自明炤的通訊。她沒有說明找他的理由，只是說當面再談，讓他到管理局的樓頂停車場等她。

林烈之沒有追問，對于明炤的要求他基本不會拒絕，奪走她弟弟的愧疚讓他一想到明炤就坐立難安，他希望能做些什麽彌補她，雖然她根本不需要這個。

林烈之沒在停車場等很久，明炤向來準時。她從紅色的飛車上跳下的時候

，林烈之發現她的氣色比起上次見面好了很多，素顏，但依然明豔傲氣，看不出已過三十歲。

他跟在明炤身後走進電梯，看着她用權限按下通往地下六層的鍵。

地下六層，如果林烈之沒有記錯，是管理局關押夢塔入侵者的地方。

電梯的速度逐漸變慢，最後在地下六層緩緩停住，發出“叮”一聲提示音。

入眼便是一條寬敞明亮的長走廊，兩側交錯排列着開了玻璃窗的門，一直延伸到走廊盡頭。

明炤在一間牢房門前停下，透過那扇玻璃窗，林烈之能看見屋內擺放着一張小床和一套桌椅，一個少年側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捧一本雜志看。

林烈之認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