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發燒
第17章 發燒
席鈞奕回到家的時候早已渾身濕透,臉上不知是雪水還是淚水。
他沒有撐傘,也沒有打車,而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半途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給謝昱發了個消息說他到家了,但其實根本就還早。
他像是一縷幽魂,在深夜人靜的時候四處游蕩,他想起了小時候逃出家的那三天兩夜,他也是一直走一直走,忘記疼痛,忘記周遭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也不知道這世上哪裏才是他的家。
後來他慢慢長大,知道什麽事都要靠自己,沒有人是能夠依靠的。
他養成了獨來獨往的性格,無論被說成是孤僻還是自閉,他都不在乎,他只有自己。
直到——
謝昱突然闖進了他的生活裏。
謝昱像個大太陽,不由分說,每天都會升起,圍着他轉個不停,有一度他以為謝昱只是過客,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耀,可是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習慣了站在光芒裏,他就變得離開一秒都不自在。
可是謝昱不是他的,他是太陽,會照耀很多地方,自己的角落那麽小那麽黑,謝昱無法時時刻刻關照自己這裏。
他一直嚴心克己,不讓自己的言語和行為超過朋友以外的範圍,他不願在謝昱面前顯露自己的本性,他也永遠拒絕成為一個貪得無厭的人。
他希望在謝昱的心裏,自己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朋友。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最終卻被謝昱锲而不舍又熱情的追求所打破。
他心中的平衡一旦毀壞,就再也難以修複。
他知道自己跨出這一步便是萬劫不複,可是他無法抗拒自己的天性,無法抗拒謝昱這個人,謝昱喜歡他,這是多麽令他激動甚至欣喜到戰栗的事實。
他內心深處卑微的愛意,在謝昱的細心澆灌下,開始瘋狂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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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生長到連他都無法自控的地步。
正如他內心的黑暗,在他發現對謝昱有同性欲望的時候就不斷壓抑,壓抑到最後,便是爆發。
他愛謝昱,卻又不敢愛謝昱。
他想離開謝昱,卻又舍不得離開。
他讓謝昱背負了這一切罪過,自己徹夜逃離,就如小時候逃離那個可怕的怪物一樣。
但謝昱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
怪物從小就住在他的心裏,一直不曾離開過。
席鈞奕靠在門邊,緊緊抱住自己,小聲嗚咽,而後放聲痛哭。
他的情緒再一次崩潰,他已經不記得上一回謝昱給他做吃的是什麽時候了,總覺得那好像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
謝昱!
謝昱!
謝昱!
他将自己抱得很用力很用力,比他母親保護他不被怪物攻擊的時候還要用力。
謝昱醉了。
他很少喝醉,他的酒量其實很好。
他頂着宿醉在陸明家沖了澡,腦中仍有些渾沌。
陸明還沒起床,謝昱給他留了字條,開車回家。
昨夜的雪并沒有積起來,但寒風冷冽,謝昱看了看時間,還有些早,他想了想,去粥鋪買了早點,開車去到席鈞奕家樓下。
不知道鈞奕起來了沒。
他坐在車上給鈞奕發消息:起來了嗎?早餐吃了嗎?我給你帶了粥和雞蛋餅,你的手還沒完全好吧,方便的話下來拿一下?
他原以為鈞奕不會那麽快回複他,沒想到鈞奕的信息回得很快:好的,稍等我一下。
因為就在家樓下,席鈞奕裹着一件大衣就下了樓。
謝昱見到他就下了車,将剛買的早點遞了過去。
手指相觸的瞬間,席鈞奕瑟縮了一下,但是好歹早餐還是拿住了。
“謝了。”席鈞奕沖謝昱笑了笑,笑容依舊沒有破綻,比戀人疏遠,比普通朋友熟絡。
謝昱搓了搓指尖,回道:“你先上去吧,外面冷。”
“嗯。”席鈞奕拎着早點轉身往單元門的方向走。
謝昱看着席鈞奕的背影,後知後覺意識到剛剛鈞奕手指的溫度似乎異常高。
除此之外,他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裏面似是泛着一股霧氣,襯得他的眸子異常漆黑,睫毛垂落的時候,總有一種連眼睛都要閉上的感覺。
他看起來……好像有些虛弱。
謝昱再看席鈞奕走路的背影,便覺得好似不如往常利落,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錯覺,但是他下意識就追了上去,恰巧席鈞奕刷開單元門,謝昱跟着走了進去,席鈞奕聽到動靜轉身,見是謝昱微微一愣,正想開口說什麽,就被謝昱握住了手。
他“嘶”了一聲,謝昱才發現自己情急之間沒控制好力道,席鈞奕用沒受傷的左手拎早餐,自然是右手空着,謝昱放開席鈞奕的手,他已經感覺到滾燙的溫度了,因而他下一個動作就是去探鈞奕的額頭,果然如露出的手指一樣,滾燙滾燙。
“你發燒了!一個人在家嗎?怎麽不跟我說?如果不是我來送早餐,你一個人要怎麽辦?”
謝昱的眉頭擰成了川字,他的眼睛灼灼盯着席鈞奕,裏面滿滿的全都是心痛和心疼,他甚至還感到一種後怕,如果不是他來送早餐,那麽沒人會知道席鈞奕在發燒!
鈞奕是孤兒,他在大學那會兒被謝昱纏着根本沒有交過一個朋友,其實并不是沒有,而是他沒有交朋友的心思,他總是獨來獨往,而他失蹤的那一年,謝昱問遍了席鈞奕的同學,才知道這裏面真的沒有一個是他的朋友。
除了自己之外,他一直就是一個人!
“你住幾層,家裏有退燒藥和溫度計嗎,沒有的話我去給你買,你給我留個門。”謝昱不想逼得他太緊,但不等于就能眼睜睜看他病着,他一眨不眨看着席鈞奕,似乎不問到他住哪裏就絕對不會離開一樣。
席鈞奕拗不過謝昱,最終回答:“1202。”
他家裏其實有退燒藥,但是沒有溫度計,除了退燒藥,他還囤了許多消毒水和繃帶,這些都不能被謝昱看見,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告訴謝昱家裏有藥。
“等我。”
幸而謝昱沒多想,他走得非常着急,見狀,席鈞奕也只能拖着昏昏沉沉的病體上樓,該藏的藏,該收的收,浴室裏混亂不堪,衣服和滲血的繃帶混在一起,為防止謝昱檢查,席鈞奕将繃帶和衣服分開,衣服丢進髒衣簍,繃帶和放在客廳裏沒收拾的醫藥用品一起全都藏進儲藏室裏上了鎖。忙完這些,他再仔細檢查了一下浴室裏有沒有不該出現的血跡,這才坐回客廳裏,拉開折疊桌,慢吞吞喝粥等謝昱上樓。
謝昱要買藥上來,他就得先吃點東西,不然不能吃藥。他其實不想吃退燒藥,所有的西藥對他的腸胃傷害都很大,家裏的退燒藥是買醫護用品的時候順帶就在裏面的,并不是他自己買來備着的。
在席鈞奕吃掉半碗粥的時候,謝昱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就是一愣,只因為這裏到處都是白色的,好像不是走進一個家,而是走進了一間病房。
他不動聲色,關上門後也不急着打量裏面的細節,而是看席鈞奕在吃早餐,便道:“吃完去睡一下,到時間我把藥拿給你,我先給你量個體溫。”
“你今天不忙嗎?我沒事的,睡一覺捂點汗出來就好了,你不用特地留下來照顧我。”席鈞奕擡頭看謝昱說。
謝昱卻沒看鈞奕,他就知道鈞奕會趕他,他低頭給剛買的新溫度計安裝上電池,嘴上說:“現在時間還早,我還不急着去忙,你先顧好自己,真的有事我會離開的。”
他以退為進,不讓鈞奕再有機會趕他走,在鈞奕這樣發着燒的狀态下,他怎麽可能撇下他自己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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