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玫瑰吾愛
第29章 玫瑰吾愛
素白的畫布上,是被紅綢點綴肌理分明的男性軀體。
他的皮膚好像在發光,臉頰被光溫柔地親吻。
他的頭柔順地擱在膝蓋上,像是被太陽曬得過于慵懶的貓咪。
他臉上的表情和眼神看着作畫者,溫柔又缱绻。
謝昱從來沒有想過在鈞奕的眼中,自己看他的眼神原來是這樣的。
畫中的自己看起來古典又漂亮,如果加上畫框,那麽完全就是一件應該被仔細珍藏起來的藝術品。
鈞奕畫的畫一如既往讓謝昱着迷,只能說鈞奕的審美和他的無比契合。
這其實是比單純欣賞鈞奕的作品還要令謝昱沉迷的一件事,只因茫茫人海之中,好似唯有鈞奕能讀懂自己。
這就是他們兩人之間最深的羁絆,宛如宇宙間兩個高度契合的靈魂。
有人說兩個相似的人很難在一起,也有人說和觀念不一樣的人在一起太累,但就謝昱自己的個例來看,他和鈞奕并非性格相似,而單純是審美相似,最主要的是,他們的審美是分在不同專業中的,這種彼此不可或缺的存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謝昱自己很難不被鈞奕的藝術才華吸引,他需要鈞奕的這份才華,而席鈞奕的藝術才華雖然也能在別的地方發揮長處,可是因為謝昱作為導演能夠将美從靜态變為一種動态乃至更厲害的視覺效果,這件事也同樣會讓席鈞奕上瘾。
他期待自己的作品能在謝昱的鏡頭中完美展現,完全超過了他自己所描繪下來的那些畫。
他可以畫人,畫動物,畫建築,畫他所想到的任何景物,可那些都是平面而靜止的,唯有謝昱,能通過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将它們變得生動到好像存在過一樣。
這對席鈞奕而言,也是有極大的吸引力的。
謝昱也曾分析過他和鈞奕的感情,這在如今看來他曾經的分析全都是錯誤的,當然也是因為鈞奕在他面前一直隐藏了真正喜歡他的程度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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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無論怎麽說,感情并不是靠分析出來的,而只是心裏的一種感覺,只要他喜歡這個人,那麽他對這個人就是有感情的。
只是對鈞奕,在鈞奕不見的那一年裏謝昱有時候會自問自己愛的只是鈞奕的才華嗎?
喜歡和愛這種感覺,到底要如何證明其實和才華無關,而僅僅只是喜歡這個人呢?又或許喜歡和愛這個人是不可能與他的才華分開的,就如同他不可能因為鈞奕不是他想的那樣而轉身去愛另外一個人。
在找不到席鈞奕的一年裏這個問題一直糾纏着謝昱,因為他在那一年裏無比想念鈞奕,時時刻刻都想見到鈞奕。
而當鈞奕終于回來,所有的疑慮全都消失了,他再清楚不過自己仍然喜歡席鈞奕,仍然想跟他在一起——比起失去鈞奕,他已經寧願鈞奕時時刻刻看管着他。
他終于明白了愛一個人原來是沒有底限的。
就如同感情這件事毫無道理、也無法分析一樣,只因為有一個人可以讓自己無條件包容到底,盡管一年前的自己不是這樣堅定,否則也不會出于逃避心理和鈞奕提了“分手”,可恰恰是因為經過了一年時間的沉澱、反思以及思念的發酵,才有了謝昱如今敢于一力承擔和親口承認的勇氣。
他唾棄一年前的自己,他不想給自己找任何開脫的借口或者理由,他或許的确因為擔心和鈞奕的關系會糟糕到連搭檔都無法繼續而逃開,同時這說明了他其實更看重與鈞奕的才華而寧願抛棄愛人的身份,也是因為這個無比自私的決定讓他錯過了鈞奕所有的症狀,将鈞奕逼迫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想要兩者兼得,可是鈞奕的表現讓他失望,于是他結束了戀愛關系只取了搭檔關系,這就是他一年前對鈞奕所犯下的錯事,同時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鈞奕本人也是認可的,因為從來都只有鈞奕最能夠理解自己。
他想的沒錯,鈞奕的确理解他,可正是出于這份理解,讓鈞奕承受了過多的代價——這本不該讓鈞奕獨自一個人這樣默默承受的。
“我根本就沒有你想的那麽好。”謝昱喃喃地道:“我是個自私的人。”
是他将鈞奕逼得去了醫院,逼得鈞奕如今不肯開口,也是他逼得鈞奕在心裏深植了這樣一個觀念:他和他就只能做朋友。
他真是個差勁透頂的愛人。
這之後每隔一天,席鈞奕都會給謝昱畫一張畫。
隔三差五謝昱得以拿出自己的手機來回複消息,避免失聯而讓人誤以為他出了什麽事。
開始吃肉以後,他們做愛的次數便少了,後來謝昱自覺茹素,因為他看得出來席鈞奕總在忍耐,忍着不碰他,就因為他想吃肉。
他已經習慣被綁着雙手和只裹着毯子在家走動,而這些其實并不是鈞奕的惡趣味,只是因為這樣能讓鈞奕安心。
這段時間鈞奕不曾再做過自殘的事,但他的手臂上已經留下了無數傷痕,謝昱會在鈞奕午睡的時候忍不住去數,卻永遠都數不清。
除了開手機時謝昱對日期有直觀的感受外,別的時間因為都在家裏,他的時間觀念變得有些模糊,實際上就算打開手機看見了日期,對謝昱而言也沒有什麽實際的變化,他慶幸自己是個自由導演,因此像這樣被鈞奕關在家中也不是一件很難熬的事。
他除了給鈞奕做模特,陪鈞奕時不時做愛之外,就是拿紙筆畫下一些分鏡,這就跟作家記錄下靈感一樣。
他唯一擔憂的還是鈞奕長時間不肯開口這件事。
可惜鈞奕一直沒有給他單獨上網和看手機的機會。
他非常擔心鈞奕的狀況,這樣長時間處在幻覺裏不知道會不會對他的病情有什麽負面的影響。
席鈞奕沒有朋友,沒有親戚關系,逢年過節席鈞奕才會聯系孤兒院的席院長,如今才剛過了五月。
結束一段工作也讓席鈞奕與謝昱一樣得以處在長時間休假的生活裏,總之謝昱被關在席鈞奕家中的這段時間以來,沒有人來找過席鈞奕,也沒有人來打擾過他們,除了不時上門的快遞。
這天,好幾個快遞箱寄到家門口,謝昱好奇地看了看,發現大部分都是顏料,有各種紅色和白色,還有小部分別的顏色。
他不知道鈞奕又要畫什麽,但是補充顏料這件事對鈞奕來說再正常不過。
然而當天晚上做愛的時候,鈞奕不知怎麽的,情緒和動作首次顯得異常激烈,暈眩和失神之中謝昱好像嘗到了鈞奕的眼淚,但很快他就被翻了過去。
床上、地板上、浴缸裏、甚至是飄窗邊。
被蒙着眼睛,被綁着手,口中還咬了一朵用白蘿蔔雕刻而成的玫瑰花。
鈞奕不許他咬壞了那朵玫瑰花,他只能費力地控制自己的唇齒不去用力,可玫瑰花還是濕了,也不知是蘿蔔的汁水還是別的什麽。
這夜他終是在鈞奕如狂風暴雨的疼愛中暈了過去,這使得他第二天下不來床,到了第三天的時候,他才知道鈞奕拿這些顏料都做了什麽。
原本空空蕩蕩全是白牆的客廳,連同地板在內,全都被鈞奕畫上了漂亮的玫瑰花。
陽光與燈光将玫瑰花照亮,看上去就像是踏進了玫瑰花園裏。
謝昱呆呆地看着這一切,然而很快他就成了玫瑰花園裏的主角。
他身下是一張椅子,鈞奕讓他靠牆坐着,他整個人都被紅綢巾固定在了椅子上,鈞奕将紅綢巾綁的非常漂亮,紅綢巾的尾端從他身上落到地上,拖得老長老長,看上去很有一種藝術感,他和椅子連同滿牆滿地的玫瑰花在之後全都被席鈞奕一點一點畫進了畫布裏。
這之後謝昱就又被壓在了客廳的地板上面,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陷入進了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叢裏,無論是哪一種姿勢。
這一天鈞奕一掃前一次的激烈,而是溫柔到了極點,卻不知為何,這反而令謝昱事後回想起來更覺得臉紅心跳。
大概是因為這一次眼睛終于沒有被蒙上的緣故。
也因為是在大白天。
更因為他一直被鈞奕注視着,鈞奕的視線幾乎連一秒都不舍得從他身上移開。
不知道是不是被關的太久了,又或許短時間內做愛的次數太多,他又一次在愛欲中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謝昱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在客廳裏了,而是躺在了床上,身上到處酸軟卻十分幹爽。
但謝昱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從被子裏伸出手稍稍伸了一個懶腰,沒敢太拉伸腰部和臀部,免得拉伸的時候影響到某個正泛着疼的紅腫部位。
然後他就意識到哪裏不對了,他的手腕上什麽都沒有。
除此之外,他身上穿了一套新睡衣。
他猛地坐了起來,頓時皺起了眉,他“嘶”了一聲,顧不得腰酸腿軟屁股疼,徑直去了客廳。
客廳裏重新被塗白了,沒有了玫瑰花,好似昨天就只是自己的一場荒唐的夢境。
事實上除了玫瑰花以外,客廳裏還少了許多東西,鈞奕畫畫的工具、畫架和顏料全都消失了。
就好像不只是昨天,他被關在這裏的整段時間都成了一場夢。
一場甜蜜無聲又美麗的夢。
夢裏很長,醒來卻發現異常短暫。
謝昱的心髒“突突”跳了起來,他甚至沒注意牆上的信封,而是在家中到處尋找鈞奕。
沒有!
沒有!
沒有!
哪裏都沒有!
謝昱回到客廳,這才看見被一枚紅色圖釘釘在白牆上的信封。
謝昱有些顫抖地打開了信封,裏面是一張信紙。
展開信紙,上面第一句話就寫道:謝昱,我的夢醒了,你終于自由了。
這之後,鈞奕又寫道:
請別來找我,我已經傷害過你兩次,盡管我還是會繼續努力,但如果我始終無法好轉,就請你遠離我吧,不要讓我有機會傷害你第三次,我會承受不了的。
那些畫請留給我作為紀念。
感謝上蒼讓我擁有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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