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南巡這件苦差事(7)
南巡這件苦差事(7)
那個拿着大鐵錐企圖暗殺君父的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勇士。
并非僅僅是說他敢于暗殺而需要的勇氣,也有着與謀士相對的意思——那個力大無窮的力士,并非主謀。
而另一個尚在逃逸中的家夥,盡管君父已經下達了掘地三尺的通緝令,仍然不知所蹤。
嚴刑拷打對這位力士沒有作用。
威逼利誘亦毫無反應。
據拷刑官的禀報,若非經驗豐富的酷吏搶先一步卸了該人的下巴,想來此人早就服毒自盡了。
君父最近也并不空閑,此次的行程被耽擱了兩三天,他需要處理京城發來的公文姑且不論,他還得排查此次謀殺的內應——這個問題,其實我同他探讨過。
“兒臣以為,為使天下之民得以瞻仰君父身姿,先前南巡之路早已世人皆知,君父如何能确定有內應?這般排查,倒使得人心惶惶。若因兒臣之故……倒無必要。兒臣乘着君父副車本就是逾禮,替君父擋去此災不過将功補過。何況城門若失火,池魚殃及,以何怪之?”
将功補過當然還只是謙辭。
雖然我是封建社會下的絕對受益者,可說實話,我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想并沒有這麽根深蒂固,我有時候覺得,假如我能抛棄我原先學到的衆生平等,能夠更好地擺清自己的位置,也許能活得更好;可同時我又覺得,我之所以是我,正是因為我的經歷。
想來想去也是順其自然罷。
盡管還不至于卑微到将功補過,我确實對這個結果感到慶幸:無論是我還是君父,都毫發無傷。
“排查內應,又何止是為排查內應。人心惶惶,何懼之有?”我聽着君父這話,不由得一臉迷糊地望着他,他的表情看不出深淺,他雖看着我,我卻覺得他正透過我看向這山河,“七國歸秦,終成于朕。只是,這天下之民,天下之官,當真願自稱秦乎?”
我的指尖一顫。
我完完全全能感受到君父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就算那股殺氣針對的不是我,直面起來仍有些困難。
我已經聽出他言語裏的意有所指。
君父所憂,仍為六國餘威。
我不知該如何評判這個時代的忠誠,在我看來秦人楚人并無本質上的區別,中原一帶之人,大多都是漢人,又稱不上非我族類,可确實,他們認為自己亡國,也需要複國。
而且,僅僅憑着原先侍奉的君主的血脈就足以讓不少人甘願依附,不全為利益,也為了心中信仰——甚至在這種時候,這份信仰可以遠遠壓過他們對于男女的偏見。
君父輕嘆:“蜉蝣撼大樹啊……”
自不量力的可笑。
“兒臣鬥膽,”我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君父此刻的眼神,他明明看着我啊,我卻無法映入他的眼神中,就像是、就像是他已經踏入仙人之境,而仍為凡人的我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粒塵埃之于佛祖,“君父所經歷過的暗殺,早已數不勝數,便是這次要替有些人敲響警鐘,又何必如此隆重?”
我本以為君父會雷聲大雨聲小,他的嚴令不過是為了保障帝王的權威至高無上不容侵犯,是為了做給天下之人看的,而不是真的打算将時間耗費在這麽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上:蟻多是可食象,可你何曾見過被螞蟻咬死的鯨麽?
正因為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所以只要任憑野草生長,屆時再鏟草除根也為時不晚。
君父笑了,與先前相比,他此時的目光才真正地落在了我身上:“小十當真不知?”
我沉默了一瞬,輕聲道:“兒臣只是沒有自信。”
這次的暗殺和以前的暗殺有什麽區別呢?
我想來想去的,也不過就是我被牽扯進去了。
因為我麽?就因為我麽?
這是我想到的最靠譜的答案,也是我最沒有把握的答案。
我爹寵我是一回事,可是君父……我配麽?
我望着君父,冀希他能給我一個我渴望的肯定。
君父卻只是低頭看着我,像是那九天之上的神仙,望着朝他叩首許願的信徒,笑而不語。
“小十總愛刨根問底。心急則亂。況且,智者千慮,殚精竭慮,天妒之。”
君父沒有肯定我。
我吐了口氣,有點輕松又有點失望,悵然道:“兒臣受教。”
我終究是說錯話了。
窺探上意,本就是不敬,對感情求一份承諾保證,也是錯誤之舉——別說什麽經得起考驗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感情,感情遭受經歷的同時,也許也是在被磨平。
我以前一直都做得很好,該裝傻的時候裝傻,倒是近來,越發患得患失了。
是我越發在乎他們了?還是……
我低眉,向君父請求道:“兒臣想親自審問那個被抓住的犯人,試試看能不能問出什麽。”
……我只是害怕被丢下。
“你去吧。”
無論是我爹還是我哥,我都在擔心啊。
我怕終有一日,我再也追不上他們的步伐。
血脈明明是我們之間永遠無法抹去的聯系,可若是仙人,還會拘泥于凡胎麽?
我想要能幫助他們,想要能對他們有用。
這是奢望麽?尤其是對君父來說,這會是傲慢麽?
“又在胡思亂想什麽。”君父的指尖親昵地點了點我的額頭,我看着他微微翹起的指尖,倒覺得有些不拘泥于性別的美,“想做便去做。有所進展就來彙報于朕,需要求助找朕找你兄長也都未嘗不可。小十總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向以往一樣地嬌嗔道:“兒臣這不是連功課都做不完了麽!這可不,也就只有想想的工夫了。”
“怎可随便又将其推卸給功課呢!”我爹一個眼刀飛了過來,我捂着心髒,這回我一點都沒覺得威嚴,倒覺得有點被魅惑了,我看他咳嗽了一下,剛才那股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就突如其來地消失了,“咳。審問可以,功課也不可落下。小十現在的本事,還是不盡如意。”
“兒臣遵旨!”
我坐在牢房前,叫看守的士兵點燃油燈,趴在桌子上給我哥寫信,半點眼神也沒施舍給那個被綁在牆上的犯人。
剛才和我爹對話發生的事情我後來又想了想,越想越覺得不對,我怎麽覺得……我爹突然有點女氣起來了呢?或許也說不上變女氣,只不過是皮膚變白了點,聲音變細了點,眼神柔和了點,動作少了點霸氣,也許說去男性化這個說法更好?
不過不是說人的體內只有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麽,所以才會覺得太監娘娘腔,東方不敗也是非常有名的例子了,所以說我爹不會也……???
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寫給我哥說,我想着我爹剛才那個妩媚的眼神和翹起的蘭花指,難不成以後我要喊我爹喊我媽麽???
我決定把這個深奧的問題丢給我哥。
“哥!!江湖救急!!!如果爹成為了娘我們該怎麽喊啊!!”
我看着我拿草書龍飛鳳舞地寫着地這一行字,滿意地收起竹片,開始背書。
這是第一天。
第二天我在牢房前自己同自己下棋。
第三天我找來琵琶,我以前沒彈過這個,彈了兩個小時的鋸木頭之後,對面那位壯士終于破口大罵:“要殺要剮,随便都可!這般折磨,算什麽豪傑!”
我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自顧自地繼續彈琵琶。
這是音波攻擊!爾等愚蠢的凡人怎麽可能懂!
第四天我繼續背書。
第五天我練劍,舞了一會兒我看着閉着眼的那個人,看着牆壁,想了一下,決定拿劍打乒乓。
這可是國粹!我以前還學過呢!
別說,這招還挺有效,前幾天中氣十足破口大罵的家夥現在聲音虛弱:“暴君的女兒果然也是個小暴君!這樣的好劍暴臉……這般浪費!”
“那叫暴殄天物。”我好心地解釋道,“而且這是我的劍,我要是願意把它折斷也沒什麽,千金難買我高興。”
這句裝逼的話我想說很久了!
“哼!”他撇過頭,不想理我了。
我收起劍,蹲在他的面前,戳了戳他:“等等啊,大叔,你想陪我聊天?本公主就屈尊纡貴地勉強允了。”
端的就是一個纨绔的模樣。
“黃口小兒,無可奉告!”
“可別,看在這幾日我在這兒你沒受刑的奉上,也就随便聊聊,你要是不想說,那就不說。有何區別?”
“……”
我就當他默認了,一副漫不經心地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究竟為何刺殺君父?我君父文武韬略,無所不能,百姓安貧樂道,政通人和。大叔又有何不滿?”
他冷笑:“我本以為你還想問什麽……暴君無道,人人得而誅之!修建長城,妻離子散;增納賦稅,餓死無數;焚書坑儒,死傷無數。”
“修建長城,不為私欲,乃為敵外,若無長城,西涼鐵騎,蒙古部落,以何拒之?與邊疆百姓死傷,焚城流離失所相比,長城修建所為後代,何過之有?”我看着他的神色,确保他完全聽懂後才繼續反駁道,“增納賦稅,可否始于秦?七國并立之時,百姓是否亦苦?”
“這……強詞奪理!”
我知道我是強詞奪理。
用矛盾觀點來解釋,這就是人口過多和生産力低下的矛盾,只要社會體系不改革,科技不明顯進步,無論坐擁天下的人是誰,都難以解決。
興亡與否,百姓皆苦。
我作為大秦帝姬,作為封建的直接受益者,我不會做出政治體系改革,無論是君主立憲還是共産主義或者資本主義,我都做不到。
我敬佩甘願下放權力和利益的英國王室,因為我自己做不到。
“焚書坑儒,又與百姓何關?”
而且……
“若君父身死,大秦許是會毀于一旦,那便又如何?烽煙戰火複燃,群雄再度并起,鄉村征兵十室九空,這便是你所說的人人得而誅之麽!”
“若君只為千古流傳的名聲,只為昔日的君主,受人恩惠,我便全然不提此言——我本以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君可有一條與之相符?天下唯有一國,便是我大秦。”
他沒有回答。
“主使者是誰?六國之中,誰?”
“我不知那位先生名諱。只知他以姬為姓,以韓為氏。”
我在心底過了一遍。
韓國出于晉國,晉國姓姬,看來是韓國人不錯。
韓國……博浪沙……鐵錐……誤中副車……
我正苦苦思索着,突然之間聽見了身邊士兵的驚呼聲。
等我擡眸一看,那位力士已經掙脫了鎖鏈,朝牆壁一頭撞去,連着撞了五六下,血肉模糊。
我摸着他的脈搏,已經咽了氣。
“好生葬了吧。”我起身,收起了笑。
……我想起來了。
漢初三傑,唯一得以善終的謀士,張子房。
“你有張良計”的那位張良。
韓國貴族,五代為相,劉邦贊他: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劉邦。
項羽。
嬴胡亥。
我閉着眼,以手為筆在地牢的沙堆上寫下這幾個名字,然後重重一腳踩下。
這可真是,各有各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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