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世間再無公子扶蘇

世間再無公子扶蘇

說起來,我一直都記不住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還是右眼跳財啥的。

反正我從來都是,哪只眼皮跳就說明我要發財了——這樣的心理安慰。

可別小看心理安慰!!心理暗示的作用超強的!

然後我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但是,問題來了,兩只眼皮一起跳此題該怎麽解?

又受災又發財?

我默默放下自己按在眼皮子上的手,撓了撓腦袋。

要放在以前,我肯定就let it go了,畢竟我也麽得辦法。

但現在不一樣啊!我會仙術啊!

能作弊的事情為什麽不幹!!(震聲)

……哦,雖然算卦屬于玄學這種玄而又玄的存在,我不太拿手,但算算吉兇還是行的。

這就跟跑到寺廟會搖一搖竹簽看看吉兇的心情一樣,雖然大家都知道不管準不準自己都麽得辦法,可還是好奇啊。

問題是在于,我睡了十年。

雖然我記憶力好了那麽一點點,可我現在也照樣五分鐘前拿在手裏的東西五分鐘就找不到了,十年過去了,我那麽多占蔔用的器具我不記得放哪裏這不是理所應當?

我一臉理直氣壯地翻箱倒櫃。

随便拿一塊銅版就能占蔔吉兇那是大佬才能做的事情,我這個小菜雞還是必須借助一下外力的,就跟打游戲,裝備等級越高耗魔低啊。

我倒騰了半天,真的如字面意思把我的房間扒了一層皮下來——我以前年幼無知的時候,其實也就是整天為我爹可能要涼,以至于我和我哥可能要一起涼心驚膽戰的時候,我一尋思,狡兔尚有三窟,我就快快樂樂地把我有的房産全改造了。

就某個地方丢一點機關啊,某個地方埋一點糧食啊,再多挖幾條密道搞幾個隔層放武器的備份啊。

當然機關早拆了,糧食吃完了,密道也因為我哥覺得影響不好(其實是怕招賊啊水土流失啊地基挖空巴拉巴拉)教人堵上了,就剩下隔層裏的武器了。

……也不知道被我放了這麽多年,這些武器是不是被什麽老鼠叼走了還是空氣中氧化了。

我在心底嘀咕着,繼續開始我的拆家大業。

“……你在幹什麽?”

聽見我哥的聲音傳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抖了抖,迎着對方狐疑的目光,我覺得我像是一只被主人逮了個正着的二哈,心虛得很。

一想不對啊,這可是我家!我樂意!

我剛挺起的胸看着我哥,又一瞬間慫……不對!本公主的慫能叫慫嘛!那叫從心!我這是友愛兄長!

我哥才不會管是不是我掏錢呢,他只會覺得我是閑得慌,浪費人力物力財力。

作為一個雖然自己有賺那麽一丢丢作為社畜的辛苦錢,但大頭上都是啃爹啃哥的菜雞,我還真不敢BB我的錢我樂意。

我只是沉思了一下,認真地對我哥說:“我這是拉動今年的GDP。”

“……”

瞧我哥那久違抽搐的嘴角,我心裏嘆着氣搖了搖頭,看來我太久沒醒來,我哥沒以前能忍了,這樣不好不好。

我矜持地微微仰着腦袋,等他來問我GDP是什麽意思。

這樣我就可以愉快地繼續忽悠他了!

可惜我哥沒上當。

他沉吟了一下:“看這架勢,十妹是在找什麽?”

我瞅着我哥,突然靈光一閃。

這裏我想給自己配一個柯南破案的表情包。

我哥不是在這!我還幹什麽舍近求遠的事情啊!

我一把抱住了我哥這個最強的算命神器:“我找到了!”

“……啊?”

我總覺得我哥最近從一個溫柔的面癱變得表情豐富了不少。

我絮絮叨叨地跟我哥講了一下事情的始末,我還挺怵我哥覺得我為一點小事興師動衆的,或許我打量他的動作太頻繁,以至于他倒摸了摸我的腦袋,一點也沒生氣:“有感而動,順天意而行,有利于道。”

我再次覺得古人挺矛盾的。

修仙是違背了自然規律,按理說是逆天而為;但哪怕是我爹那樣已經長生不老的存在,有時候也會覺得順從天意是挺必要的——哦,可能因為我爹覺得自己是天子。

這麽說我應該是天道的孫女?

我腦子裏興致勃勃地回憶起了某些系統啊穿書啊啥的主角光環,我在進一步思考主角和原主角的問題的時候,猛地一想不對啊,我哥居然沒同意說要幫我占蔔!

我哥朝我微微一笑,還賣了個萌:“自(ji第四聲)己的事情自(ji第四聲)己做。”

我剛想争辯什麽,就看見他一臉恨鐵不成鋼:“十妹你也是,你算算你今年都多大了(別問!問就是永遠十八!),學了那麽久連占個吉兇都不會,你瞧瞧君父再瞧瞧我……哎……”

他的嘆息嘆得我心虛。

本來想嚷嚷着“這是沒天賦”的我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我确實,挺沒認真學的。

有時候不是我想杠精,我尋思來尋思去,占蔔占蔔,就是一個概率問題,日本公訴勝率還號稱99.9%呢,你看看有多少影視作品游戲抱着那0.1%猛錘。

占蔔吉兇也是概率,我要怎麽信任自己的概率?

“哎呀,哥,反正這不是有你和君父嘛。”我對着我哥這個憂心忡忡的老父親擺出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試圖再次萌混過關,“而且就算知天命也不見得有什麽用嘛,畢竟比起知曉命運,知曉命運而無法改變命運才更慘吧,還有知曉了命運之後導致了命運的發生——那可簡直了。”

我啧啧了兩聲,雖然我沒經歷過,但我看的故事還少嘛!什麽哈利○特,什麽命○石之門的,相比之下果然還是一無所知比較幸福。

妄想改變命運之人,或許在神明眼中,是值得愚弄的愚昧之人罷。

我哥垂着眼,無奈地朝我搖了搖頭:“你別後悔就行。”

卻沒繼續要求我好好學習了。

我剛想得寸進尺地要求他幫我做個簽呢,就被他瞪了一眼,我于是再度……乖乖地從心了。

我時常覺得,人之一生,或許就像是一個圓。

別看我有時候嘴上抱怨兩句我哥管太嚴了,好歹我也成年了嘛(雖然是永遠18),但這種話,比起抱怨,更像是一種炫耀。

被人管着也是幸福的。

尤其是像我現在這樣,連認識都不認識幾個人了。

如果不是我哥常來的話,我的府上,該有多麽寂寥呢。

就像是我們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的我住在宮牆裏,唯一真的值得信任的人,除了公子扶蘇,又有何人呢?

就是君父也不及他。

我曾擔憂君父哪天或許會收回對我的愛,可卻不曾懷疑過公子扶蘇。

我的人生雖然一直在向前走,但正如我說的,這是一個圓,我不過是回到了原點,繼續向前。

那這樣可真好。

因為我不曾真正意義上墜落至低谷,也沒有深刻地感到過絕望。

不得不接過君父重擔的時候沒有,失去由先生的時候也未曾。

每天幹活學習吃喝玩樂,定期還進宮看看我爹那個孤寡老人(喂),心血來潮的時候還能去瞅一眼故人的後代,這日子簡直不要過得太爽。

可我忘記了,破鏡尚不能重圓,我又何德何能呢?

正如我忘記了,以前的我在寫議論文的時候,很喜歡引用的一句話:

——那時她還太年輕,不知道命運所有的饋贈,早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我也不記得我快活了多久,三年四年五六年?

反正對我現在的生命長度來說,十年才當一年過。

日子慢悠悠地過,人也越來越鹹魚。

那并不是一個多麽特殊的一天。

我只是像往常一樣有了興致騎着馬跑出城晃了一圈,以至于回到府上的時候早已日落西山。

那個時候我們的科技樹已經把玻璃罩子給點出來,不過電氣煤油可還沒有,導致現在的燈,是蠟燭外面套一層玻璃罩子這樣的不倫不類。

我沒辦法接受這個品味。

所以在我的府上,我還是喜歡用紙糊的燈籠。

尤其是晚上,燈籠挂在樹梢,臨水而立,水中倒影真的尤其漂亮。

我下馬進府看見我哥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抱着一壺酒,腳邊又放着兩三缸,看得我那是一個嘴饞,當即就沖了過去。

“今天可是什麽大喜的日子?”我搓了搓手,這題我會答!“首先排除生日……我們相遇的某個周年紀念日?收到某個禮物的紀念日?還是什麽突破的慶祝儀式?”

我哥一臉哭笑不得:“別的也就罷了,收到禮物的紀念日每個都要慶祝的話,怕不是十妹每天都有酒喝?”

我拍了拍大腿,一臉真誠:“我一點都不介意!”

我哥朝我一笑。

在我的數據庫,這是他一臉“你快睡吧,夢裏啥都有”的表情。

不管怎麽說,我就坐下來開心地喝酒了。

有便宜不占是傻瓜!我哥存的酒都是好東西啊!!

一開始我還畏懼于我哥的淫威,還是矜持地小口小口喝,後來我發現我哥沒有幹涉我的意思,也就越來越豪放起來了。

像我們修道之人,喝酒除非自己想醉,否則是絕對不會醉的。

科學的解釋來說,就是因為靈力在體內運轉的緣故,道行越深之人的新陳代謝越是快,以至于飲酒和飲水除了味道上沒什麽影響。

我哥看着我喝酒,嘆着氣,他倒是真的超級貴公子了,側身望着被燈光照亮的湖水,甚至還拿起筷子,敲着酒杯哼着歌。

我用手合着節拍,合了一會兒又不夠盡興,喚人拿了琴來。

我的琴,是公子扶蘇所授。

我早就習慣他的奏樂,自然要合着他的歌,并沒有多難。

我彈着彈着,心中有些哀傷。

好像就是昨日,李由新亡,而我喝着酒舞着劍,發着酒瘋。

凄凄切切之音,令人下一秒就要落淚。

我撫着琴,尾音一轉,看着我哥,複而歸于平靜。

昨日之日不可留。

人要向前,即使是仙。

兄長停下手中的筷子的時候,我也停下了手中的手。

我望向我哥,笑道:“兄長的樂愈發精湛了。”

喜怒哀樂,皆自人心而來,而樂通人心。

我方才的失落傷感,也是被我哥的敲擊所影響。

剛才的我們,是一場點到為止的切磋。

“十妹心定。”我哥亦笑,“為兄那便安心了。”

我隐隐覺得我哥這話說的有點怪,又覺得這份怪異有些似曾相識,就被我哥的話吸引了過去:“今日,如十妹所言,确實是特殊的日子。”

他站起身,立于江邊,轉身朝我一笑,如那即将羽化的仙人。

“——從此以後,世間再無公子扶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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